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字字不提强求,却句句皆是逼迫,陈氏血脉被屠戮殆尽,她明知他纵死不愿伤她分毫,却残忍地暗示他剖腹取子。
她说,还霍家一个孩子,亦要大津朝的皇帝必须是陈氏血脉。
她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权力。
霍余至今不知,她临死前的怔然,可是在心疼他?
霍余颓废地扯了扯唇角。
陈媛为达目的,不择一切手段,连她自己都会算计在内,又岂会心疼他?
他醒得格外早了些,夜色未褪,可霍余却不敢睡了。
他怕一闭眼,脑海中就全是她倒下的场景。
霍余起身,在梓铭的讶然中出府,半个时辰后,他站到长公主府邸前。
他敲响了门,在守门嬷嬷的震惊中直接进去,片刻后,长公主府中灯火通明。
陈媛睡梦中被吵醒,知晓原因后,让人将霍余带进来,一个软枕直接砸到了霍余身上:
“你发什么疯?!”
霍余没说话,但看见陈媛气鼓鼓的模样,忽然垂眸扯了一抹笑。
作者有话说:
霍余:……噩梦醒来,要找能让自己安心的人,没错啊
第23章
陈媛被霍余气得胸口疼,她直接赤脚下床,青丝凌乱地披散在肩上:
“你若是说不出一个让我满意的解释,我要你好看!”
霍余哪有什么解释?
他噩梦惊醒,只想确定她还好生生地活着。
那时的霍余根本没有注意到时间,如今才清醒,夜甚深,居然在这个时候将陈媛吵醒,他当真是胆子肥了。
清醒之余,倏然生出分紧张,霍余不着痕迹地抿紧唇角,半晌,他才说:
“我只是忽然想见公主。”
这是实话。
可对于陈媛来说,只这么一个理由,就大半夜将她吵醒,简直荒谬。
陈媛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她可以半夜让人去将霍余找来,但霍余半夜来吵她就绝对不可以。
陈媛震惊地看向霍余:
“就因为这个,你半夜擅闯公主府?”
霍余低垂眼睑,板平了唇角,对于他来说,这个理由足够他做任何事情。
陈媛头疼得额角轻抽了抽,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盼春和盼秋不敢分心地盯着她,生怕她气出好歹来。
霍余终于注意到陈媛赤脚下榻,白嫩的小脚踩在青玉石上,他轻拧了拧眉:
“夜间甚凉,公主快回床上躺下吧。”
陈媛简直要被气笑了,造成现在这场面的始作俑者究竟是谁?
她忽然指向殿门,无力地说:
“滚。”
“这段时间别让我见到你!”
霍余一直堪称平静的情绪终于被打破,他抬头要替自己辩解,但陈媛什么都不想听:“你还不走?!”
她瞪圆了眸子,不敢置信地看向霍余。
往日霍余近乎事事皆顺着她,今日做的这一切事,都让她大开眼界。
霍余动了动嘴唇,半晌哑声,他跪在内殿中央,离床榻也就三步远,陈媛冷静了些许,才发现一些细节。
霍余并未束发及冠,衣裳也有几分褶皱,似乎只是随意穿好,他鞋底尽是泥,连鞋面上都沾染了些许。
陈媛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眸子——霍余是醒后,一路走来的。
她狐疑地拧起眉心,有些不解。
就在陈媛困惑的时候,霍余终于低声说话,试图和她讨价还价:
“我明日来给公主赔罪。”
对于霍余小心翼翼试探的视线,陈媛扯了扯唇角。
他怎么不说今夜直接在公主府住下?
经过这一遭,陈媛彻底被霍余气无语了,脚下地板的确有些凉,陈媛没好气地瞪了霍余一眼,转身回了床榻,用锦被遮住只穿一袭轻纱的身子,青丝垂散而下,遮遮掩掩越显风情。
她懒得再搭理霍余,翻身而下,直接进了被窝,倦态席卷而来,含糊不清的话传来:
“不想走,你就跪着吧。”
陈媛裹紧了锦被,尤其脚下冰凉,她忍不住蜷缩起身子,眼皮子一直不断往下耷拉,拼命地要合在一起,陈媛根本没作挣扎。
至于霍余,有盼秋和盼春在,不用她操心。
事实和陈媛想的一样,见陈媛真的睡了,盼秋和盼春稍有些惊讶,但很快都噤声,轻手轻脚地走到霍余跟前,小声说:
“霍大人,您先离开吧,公主心情不好,您不如过几日再来。”
经此一事,盼秋对霍余都生出了几分佩服,半夜擅闯公主府,公主居然都没有责怪他,伺候公主近十年,盼秋不得不承认,公主的确对霍余较旁人多了几分纵容。
但霍余若真的能忍几日不见陈媛,适才陈媛让他滚时,他就不会还跪着不动。
所以,盼秋的话说完,霍余情绪都没有变化一下。
盼秋和盼春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公主睡下了,她们当真拿霍余没甚变化。
耽误了半晌,最终还是霍余开口:“二位先回去休息吧,将烛火熄掉,公主睡觉时不喜光。”
霍余的视力很好,他很清楚地看见陈媛眉心细蹙着,似乎睡得不安稳。
盼秋无奈,她当然知晓公主睡觉不喜光,但霍余从何得知?
而且……盼秋脸色些许古怪,霍余在公主府发号施令的态度好自然,似乎就在他的太尉府一样。
可偏生公主留下了最后一句话,让盼秋撵霍余走都不行。
盼秋只好招来盼春,将烛火熄灭后,在玉屏后铺上被褥,准备守夜。
陈媛不爱让人守夜,所以公主府一直没有这个规矩,可盼秋二人总不可能真的将霍余一人留在内殿中。
烛火被熄灭,整个殿中只剩下弦月透过楹窗射进来,霍余可以依稀看见陈媛姣好的脸庞,微微浅浅的呼吸,让霍余移不开视线。
翌日,刚近辰时,盼秋和盼春将被褥收拾起来,一进内殿,就见霍余依旧跪在原处。
陈媛一般都是在辰时左右醒来,外间的婢女已经备好的清水,只不过被盼秋拦下,若不然一进内殿就见霍余跪在这里,传出去还不得闹出轩然大波?
就在盼秋和盼春不知如何是好时,床榻中的人终于有了动静,昨日忙乱,连床幔都没有放下,换句话说,昨夜中若有什么动静,全被霍余看进眼中了。
盼秋心中骂了自己一句,才忙忙和盼春一起上前,陈媛脸颊蹭在锦被上,有些不愿起来,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公主”。
话中似乎透着股难为情,让陈媛倏然想起夜间的记忆,她顿时睁开眸子,转身朝一旁看去。
下一刻,陈媛怔住片刻,她拧眉:
“他当真跪了一夜?”
盼秋不着痕迹地轻点头。
陈媛堪堪哑声,霍余疯了吗?
明眼人应该都能听出她昨夜那句是气话,他怎么还真的跪了一夜?!
霍余听见了陈媛和盼秋的窃窃私语,他今生的这具身子养尊处优,莫说跪上一夜,哪怕一夜站着不动的情景都没有。
本朝若非重要场合,朝堂命官见圣上也只需躬身作揖,不必行跪拜礼。
换句话说,不论前世今生,他近乎只在陈媛面前跪过。
霍余低垂着眼睑,一动不动,不是他不想动,而是膝盖处疼过后早就变得麻木,一夜都保持一个动作,让他浑身都有些僵硬。
陈媛推开盼秋,她坐在床榻上,和霍余对视,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忽然涌上心头。
她抚额,稍有些无力:
“你是跪上瘾了吗?”
话落,霍余只抬头看向她,依旧一动不动,陈媛轻拧眉,只以为他要和自己赌气,顿时情绪上来。
是他半夜擅闯公主府,有甚资格和她闹情绪?
霍余见她脸色冷淡下来,就猜到她误会了什么,低垂眼睑,轻哑声说:
“我腿麻了。”
他声音很轻,透着股很久不说话后的沙哑,以及一丝隐在情绪后的委屈。
陈媛错愕。
腿、腿麻了?
陈媛有些不自在地觑了眼霍余的腿,她扯了扯唇角:“去请太医。”
让人将霍余扶起来,一想到这消息传出去后旁人会如何议论,陈媛就心烦意乱,她忽然看向霍余,很认真地怀疑:
“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的?”
所以,这辈子才让霍余这么来折磨她?
霍余动作不着痕迹地一顿。
上辈子陈媛欠他的吗?应该是不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