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嘉禾不犹豫了,笑嘻嘻地接过蛋糕,这一次吃得慢,细细品尝。
孟杳看着莫嘉禾为一只蛋糕露出多日没见过的满足笑容,而林拓在另一边,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好奇。
忽然就有点恍惚。
正发呆,手机忽的响起来。
来电显示是明德的 hrbp。
孟杳皱了皱眉。
走到没人的院子里去接电话,对面 hrbp 开口很温柔:“孟老师,假期愉快。有去哪里度假吗?”
孟杳腹诽,明德也不是人人都有出国度假的财力,尴尬地笑了两声,说在家休息呢。
明德的 winter break 在两周后,孟杳已经没课了,考虑到《泳》开机之后事多,便连着年假提前开始了假期。
今天是她假期的第二天。
平时并不关心她们这些“太子伴读”的 hr 突然打电话来问候她的假期,孟杳登时便有了预感。
果然,hr 下一句就提到她的劳动合同。
入职时她签了三年,按惯例是会自动延期,但 hr 说由于集团业务调整,明德不打算和她续约。
反正没编制,又是外企,赔偿给得大方,明德裁员一向恩威并施、干脆利落,孟杳早有耳闻。
但就这么一通电话、两分钟的时间,她忽然就失去了工作,孟杳多少有点恍惚。
手机还贴在耳边呢,忽然又铃声大作,孟杳吓了一跳,看见来电显示是项主任,无奈地接起。
“hr 是不是联系你了?”项主任平时跟孟杳嘻嘻哈哈,看着挺随和,但毕竟是在明德这种地方混了十几年的人,从集团总部到校内同事到家长关系,她在自己的位子上叫每个人都心服口服,是个能力非凡的女将军,严肃起来万夫莫开。
孟杳也不敢再不认真,老老实实地回答:“是。”
“劝退?”
“合同到期自动解除。”孟杳复述 hr 的话术,“但给了一个卓越贡献员工的 title,有 2n 的奖金。”
项主任沉默两秒,低声爆了句粗。孟杳知道是为什么。明德内部有一些派系之争,孟杳是项主任招进来的人,hr 要开人,孟杳直接被通知,一点儿预兆也没有,说明项主任也被绕开了。
依项主任的脾气,这笔账是要好好算的。
孟杳正等着她发火呢,比如说她太不争气任人拿捏之类的,可对面沉默了半分钟,只听见一句平静的:“你自己怎么想?”
孟杳愣了一下。
她还没来得及回味自己的心情。
乍然被炒了鱿鱼,同时得到了一笔高昂的“遣散费”,她只觉得有点儿意外;对于至少半年都不用去上班而不会被饿死,又好像有点儿隐隐的兴奋。
但这话她不敢说给项主任听,那根总是戳她脑袋的食指好像就悬在她脑门儿前,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她支吾了两秒,正打算扯两句,听见项主任冰冷的声音:“实话实说。”
“……”
孟杳苦笑一声,真就说实话了,“其实我没什么想法,刚被炒,没来得及细想呢……但实话就是,想到能白拿那么大一笔钱,以后还不用被学生家的豪车名表强暴眼睛,当下这一刻还挺爽的。”
项主任没说话。
孟杳害怕自己说得太实诚,又往回找补,“但长远考虑以后的职业发展,明德确实是难得的……”
刚开口,又被项主任打断,“行了别编了。”
“我还不知道你?你就算留在明德,就能认真为自己的职业发展打算了?还不是照样混日子。”项主任叹了口气,严肃道,“我正经问你一遍,你要是真舍不得明德这工作,我可以去跟集团谈,那些老东西总要卖我一个面子。但你要是还想不清楚呢,我也不去现这个眼。”
“你以为明德真是随随便便开人?你以前得罪过家委会,最近又请了那么多假,人家开你的理由特别充分。”
几句话讲得孟杳有些愧疚。她以前不会愧疚,哪怕项主任期待一个一百分的自己人,而她总是心安理得地拿 60 分了事。孟杳想,60 分说明合格,她做好了份内的事,又没多拿奖金,有何不可?
可今天是项主任头一回这么严肃地说她,她知道自己受项主任照顾三年,却这么不思进取,就觉得自己不识好歹。
她低声道:“…抱歉,老师。”
项主任的语气里添了点儿生动的怒意,笑骂她:“你道哪门子歉?我又不是指望你能升职才把你招进来的。我对我的选择负责。”
孟杳觉得她这话多少有点木已成舟后自我安慰的意味,没接茬。
项主任却似乎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笑道:“如果我真指望你升职往上爬,那早在你当年跑去找学生出书的时候我就该把你摁住。”
孟杳一愣,这说的是她当年喜欢莫嘉禾的文章、问她要不要出版的事?可项主任怎么会知道?
“您怎么知道?”她问。
项主任嗤一声:“你被那女生的家长投诉过,不知道吧?”
孟杳真不知道,知道了更觉得疑惑,她的行为,有什么值得投诉的?
项主任太了解她在想什么,解释道:“她们这种家庭,对小孩的署名很在意。人家家里十二岁就在荷兰办画展了,当然觉得你不会有多好的资源,推荐的出版社上不了台面。更何况你只是作文老师,出版物的选择和发表,学校里有专门的老师去负责,这关系到她们申请学校。”说到这,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什么,“而且那女生,叫什么来着……她家里好像不太赞成她写东西。当时估计是小孩跟家长提了一嘴,家长就警惕了,来跟我们反映了一下。”
“好在那女生是不是很快就出国去了?后面他们也没说什么。”项主任说着嘟囔了一句,“反正明德这地方,奇葩家长还少么,总有这样那样的要求和禁忌。”
孟杳惊了,她不知道这事还有这样一段插曲,怎么想都觉得莫嘉禾的父母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脑回路。
又想了想这次她给莫嘉禾联系的杂志社和出版社,想必也属于“上不了台面”的范畴了。怪不得莫嘉禾始终戒备,从来没有告诉家里人她要出书和拍电影。
“行了,我知道你不会舍不得明德,我也懒得为你豁这张老脸了。”项主任一通电话打完,孟杳什么都没说,她倒自己说服了自己,最后语气特别潇洒,教训孟杳,“你以后别再跟个驴似的蒙眼转圈,找根胡萝卜吧!”
孟杳笑了,她知道悬在自己脑门前的那根食指再也不会戳上来了。项主任把她恨铁不成钢的食指换成了一句祝福,祝福她找到自己的胡萝卜。
“我努力,您也早日升职啊。”孟杳回敬一句祝福,这次不嬉皮笑脸,特别真心。
项主任哼了声,挂断电话。
冬天天黑得早,孟杳收起手机抬头,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下来。
回头看屋内,人也走得差不多,剩下张雷被林拓扣下来收拾餐桌。
林拓走出来,问她:“莫嘉禾家里有急事吗?我看她走得慌慌张张,想找你又看到你在打电话。”
孟杳低头看手机,莫嘉禾给她发了微信,说已经打车回家了。
她摇摇头,“应该没有。”只是邵则喜欢回家的时候看到莫嘉禾已经在家罢了。看林拓担心的样子,又问:“她很着急?那你怎么不送她?”
林拓淡声道:“现在打车很方便。”而他也只是请她把司机信息截图给他,像他送每一个女同事时一样。
孟杳又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了,想问,可林拓表现得太淡然,她又不知道该怎么问。
林拓开口赶人了,“还不走?”他扫了扫孟杳放在沙发上的包和礼盒。
孟杳看一眼时间,已经过了五点。她觉得自己一小时内接收了太多信息,作为一个刚刚失业的人,不可避免地有些疲惫,却还是挺了挺肩膀,背上包走了。
老小区里车停得乱七八糟,她在林拓的指挥下艰难地把车挪出来,时间就过了五点半。孟杳被愈发浓重的夜色催促,一脚油门,向城外高速驶去。
作者的话
林不答
作者
01-29
今天双更,十点还有一章。谢谢大家~
第34章 .“…我怎么就跟你们这帮玩意儿做了朋友了。”
孟杳最终还是迟到了。
周末堵车,孤山岛又并不近,她开上孤山岛时,已经到了八点。
她在不见尽头的海边公路上一直开着,总觉得怎么也到不了地图上那个终点。终于看见一片别墅群时,孟杳放慢车速,仔细辨别着江何发来图片里的那一栋。
尚未开发完全的地盘灯光很暗,耳边回响着海浪拍岸的声音,让人无端觉得更冷了一些。
她把车停在路边,抱着礼物盒子走下去,谨慎地踩在软绵绵的沙滩上,没走几步,远远地看见江何站在墨色的海浪前,嘴里叼着烟,一点星火,明明灭灭。
孟杳忽然顿住了脚步。
江何穿着一件黑色大衣,这个人当然是不会有什么“过生日穿黑色不好”的忌讳的。身影挺拔颀长,显得清癯孤寂,让她想起他跪在灵堂的那三天,也让她想起香火稀疏的静岚寺里也有人年年落笔的功德簿。
自她从静岚寺回来,这是第一次见他。
她以为自己会很平静,会一如往常,可似乎没有。她心里涌动着什么,并不平静。
正当恍惚时,江何似乎看见了她,“孟杳?”
叫了一句,孟杳还没来得及应,就听“咣”的一声,然后眼前一片大亮。
江何举着一个巨大的手电筒对着她,将方圆十几米的海滩都照得一览无余。
“……”孟杳心里那点暗涌,一瞬间归于平静。
“愣那干嘛,还不够迟?”江何开口,没什么好气。
孟杳撇撇嘴,抱着礼盒走上前,嘀咕:“…你哪来这么大的手电筒。”
说到这个江何更无语了,“裴澈刚送的生日礼物。”裴澈这缺德玩意儿最近被绑回去继承家产,整天忙得不见人影,拨冗来参加江何的生日聚餐,还说实在没空给他准备生日礼物,就那天视察工地的时候恰巧看见这种手电筒觉得不错,很适合夜晚黑漆漆的孤山岛,特地向工人买了一支新的送给江何。
江何从大衣兜里掏出一把皱巴巴的丝带给孟杳看,“他还绑了个蝴蝶结送来的,操!”
孟杳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其实……就心意来说,确实挺用心的。我刚一路开过来,真的挺黑。”
江河不爽地睨她,“…我怎么就跟你们这帮玩意儿做了朋友了。”一个迟到,一个生日送手电筒,还有一个带着女朋友来,上来就赢了他两万块――谁他妈有一点对寿星的基本尊重?!
孟杳笑笑,解释道:“那边开机仪式搞得有点晚,路上又堵车了,对不住啊。”想了想,还是没说自己刚失业的事。过生日,就别扫兴了。
江何哼一声:“真对不住待会儿就帮我把胡开尔虐哭,我过生日不想输钱。”
孟杳爽快地应他:“好说好说!”
进屋,牌桌却已经散了。胡开尔在开放式厨房捣鼓吃的,沈趋庭尾巴似的在她身后。裴澈和雷卡两人靠在沙发上打游戏。桌上满满一席菜,没怎么被动过筷,倒是酒已经空了两瓶。
孟杳乍一眼看过去,这确实不太有个生日宴的样子。除了雷卡新染一头绿毛,独自醒目。
“…我怎么觉得你今年生日这么不热闹呢?人好像少了很多一样。”孟杳自言自语地念叨了一句。
江何还没说话,沈趋庭转身贱兮兮地道:“这还不明显么?往年我们几个,至少有仨带家属啊,今年只有我喽!”
话虽欠扁,但似乎一语中的。孟杳想了想,确实,往年江何生日的时候,他们几个几乎都在恋爱中。最热闹的是那一年在伦敦,所有人都带着伴,大家挤在一块儿喝酒聊天,德扑打了通宵。
裴澈和江何两人的眼刀飞过来,沈趋庭反而更得意。直到江何冷笑一声:“那要不让你今年的家属认识认识往年的家属?毕竟你带人不重样,明年是不是又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