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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鸾 第28节

藏鸾 白鹭下时 6895 2024-06-30 14:04

  “太后您别伤心。”常氏忙劝道,“也许并非是为了乐安公主,而是姜氏。姜氏当年……的确死的太惨了些,她的死,又与乐安公主脱不了关系。陛下一时放不下,也是情有可原的。您又何必在这个关头去触他的逆鳞呢。”

  太后瘫坐在凤椅上,却深深叹气:“他何尝是为了姜氏。他不过是,给自己强占妹妹的行为找个理由罢了。”

  否则,当年阮氏带走薛稚时他便该发作了,连贺兰氏都是她动的手,他全报复在了老东西身上,充其量也就是介怀罢了,又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对妹妹动手。

  自己本也是一片好心,想要他放下过去,若是、若是她的珹儿还在,她又何须收养这一个,快十年了也捂不热……

  殿外,桓羡已步下玉阶,适逢这时何令菀刚巧入宫觐见太后,迎面撞上,她唬了一跳,忙上来见礼:

  “妾参见陛下。”

  那道身影却如流风自她身边掠过,冷厉而肃穆,何令菀背后一凉,一滴冷汗自额发间飞速坠落。

  她快步走入承福殿,向何太后施礼:“太后殿下,姑母。”

  “你怎么来了。”何太后才被常氏扶起,正歪在座上饮安神汤,气若游丝。

  “令茵出事了。”何令菀立在帘下,颓唐又无奈地说。

  原来就在今日,陛下身边的侍卫长伏胤突然造访何府,将父亲母亲以及叔父叔母全带去了令茵所在的皇女寺,随后,便当着诸多长辈之面,给令茵喂了花楼里惯用的春宵百媚酒,强按着他们围观了令茵药发之时的情态。

  叔母当场便昏死过去,父亲与叔父羞得无地自容,而令茵现在才刚刚清醒过来,被伏胤的人马告知之后,更是差点疯了,一直哭着闹着要上吊。

  皇女寺中已然乱成一团,母亲急打发了她入宫来与太后商议。

  何太后端盏的手剧烈一颤,茶盏砰的掉落在地,珑璁如玉碎。

  她震惊地看向常氏,嘴唇发白颤抖:“他这是……这是在报复我吗?”

  他说她若插手薛稚的事,就别怪他不念她的恩情。

  所以,他从前看在她的面子上没过分处置何令茵,如今她放了薛稚去成婚,他便要旧事重提。

  他报复的又哪里是令茵,分明是她!

  何太后满心悲愤,几乎晕厥。常氏忙拿话劝她:“您别这么说,陛下也只是在气头上罢了……”

  良久,何太后的眼泪才算止住,转向侄女,郁郁叹出一口气来:“她自己做的孽,因果报应,就让她自己受着吧。”

  “薛稚的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妻非妻,妾非妾,三郎亲口所说只拿她当个玩物而已。你日后既要做皇后,便要学会大度。”

  何令菀目中微黯,即使早已做好千万次的心理准备,然此时听见,内心仍是不免酸楚。

  她深深俯首,声音却轻:“是,侄女记住了。”

  ——

  回到玉烛殿后,桓羡闭门不出,一直在书案前处理堆积如山的奏章。

  谢家事发,多的是落井下石“揭发”、“检举”谢家其他罪证的,字词犀利,杀气腾腾,投书人尖酸刻薄的脸面也几乎跃至纸上。

  他看得有趣,清润如玉的脸上笑意如刀锋森冷,冯整小心翼翼地进来,问:“时候不早了陛下,要传膳么?”

  传膳?

  抬眸望了眼天边如泼墨的夕色,这才发觉竟已是晚上了。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拾过那几封弹劾谢氏的奏折起身:“不必。”

  “去栖鸾殿。”

  作者有话说:

  臭哥哥又想做什么呢

  第28章

  栖鸾殿中, 薛稚已起来了。

  兄长走后,她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睡了一觉, 直至傍晚才醒来, 又将自己泡在水中清洗许久。因而他过来时也只着了件单薄的襦裙,长发披散,正恹恹歪在榻上, 由木蓝喂粥喝。

  被他折腾了一夜加一个清晨,即使休息了这许久, 她人仍是怏怏的,面色如雪的苍白。

  眉眼黯淡, 玉蝶振翅似的眼睫在白皙如雪的脸颊上映下两痕淡淡的青影。

  素白轻纱之下, 两痕如玉锁骨仍也印着绯痕,影影绰绰, 暧昧不堪。

  女郎承宠后的模样煞是娇媚,一副被玩坏了的软若无骨的样子, 看得宫人们脸红心跳, 不着痕迹地避开目光。

  这时殿门外忽响起小黄门尖利的通报声,宫人齐整的行礼声中, 桓羡快步走进来。他将带来的卷折随手往书案上一扔, 坐在了榻边,伸手探了探妹妹的额温:“公主喝过药了吗?”

  他本是问的治疗风寒的药, 她风寒并未大好,昨日又遭了他一番折腾,自是要小心温补着。然宫人却明显误会,为首的女官忐忑地答:“不曾……陛下未吩咐过, 奴等不敢擅作主张。”

  毕竟是名义上的兄妹, 她们料想陛下也不会留孩子, 但未得陛下命令,也不敢擅动。

  公主醒来倒是要了一次,也被她们拿话搪塞过去了。

  桓羡微愣,转瞬明白过来,却也没解释:“没有就去备。”

  他毕竟不是先帝那样的荒唐君主,还未大婚便有了孩子脸上也不好看。他们又是名义上的兄妹,眼下流言纷扰,也的确是不宜在这个时候有的。

  薛稚已别过脸去,恰到好处地避过了他修长如玉的手。眼眸黯淡,眼皮微肿,眼尾还泛着淡淡的红,当是他走之后又哭过。

  桓羡满心的柔情忽都冷下来。

  “都下去。”他道。

  宫人们遂都行礼退下,唯独木蓝端着粥碗立在旁边,十分无措。桓羡淡淡瞥她一眼:

  “你也下去。”

  木蓝不敢反抗,担忧地望了眼好似一尊神女塑像、了无生气的公主,放下粥碗红着眼离开。

  殿中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他端过那碗才用了小半的粥,随意舀了勺递到唇边尝了尝温度,这才递到那始终沉默的妹妹唇畔:“怎么了?”

  “哥哥来看你,你也不理。从前,栀栀不是说最喜欢哥哥的么?“

  他语声温柔,似随意般将她幼时稚语闲闲道来。薛稚听在耳中,却是心如刀锯。

  哥哥?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竟还在自欺欺人地维持兄妹和睦的假象吗。

  又是为的什么呢?分明是他要强迫自己,却偏偏要说成是她来求他、勾引他,对她百般折辱。眼下,又做出这些温柔小意的假象,妄图欺骗她,他们还能回到过去……

  她始终不理,桓羡眼中隐忍的火便如石中之火一丝一丝燃了起来,连名带姓地唤她:“薛稚。”

  “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那如神女无波无澜的姝丽面上终于裂开了一丝神情,眸中已泛起晶莹水光,她扶着床靠起身欲拜:“妾见过陛下。”

  “陛下?”他挑眉,并不扶她。

  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她鼻翼酸涩地改口:“皇兄。”

  他便淡淡笑了,心下微微松了口气。放下粥碗亲又扶她起来,修长如玉的手指轻抚她脸颊:“这才乖。”

  “吃吧,今晚不弄你。”他把粥碗递给她,“吃完了,陪我看会奏折。”

  弄。

  彷如一把尖刀狠狠刺入心脏,她疼得身子猛烈一缩,一滴泪飞快地落在他虎口处。

  她没有应,颤抖着手接过了碗,仰过头将已近变得温凉的麦粥全倒进了口中。

  瓷碗落在案上,清脆的玎玲。这样的泥胎木塑,桓羡有些不悦,到底未说什么,起身拨开珠帘去到外间的书房。

  玉烛殿的宫人已将方才未处理完的奏章搬了来,而她亦步亦趋地跟出来,面上淡然:“你要我看什么。”

  “没礼貌。”他在书案前坐下,将方才取出的几封奏章铺开,“过来。”

  她走过去,还未坐下便被他一把拉过,正跌坐在他腿上。

  尤是初秋,彼此躯体紧贴,即便旁有冰釜也有些黏黏糊糊的热意。她脸上陡然升温,不情愿地别过脸:“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偏把她脸转过来,如玉手指轻点她还印着齿痕的柔唇,眼中含着风清月恬的笑意:“又忘了,叫我什么?”

  “你……”视线对上,薛稚微微气窒,再一次逃避地避开他目光。

  她不明白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要自欺欺人地让她唤哥哥是何用意。世上怎会有他们这样纠缠相合的兄妹?

  还是说在他眼里,妹妹就是用来欺辱的?

  她没有办法,公婆丈夫都在他手里捏着,只好再度开口:“皇兄有何吩咐。”

  桓羡拔下她头上一根簪子,看着她松松挽起的长发如云如雾地跌落肩头,神情慵懒:“我累了,不想看折子,栀栀念给哥哥听。”

  卷宗奏折都堆在书案上,她只好起身取过折子,又在想要借此坐到旁边去时,被他一把揽住了纤腰扣了回来,恰坐在他腿上,霎时娇红满面,挣扎着要挣开。

  扣在腰间的手将她箍得更紧,桓羡低头在她腻白的后颈上轻轻一啄,含笑在她耳畔吹气:“再来一次就放过你,如何?”

  徐徐热气吹拂至脸上,钻入耳朵里,酥痒噬心,很快便在那雪白的面颊上吹绽片片桃花。薛稚又羞又惊,本该生气,却因那“放过”二字而迟疑看向兄长。

  再来一次……他真的会放过自己吗?

  桓羡唇边仍带着恬淡的笑,眼里却冰冷无温,抱她于怀中:“逗你的。念吧。”

  “栀栀这样好的身子,哥哥怎么舍得。”

  薛稚一颗心重新又跌落谷底,如火遇冰,霎时便凉了下来。

  她没再理会他的调笑,手脚冰凉地拿过了那置于表层的奏折。

  却是一封御史台官员弹劾卫国公谢敬的奏折。言其十年前在扬州刺史任上时,搜刮乡里,鱼肉百姓,借湖州修建防海堤坝一事大肆侵吞工程钱款,致使堤坝被海水冲毁、死伤无数。

  她心里陡然一沉,迅速扔下了又去翻下一封。仍旧是弹劾谢家的,言卫国公包庇纵容其家奴侵占别家田产两家相争出人命之事,最后也在卫国公的干预之下不了了之。

  一桩桩,一件件,说的有鼻子有眼,却尽是不实污蔑之辞。她愣愣地回首,心里被寒气充斥得厉害:“不,这不可能。”

  谢伯父在扬州刺史这个位子上长达十年,清廉公正,她随他们住在会稽郡时常听百姓们夸赞他为官的官声,州内百姓甚至为其立了生祠。便连她自己,也常跟着伯母在上元、中秋时开私库为百姓施粥,她绝不相信这样的奏疏。

  桓羡又自桌上拿过一本,扔进她怀中:“栀栀再看看呢?”

  这本倒是弹劾谢璟的。言他在广陵任上大肆招募私兵未己所用,早有谋反意图云云。

  落井下石之辞,气得她眼泪也险些掉下来,愠怒地说:“不可能,谢郎绝无这样的意图,这些都是假的,是他们恶意中伤。”

  “朕当然知道是假的。”桓羡温温说道,“这封弹劾卫国公的折子,甚至与十七年前弹劾你父亲的奏疏用词大幅相似。可那又怎样?”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凭他陈郡谢氏怎样清贵的门阀,也不过是□□凡胎。栀栀猜猜,这样的谏书,还有多少封?”

  他说着,屈指在她鼻梁上轻轻一刮,淡淡声微笑。

  这样的亲昵,像极了幼时。而她正厌恶这般模糊了亲情与欲念的亲昵,却也不敢表露出来,借低头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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