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玥竟然淡淡的嗯了一声,和缓的笑了笑。“自然是没错的。”
秋明月有些恍惚,一直以为他是冷漠的。温柔的外表下,是彻骨的冰冷。没想到,他也可以对一个人这么温和。不同于男女恋人,而是近乎与亲人的温和。
宇文溪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立即回头看向长公主。
“怎么样?长公主殿下,刚刚你说的话这里所有人都听见了。大皇子也说了,这抄家灭族的圣旨,只有皇上才可以下。你今天来镇南王府,可有带着皇上的圣旨?”
凤倾柔气得浑身发抖,“你当圣旨是儿戏吗?本宫来王府参加赏花宴,带着圣旨干什么?宇文溪,你是故意的。”
宇文溪很无辜,“公主殿下,您不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居幽宫而知天下事么。臣女还以为你早就算准了今日到王府会遇到这档子事,所以提前去跟皇帝舅舅求了圣旨呢。原来你没有啊,那可就遭了。要不然这样吧,你现在回宫去求圣旨,我们在这儿等着你?”
凤倾柔咬牙切齿,“宇文溪,你—”
宇文溪突然叹了一声,“其实我也不想的,能活着的时候,谁不希望好好活着?可是没办法,谁让我嘴贱,今天得罪了长公主呢?就算是杀头,也是我自己活该。”
她说到这儿,又皱了皱眉。“可是公主殿下…”
她抬起头来,眼神几分天真几分狡黠。
“我真的算起来,臣女和你还是表姐妹。你要抄了我的家灭了我的族,那岂不是也要灭了你自己吗?”
她突然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神色惶惶然。凤倾柔这辈子都没有今天加起来受的气多,她只觉得心头升起一团怒火,烧得她火烧火燎的痛。却偏偏发泄不出来,只得咬牙瞪着宇文溪,好似要将她全身上下瞪出一个洞来。这个时候,秋明月忽然轻轻叹了一声。
“溪溪,我们好像真的太过无视长公主殿下了。”
“嗯?”宇文溪眨了眨眼,“什么?”
秋明纤纤玉指一指,“你看,人家都跪在地上了。就我们两个还站在这儿,这岂不是对长公主的大不敬吗?难怪公主殿下会这么生气了。哎,咱们还是规规矩矩的跪下去吧!不然的话可能待会儿就不止抄家灭族那么简单了。你我一条命死不足惜,连累家族已是罪过,如果再连累九族都跟着受累的话,只怕死了也无颜见列祖列宗了。”
宇文溪扬了扬眉,“谁说只有我们两个没有跪的?”
她突然伸手一指,“你看,林家大小姐不是还好好的站着吗?”
秋明月果然顺着目光看过去,见前方跪了一大片的闺秀,唯有林云桐站得笔直,丝毫不为所动。见自己看过去,她脸色变了变。似乎十分恼怒,又无法反驳,最后只得用委屈的眼神看向身边的凤倾寰。
“殿下…”她眼睛一眨,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
凤倾寰看了她一眼,想到昨日进宫皇后说的话,他生生忍住心中的不耐烦,回头对着凤倾柔呵斥了一声。
“倾柔,你闹够了,快点回宫去。”
凤倾柔如何会离开?她好不容易才出宫一趟,哪里甘心就这么离开?正欲开口说什么,宇文溪又笑了一声。
“哎呀明月姐姐,到底是有大皇子做担保。你看人家林姑娘,这还没有哭出来呢,大皇子就开始怜香惜玉了。这要是真哭出来了,那还得了?早知道啊!咱们刚刚就该站过去,也省得在这儿心惊胆战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林姑娘这般得大皇子看中,她那两个嫡亲得表妹可就惨了。哎,要跟着我们俩倍抄家灭族咯。可惜了,哎!”
林云桐脸色一变,死死的瞪着宇文溪。
秋明兰和秋明玉均是脸色一白,齐齐看向林云桐。而跪在地上那些女子,也全都警惕而敌视的看向林云桐。
她平时跋扈嚣张,自负高傲,得罪过很多人。刚刚和大皇子一起走开,已然让人揣测。若不是碍于她和大皇子各自的身份,估计早就流言四起了。如今这里的女子全都跪在地上,就连她的表妹也不例外,她却可以收到大皇子特殊照顾而独善其身。这如何能不让人嫉妒?
秋明月垂眸,掩住眼中情绪。宇文溪这小丫头倒是厉害,三言两语就把林云桐置于众矢之的。今日只怕所有人都恨上她了吧。
凤倾寰显然脸色也是变了变,对着宇文溪呵斥了一句。
“溪溪,不得胡言乱语。”
宇文溪不服气,“我哪有胡言乱语?我说的是事实。”
凤倾寰还要说什么,宇文砚走了过来。
“好了溪溪,适可而止。”
他拍了拍宇文溪的肩膀,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时间可不早了,还在这儿站着干什么?赏花宴已经开始了吧!待会儿静姨就要让人来催了。”
宇文溪有些不甘心,嘟囔了两句。
“我倒是想走,可是人家要杀我的头,我怎么走?”
宇文砚笑了笑,“你这丫头,得理不饶人。长公主是你表姐,她灭你的族不就等于灭她自己么?她在跟你开玩笑呢,你这个小丫头,平时挺聪明的,怎么这个时候倒犯起糊涂来了?呵呵,行了,走吧。娘已经到了,在跟静姨说话呢。刚刚还在问我你去哪儿了。我这不刚刚找到这儿来,就看见你又在这儿胡闹了。小心我回去禀告了爹,罚你关一个月的禁足,让你一个月都不能出门。”
宇文溪显然有些还怕平安侯,脸色都变了变,看着宇文砚得意的嘴脸,她又愤愤不平。
“宇文砚,你到底时不时我亲哥哥啊?”
宇文砚却一本正经的点头,“当然,不信你去问问咱们爹娘。你看,我们兄妹俩长得这么像,不是兄妹是什么?”
宇文溪哼了一声,“你肯定不是我的亲哥哥,不然怎么看到我被人欺负都不帮我?还在那儿说风凉话。我要回去告诉娘,你帮着外人欺负我。”
她说着,眼圈儿立刻就红了。
这外人嘛,自然指的是长公主了。
宇文砚无奈的叹息一声,“向来都是你欺负别人的份儿,谁敢欺负你这个小魔女?”
宇文溪瞪着他,他摇摇头,回头对大皇子抱拳。
“溪溪从小被我娘给宠坏了,任性了些,方才只是跟长公主和大皇子殿下开个玩笑而已,还望大皇子大人大量,不要和小妹计较。”
凤倾寰眉梢微挑,笑道:“子渊客气了,你我乃表亲,溪溪性子活泼天真,母后也甚为喜欢,哪里会怪罪?走吧,王婶只怕等得急了。”
他侧眸看向一脸闲淡的凤倾玥,“柏云,是王婶让你来的?”
凤倾玥淡淡笑了笑,“母妃知道大皇子今日特意告假莅临寒舍,让我来恭迎殿下。”
凤倾寰蹙了蹙眉,似乎不喜欢他的称呼,感觉遥远而疏离。
“嗯,走吧。”
凤倾玥状似无意的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众人,有些为难道:“殿下,这些小姐都是家母请来的贵客…”
凤倾寰看向凤倾柔,眼神聚满冷意。
凤倾柔打了个寒颤,连忙道:“还跪着干什么?起来。”
宇文溪在旁边幽幽道:“她们被那句抄家灭族给吓坏了,如今不敢起来,怕忤逆了公主,再累罪家人。”
本来有几个跪久了觉得膝盖疼想要起来的女子,一听这话立刻就不动了,规规矩矩的跪着。
“请公主恕罪。”
凤倾柔大怒,但是对上凤倾寰冷冽的眼神,她又不敢发怒,只得压抑的说道:“本宫方才只是跟大家开了个玩笑,都起来吧。”
“那可不成。”
眼看几个女子又蠢蠢欲动,宇文溪再次慵懒的开口,她吹了吹指甲上的灰,淡淡道:“公主是君,我们可只是白身,见到公主理应行跪拜之礼,这是大昭的礼节,礼不可废。都已经跪了,再磕个头也没什么,对吧,表姐?”
她幽幽回头,笑得异常灿烂,存心想要气凤倾柔。
凤倾柔两眼一翻,被身后的人扶住。她站稳身子,怒喝。
“宇文溪,那你怎么不给本宫跪地磕头?”
宇文溪眨了眨眼睛,“表姐想让我给你跪地磕头?磕几个头,三个?六个?九个?”
她一边说还一边掰着手指数着,似乎在考虑磕几个头合适。
秋明月在她旁边轻咳一声,好心的提醒她。
“溪溪,只有给长辈磕头才磕三个。而磕九下,则是在祭奠宗祀…咳咳咳。”她瞥了凤轻柔铁青的脸一眼,又顿了顿,咳嗽几声,道:“不过长公主是你的表姐,也算长辈,你磕三个头就可以了。但是方才公主说的可是君臣之礼,你要是磕三个头,只怕不太合适。”
“那怎么办?”
宇文溪很郁闷,求助的看向秋明月。
秋明月又轻咳一声,“这个…我自幼长在山野,可不懂得这些繁文缛节。母亲教了我好久,我也学不会。方才见了长公主就心中惶然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敢贸然行礼,就怕一个失误闹了笑话。回去以后,母亲又得责怪于我了。”
她脸色有些赧然,似为自己不懂得大家礼数而羞愧。然而这话听在外人耳朵里,难免就变了味道。秋家大夫人林玉芳善妒成名,好多人都知道。又听闻秋大老爷对那沈姨娘恩宠备至,对正房的大夫人多有冷落。想必作为沈氏女儿的秋明月,定然受了嫡母不少的虐待和刻薄。
这样一想,本来还妒忌她的人,倒是有几分同情她了。
秋明玉听得一肚子气,当即就要发怒,秋明兰在她身边拉住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冲动,静观其变就可。
凤倾寰目光落到她身上,蹙了蹙眉。上次见她的时候,她一脸的从容不迫,可不是如今这个摸样的。
宇文砚好似这个时候才发现有秋明月这个人一般,一见之下不由得惊为天人。方才她一直低着头,他没看清她的样貌,只是这么多人都惧于长公主威严而下跪,就她一人安安静静的站在溪溪身边,也是有几分惊讶和欣赏的。如今见了她的样貌,更是惊艳。
秋家的女儿。嗯,不过听她言辞,好像不是养在秋府。方才他好像听见溪溪叫她明月姐姐。明月,秋明月。他又想起前些日子的流言…
秋明月自然感受到了他探究打量的目光,再加上另外一道灼热的视线,让她极其不舒服。她知道,那是薛雨华的目光。
宇文溪听罢,也有些无力和苦恼。
“啊,原来你也不知道啊?那怎么办?”
秋明月也皱眉,似乎真的遇到大难题一般。
凤倾柔一气,宇文溪又幽幽道:“不过也是,听说你那个嫡母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你在家里定然受了许多苦吧。”她握着秋明月的手,一脸的感慨和同情。
秋明月嘴角抽搐了一下,面上却微微黯然。
“溪溪多虑了,母亲待我很好。”
“哼,你就帮她说话吧。”
宇文溪明显不信,突然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秋明兰和秋明玉。
“刚才在外面的时候,我可看见你这两个嫡姐嫡妹对你不怎么样。”
秋明月低着头,不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这下子,秋明兰也不淡定了。
“宇文姑娘,你误会了,家母…”
宇文砚在旁边懒懒的插嘴道:“溪溪是皇上亲封的郡君。”
秋明兰一噎,秋明月忽而低声道:“原来如此。我以前看过一本关于本朝礼制的书,我记得好像郡君见公主,只需福身即可,不需要下跪叩拜。”
宇文溪松了口气,“那就好。”
秋明月又道:“你不跪,可是身为白身的我却是要跪的。”
她说罢盈盈下拜,宇文溪一把扶起她。
“刚才大皇子已经说过了,不过开玩笑而已,跪什么跪啊?你给我起来,走,我带你去找瑶瑶。”她瞪了秋明月一眼,语气颇有几分不满。心中自然知道秋明月这是以退为进,让自己不要闹得太过分。
秋明月顺着她的手起来,“当真开玩笑?”
“废话。”
宇文溪翻了个白眼,“走了走了。”她拉着秋明月就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看着跪在地上的众人。
“你们还跪着干什么?还不快起来。刚才表姐不是都说了吗?跟你们开了个玩笑而已,你们都是名门闺秀,谦和大度,应该不会和表姐计较吧?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你们家小姐起来。待会儿赏花宴上大家可都是要表演才艺的,要是这跪伤了哪儿,你们担当得起么?”她指责完那些闺秀,又开始吩咐她们身后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