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池雨呢?”
教室里没人答,只有周岁穗脸色猛一下白了,往后看了一眼,又僵硬地转了回去。
课上到一半,温池雨才出现在班级门口。她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两样,态度很好的和老师说了声抱歉。
英语老师念叨了两句,没跟她计较。
温池雨坐在位置上,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到课本上,可后来身上真的太疼了,她不知不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晚自习快下课时,她桌子不知被谁推了下,温池雨身体紧绷瞬间惊醒。
窗外的天已经黑透了,雨比白天还大。教室里和寻常一样,她刚松了口气,在试卷下,发现了一张纸条――
【放学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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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最大时,温池雨撑着伞拼命在跑。她不知那张纸条的意思是什么,又怕温秋发现什么。七绕八绕的拐进一条黑巷子,她突然停下了脚步,紧绷着身体转身,看清身后一直跟着她人时,松懈下来。
“你还要跟我多久?”
“她们今天打你了吗?还是将你关起来了?”
周岁穗不敢看她的眼睛,说完就低下头,手指攥在一起,伞被风吹得到处倒,雨都打到校服上。
温池雨没出声,只很静的站在那儿。
气氛忽然就这么难堪起来,两人都沉默着。
但没多久,周岁穗眼圈红了,咬了咬唇,逼着自己继续说:“我…我就想跟你说句对不起。当初我就是想小小的报复下他们…说的本来都是都是真的…但就是没想到……”
她说得磕磕绊绊,但温池雨看到了她眼底的怯弱和不甘心,“没想到被他们发现,因为太害怕了,所以说那些抄作业早恋抽烟都是我跟老师举报的。”
周岁穗全身抖得厉害,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和雨水混在一起。
温池雨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走近了她一点,伸手将她一直折着的校服领口整理好。
“纸条是你给我的吗?”
没想到这个动作,让周岁穗哭得更厉害起来,“我听到她们说放学后还要堵你,我又不敢在学校里和你说话……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们会这么对你。我真的太害怕太害怕了……”
说到这儿,周岁穗突然停顿了两秒,然后情绪变得更激动起来。她抓着温池雨的手,“距离高考没多久了,池雨你成绩这么好,一定可以考得很好,离开这个小镇,再也再也不用见到她们。”
温池雨低着头,专心得将她校服外套的拉链拉上,才声音小小的开口,“他们不是因为你说的那些事才对我这样的,只不过想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周岁穗愣了下,像是没听懂她的话。
雨好像更大了,凶得要把伞都砸出洞来。
温池雨又帮她将伞扶正,冰冷的指尖轻轻碰到她的。
周岁穗下意识缩了下,就这瞬间,温池雨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这次比刚刚还要小很多,“想报复的话,要一击即中夺走她们最重要的东西才行。”
周岁穗怔了一下,再抬头发现温池雨已经不见了。
她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幻听了,学校里成绩最好最乖的女生,怎么会说出那种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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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池雨确定除了周岁穗外没人跟着她,才看了看周围。
原来不知不觉的里她已经跑到小镇最深处的巷子里,温池雨心里念着要赶紧回去,不然温秋会担心。
但刚走两步,脚步又停下,她看见了沈赴野。
巷子深且窄,男生坐在一个老房子的木板门前,身上衣服全部被雨水打湿,天色这么黑,还是可以看见他冷白肤色上的明显被打的青紫色。他附近有一个小水洼,颜色很深,泛腥的雨都没融化浓稠的血。
他没动,背弯着,目光有点滞,整个巷子都很空,他孤零零的,落魄得像一只没人要的狗。
温池雨看了一会儿,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手机在这时突然响起来。
雨声里铃声并不清晰,但是有些惊动那个人。
温池雨不知道为什么要跑,穿到另一条巷子,才将电话接起。温秋的声音在耳边,她呼吸声太大,无暇顾及。
许多年后,温池雨还总会想起那个画面,想起沈赴野的侧脸和眼睛。
那时她才明白,那样的他和自己没有区别。
都是惹人厌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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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池雨对小镇很熟悉,她知道往左拐的另一条巷子里有一家药店。
“马上要关门了,你要什么快一点。”店员催促她。
温池雨愣了愣,“碘伏、双氧水、绷带还有云南白药喷雾和止疼药。”
店员听完,本来在别处的视线移过来,充满打量的扫视着她。温池雨没在意她的目光,低着头付完钱就离开。
等她拎着装着药的袋子再回去,沈赴野已经不见了。
空无一人的巷子里,她看着那扇老旧的木板门,目光滞了几秒。
那天,因为回来得晚,温池雨被温秋念了很久。
她身体疼,吹了风又淋了雨,脑袋糊得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睡着之前,只记得她问温秋,“沈赴野真的在这里有亲戚吗?”
温秋好像愣了下,模模糊糊的说了句,她也不清楚。
温池雨还想问什么,但抵不过困意,眼皮都睁不开的睡了过去。那天半夜她就开始发烧,早上爬起来时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差点迟到。
她没和温秋说,自己找到药,囫囵吞下去。
那两天温池雨过得很难。
她怕来学校太早被堵,都掐着点进教室。课间尽量不去卫生间,去也是在人多的时候,放学后跑得更快。
但再怎么躲,他们总归在一个班。
宁小怡她们再过分,但还想要毕业,不敢在明面上闹。
所以她们找到了新乐趣。
课间,就在教室里。
一群人围坐在温池雨周围,就像是普通的关系好的小姐妹。
她们嘻嘻笑笑地看着宁小怡在她脸上涂涂画画,没一会儿笑声变得更加放肆。
宁小怡扬着唇也在笑,表情亲昵,实则手掌用力的按着温池雨的脑袋,让她自己贴近看化妆镜里的自己,“你快看看,好不好看,这可是现在最流行的妆容。”
温池雨素着脸,木头一样没出声。仿佛镜子里那个,眼影五颜六色,睫毛膏黏在一起的小丑不是她。
宁小怡看见她这个反应,啧了声觉得没趣,得意得笑够了,就勾着小姐妹的手腕去小卖部。
等他们出了教室,温池雨这才慢吞吞地站起来往卫生间去。走廊里的人看见她,纷纷让开,可目光却聚集到她身上,有憋着笑的,有嫌弃的,有看好戏的,也有同情的,但没有一个人说什么。
水流声哗哗,冷水冲了三次,白皙的肌肤被搓揉冲洗到发红,充满水渍斑驳的镜面还能看到脸上的颜色。
周岁穗不知什么时候,偷偷跟过来,站在她身后,眼睛很红。
刚刚那一幕,她都看见,可她不敢阻止。
她将一个印着不知名名字的小瓶子递给温池雨,“这个是卸妆水,那些光用水是洗不掉的。”
温池雨脑袋还烧着,慢半拍的伸手接过,她想到什么,“你别跟我讲话。”
“啊?”
温池雨的声音很小,“她们看不见,别人也会看见,会去找你麻烦的。”
周岁穗眼眶更红,又要哭了,“池雨,我……”
温池雨低着头,没再说什么,用卸妆水重新洗了一遍脸。
可劣质卸妆水,连劣质的化妆品的都洗不干净,更别提别的了。
这天放学后,周岁穗不知道怎么想的,胆子忽然大了一些。离校门口远一点后,她小跑着到温池雨身边,跟着她非要跟她一起走。
温池雨垂眸看了她一会儿,没出声。
周岁穗心里松了一口气,不知是不是为了让她心情好点,叽叽喳喳不停在跟她分享学校里的事情。
温池雨多数都在听,偶尔轻声地回一句。
“我们班好像要来一个转学生,我今天去办公室,看见老高的办公桌上放了一张转学申请表,我瞟了眼贴在上面的照片,是个男生,很帅。”
周岁穗说完,停了两秒觉得不够,又补充了三个字,“超级帅。”
温池雨被折腾了一天,现在全身都没力气,声音很弱,“是吗?”
“是啊,比顾舟、程焰生他们还帅。”周岁穗忽然想到什么,目光黏到温池雨的白到透明的侧脸上,“那晚……你说…就你说那个原因…宁小怡她们针对你是不是因为程焰生呀?我也感觉程焰生好像喜欢你。但…但上次……”
她还没说完,温池雨脚步停了下,目光很静,轻轻摇了摇头,“他没有喜欢我。”
周岁穗欲言又止的看了看温池雨,还想要说什么,但她家到了,最后只说了声再见就回家了。
黑漆漆的巷子里又只剩下了温池雨一个人,穿堂风呼啸而过,校服被卷起,雨水也钻进脖颈里。
她被冻得全身抖了下,然后借着这种黑,将这几天闷在心里的情绪稍微泄露了点。
但没一会儿,不远处传来人声。
“黄姨这是新上市的石榴,店里刚来的,我给你送点来,多亏你一直想着我。”
“哎呀你太客气了呀,小胡人不错,你要多珍惜,你年纪不小了,又带着一个妹妹,说不好听的就像带个孩子一样。以后她出去上学,学费生活费更贵,你还得出。很多人会计较这个,但小胡人老实也有担当不在乎这些,所以你得多把握啊。”
“我知道的,黄姨我心里有数。”
两个女人互相又扯了几句,温秋和她告别往店里走。
那个被叫黄姨的女人,也转身走进自己家里,房子门没关,有声音泄露出来。
黄姨的老公说:“温秋还挺会做人的。”
“切,这就会做人啊 ,两石榴就把你收买了。”她停了下,下一秒突然语气变了,“你是不是看那姐妹两长好看,所以心里有什么别的目的?”
“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心里只有你啊。”
“长得好有什么用,她们家那些污糟事,不然……”
温池雨没再听下去,她低头用手指揉了揉眼角,将情绪强忍回去,继续往佳美走。
店里一如往常,温秋没事在看电视剧,看见温池雨回来,催她去洗手,然后递给她一个碗,装着剥好的石榴。
温池雨看起来和平时一样,她吃了几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