“来人!备马!”
严青大步往外走,抛下一句话,声音沉郁寒冷,好似结了冰的湖水。
他倒想看看,自己这位夫人,究竟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竟要将自己瞒得这般滴水不漏!
――
宽阔平坦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正朝着城外驶去。
车内,程氏轻轻推了一把女儿,柔声唤道。
“楚楚?”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女儿今天有些怪怪的。
“嗯,娘,怎么了?”
齐楚楚转过头来,目光看向她,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唇瓣轻轻抿着,似乎有什么心事。
“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齐楚楚没准备提前告诉她,毕竟现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不想让她空欢喜一场。
这世间最痛苦的不是已经失去,而是抱有巨大的希望,以为能失而复得,结果希望却再一次落空。
到那时候,那种再一次地打击,她担心娘亲承受不了。
其实直到现在,她也觉得这件事跟做梦似的。
要不是周凝霜那样信誓旦旦,她恐怕现在都还不愿意相信。
齐楚楚看了眼程氏,笑着掩饰道,“没什么,只是在想,观音娘娘是不是真的如传言所说,那样灵验。”
“既然人家都这般说,肯定是灵验的。娘也就是随口一说,你别太担心,你们还年轻呢,有的是时间,有的人两三年才怀上也不稀奇。”
程氏轻柔地拍了拍她的手,只怕是自己给女儿压力太大了,忙宽慰道。
齐楚楚本来只是为了转移话题的,结果被程氏这句话一带,不知怎么,倒是想到了那位静王妃。
静王妃嫁人七年多无子,虽然依旧风光无限,可到底是心有不甘,所以当初才会不惜替静王纳妾,借腹生子,只为稳固自己的地位。
就连堂堂王妃都会为子嗣这种事情烦恼,也不怪娘亲杞人忧天了。
如果她和静王妃一样,一直生不出儿子,就算她不愿意替严青纳妾,恐怕老夫人再怎么喜欢她,为了子嗣着想,也不一定会答应。
至于严青,他会怎么做呢?
齐楚楚心中一滞,忽而想到清晨离开之时,那双幽暗的眸落在自己身上,眸中好似燃了一簇火苗,带着灼热火烫的情愫,看一眼就能将人融化。
齐楚楚按住胸口剧烈跳动的心,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之中,她竟生出一种奇怪的信心来。
隐约觉得,他也许会跟自己父亲一样,就算娘亲未曾生下儿子,就算祖母不满,他也从没有提出纳妾,而是全心全意地只对娘亲好。
――
大约是母女间的默契,程氏说完话,也是想到了自己年轻时候。
当年她嫁入严家,过了一年多才怀上楚楚,之后又是久久地没有音讯。
当时全靠着齐远,替她扛住了婆婆那边的刁难。
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福分的,与她同龄的几个小姐妹,有的就算是生下了儿子,可在怀孕期间,还是免不了抬举身边的丫鬟,给夫君做通房之类的。
这种事,在家境稍好些的人家,都是十分平常的,算不得什么。
像齐远那样的,反倒是有些异类。
“要是女婿能跟你爹当年一样,我这个当娘的也就不担心了。”
程氏握着齐楚楚的手,叹了一声。
大约是女婿的身份太贵重了些,她这心里,总是不怎么踏实。
“娘放心吧,他对我挺好的。”齐楚楚亲昵地倚在她肩上,笑眯眯地说着,声音透着几分轻快。
“好就行,你爹要是知道你嫁的这样好,肯定也高兴地很。”
程氏摸了摸她的头,眼眶却是有些湿润了。
要是楚楚她爹还活着……当年他那么宠女儿,只怕还舍不得把楚楚这么快嫁出去……
“娘,你是不是想爹了?”
齐楚楚拿帕子替程氏擦了擦眼角的泪,轻声道。
程氏细密的长睫眨了眨,宛若秋水的眸中,水汽渐消。
女人抿着唇摇了摇头。
“好了,不说这些了。楚楚,你也别多想,待会儿咱们诚心求求观音娘娘,有你爹在天上帮忙保佑着,肯定会让你早日心愿得成的。”
齐楚楚见她这般难过,心中有些不忍,开口试探道。
“娘,如果……我是说如果爹现在还活着,只是以另一种身份回来了,模样和声音都变了,你还能认出他来吗?”
“你这傻孩子,说什么胡话呢?”
程氏手指戳了她额头一下,有些不高兴地斥责道。
明明都已经是入土为安的人了,怎么可能再活过来。
齐楚楚看着程氏红红的眼圈,止住了话音。
娘亲还这样年轻,生的容貌秀美,性格又温婉,其实……其实要不是为了她和阿菱,还是可以再嫁人的。
就算这件事到最终只是一场误会,她也该替娘亲好好考虑一番了。
以后阿菱长大总是要嫁人的,总不能让娘亲一辈子孤孤单单地过下去。
――
齐楚楚和程氏进殿的时候,便见得高高的大殿内,正上方是一尊面容慈祥温和的观音像,仿佛在用慈爱的目光俯视众生。
因着知道将军夫人这会儿要来,殿中提前清理过了,此刻十分清静,并不像平时一般繁杂拥挤。
齐楚楚在蒲团上跪下,双手于胸前合十,诚心诚意地朝着那尊观音像磕了三个响头。
虽然说,她今日来并不是专门为此。
可既然来都来了,倒不如诚心祈求一番。
其实她也明白,这种事情也要看个人的缘法,强求不来。
但如果观音娘娘愿意保佑她一次,那自然是更好。
如果她真的能怀上,严青大概会高兴吧。
齐楚楚想起清早他激动的模样,唇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
――
齐楚楚和程氏拜完了观音像,将提前准备好的香火钱奉上,没有再在大殿多耽搁。
毕竟这一小会儿的时间,是主持为她们特地空出来的,后面还有不少等着进殿的香客。
此时已经将近中午,两人用了一顿简单的斋饭,程氏许久未出门,一路坐马车有些累了,齐楚楚便让人伺候她在后院歇下了。
齐楚楚带着玉书出了后院,朝着西北角偏僻的竹园慢慢走去。
两人还未走近,齐楚楚脚步猛地停住了,藏在袖中的手指轻轻颤抖了一下。
不远处的竹亭之内,站着一个身穿青色长衫、头束冠带的高大人影。
那人似乎有些心焦,两只手背在身后,不断地踱来踱去。
他的身形容貌分明同以前大不一样,可是……可是他的穿着打扮、行为举止,以及来回走动的姿势,焦躁时微微摆头的模样,一切的一切,都让齐楚楚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熟悉的让她不得不相信,这世上,绝不会有两个如此相似的人。
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这人不是父亲,根本不可能按照她信纸上的内容,成功地找到这个地方。
那是她小的时候,曾在书上看到一种奇怪的写密信的方式,自己琢磨改动了一下,当时她很是得意,还兴冲冲地在父母面前显摆了一番。
这世上,除了她和母亲,就只有父亲会知道了。
至于其他人,就算拿到了那封信,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串不知所云的内容罢了。
“你先下去吧。”
齐楚楚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努力保持平静,朝着身边的玉书吩咐道。
玉书心中略有些奇怪,还是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
齐楚楚朝竹亭走去,脚步放得极轻极慢,像是怕一不小心,就从这个美丽的梦中跌了出去。
但她不是那种身怀绝技的人,就算脚步再轻,终究还是发出了一点儿声响。
亭中那个来回走动的人脚步一顿,猛地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视线相交的那一刻,两人俱是一怔。
齐楚楚有些不知所措地停下步子,那青衫之人却是从亭中大步走了出来,一下子站在了她面前。
“你……你真的是?”齐楚楚声音有些恍惚。
那人本来满怀欣喜的眸光一愣,好似被当头泼了一盆凉水似的,表情看起来很是受伤。
“阿囡,你还不肯相信爹吗?”
“哎,爹也知道,这件事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你不相信也是正常的。”
他摇了摇头,声音有些低落。
“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怎么会一醒过来,就变成了什么临平王。更没想到,还能有再见到你们母女的机会。”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吗?”
明知道这件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齐楚楚还是忍不住想要再证明一下。
那人叹了口气,继续道。
“爹还记得,你三岁那年,在集市上买了一个独一无二最漂亮的兔子花灯,结果刚提回家里,那花灯就被烧坏了,你哭了整整一晚上,眼睛都哭肿了。爹花了三天时间,重新给你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你才终于破涕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