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不要紧……”万姿双手冰凉,紧紧握住了舒盈的手,“许靖真被人杀了?”
舒盈没回答她,只流露出遗憾的表情。
万姿眼眶泛红,“我没想到会这样……”
“许靖是来找过我一次,说她愿意无偿帮我调查我丈夫的案子,我看她一个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只当她是热心,就把基本的情况与她说了说,根本想都没想过她能帮我破案,可她……”
“怎么就被害了……”她说话时牙齿都在打颤,要哭不哭的表情,“我还问过她,我问她会不会有危险!她说她只是暗地里搜集证据,不会让人发现的,只要能证实我丈夫真是被害了,就能向警察报案,我、我……我这脑子怀孕都怀傻了,十几岁的小女孩,我让她去查什么案!”
简跃的眼前掠过许靖的音容。
总是一件长长的白色t恤配牛仔短裤,踩着个坡跟的凉鞋,头发窝成丸子扎起来,耳朵上一对银耳钉是拿稿费买给自己的礼物,笑起来时脸颊有一对酒窝。她还这么年轻。
简跃觉着自己的舌尖发苦。
舒盈尽量放轻自己的语气,好让万姿的情绪不至于太过激动,“之前你去简先生的侦探社,说你丈夫是遇害了?”
“是。”万姿低下头来,舒盈顺着她的视线看见了她无名指上的婚戒,六爪的戒托簇拥着一颗小小的钻石,在光线充足的客厅内散出流光溢彩的光泽,“我老公姓王,单名一个安字。我们说好,如果生个女儿就起名叫王静,安安静静,好寓意。’
常欣将自己的手机放在茶几上,录音设备已经开启,“我们需要有关你丈夫案件的详细资料。”
万姿将疑惑的视线投向简跃,“我问过简先生,他说没发现尸体之前只能当人口失踪案处理,详细资料派出所都有……”
常欣说,“你与许靖说过的话,再详细与我们复述一次。”
“你们会立案查杀我丈夫的凶手吗?”万姿一颗心还惦在这件事上,“他不能枉死啊……”
林烨终于发话了,“先说许靖的事。”
问询一直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才结束,林烨领着他们出门之后撂下了一句话,“舒盈,你问话,太慢。”
舒盈心里清楚,她确实效率不高,做事总顾忌着所谓的人情味,生怕自己的言语太直接让问询人感到不适。倒是常欣,跟林烨是一个类型,做事从来不拖泥带水、磨磨蹭蹭的,她自知水平不行,只好虚心接受教育。
走出小区时天色已经微微暗了,林烨的脸上略显疲惫,脊背还是直挺挺的,“行了,今天暂时就到这。你们老同学难得碰上,要吃饭就现在去吧,我去市局一趟,就不送你们了。再有什么事,我随时联系你们。”
“林队,你看着很累啊……”常欣善意地微笑提醒说,“路上小心。”
林烨自然回以客气的点头示意,一线目光在舒盈脸上扫过,转头去取车。
等人走得好一段距离了,简跃揶揄起常欣来,“人都走了,还看?你是看上他了?”
“人是警队精英又长得跟90年版金城武似得,看上他我又不吃亏。”常欣一手跨过舒盈的胳膊,指着简跃说,“你看,这都三年了,他还这副德性,成天就知道说八卦,你怎么还能看上他?”
舒盈却对简跃提出的问题很上心,拽着常欣问,“你不是真看上林烨了吧?”
常欣直言不讳,“什么看上看不上的,我就是想睡他。他是个什么人我一清二楚,表面是个正人君子,背地里没少玩一夜情,跟我是一路人,可以睡一睡。”
“林烨不是什么善茬,你还是少招惹。”舒盈不好把内情跟她详说,只好点到即止地提醒她。这事不是闹着玩的,她在林烨手里送过命,说什么都不能让常欣接触他。
常欣忽而流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来,趁着简跃站在街口拦出租车的档,偷偷地拉着舒盈问,“说实话,你是不是跟林烨睡过?”
舒盈一向不对常欣避忌这个话题,“你懂就行。”
“懂,你睡过的男人我一向不碰,不然感觉怪怪的。”常欣瞅着简跃,忽而笑,“你跟他重新在一块,感觉如何?”
“还没……”舒盈无奈地看向常欣,点头,“就是你理解的,暂时还没。”
“我靠?我以为你两这被拆散的苦命鸳鸯一旦复合肯定干柴烈火、夜夜笙歌,怎么了,突然走起禁欲路线了?”常欣笑她,“不符合你两的风格,真的。”
“不是。”舒盈拿余光看看简跃,“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常欣简直觉得奇怪,“你两还需要什么时机啊?又不是第一次,姐姐,你两第一次都没找个时机……还是你这些年阅尽男色,对比起来显得简跃活不行?come on,给他个机会证明自己嘛!三年时间他就是肾不行没累计什么经验,a片也看了不少吧。”
“重点是我有点紧张。”舒盈很想笑话自己,“我想给他最好的,可我有点拿不定主意应该怎么做?要不这案子结束你陪我去买两套内衣?”
“多大点事,你一碰上简跃怎么就这点出息?”常欣拖着她的手往前走,简跃已经招手拦下了一辆车,“先吃饭,再破案。回头你买内衣我来刷卡,保管简跃一定满意。”
简跃当然不知道这两个一路上笑嘻嘻的女人都讨论了些什么,只管跟司机报目的地,“同庆楼。”
常欣跟舒盈相视一笑的,尽在不言中。
等菜上桌的间隙,三个人无所事事,又谈起了许靖的案件。常欣抿了口大麦茶,言谈里尽是惋惜,“这姑娘是真可惜了,二十都没到,我瞅下午万姿的态度估摸她肯定也懊悔,不接凶杀案肯定有不接凶杀案的理由,要是许靖肯听简跃的话,也不至于白白送命。”
舒盈说,“都没确定王安是不是真的被害了,两起案件不一定有直接联系。”
“确定不了,尸体都给化没了,现在只能当有尸体处理了。”常欣直摇头,“万姿的孩子都七个月了,该成型了,现在就是做引产也太残忍了,她一个可怜巴巴的女人,又没个人照顾,造孽哦……”
服务员端了两道菜上来,舒盈夹了块深井烧鹅给常欣,“吃饭吧,吃完我得去找趟老郑。”
简跃正给她盛汤,“你有什么想法?”
舒盈沉吟,“林队在山上发现的第二个鱼缸,说土层上的野草长得很矮。”
“我懂了,你怀疑第二个鱼缸里装得是王安?”常欣正吃着烧鹅,说起这个话题来直皱眉,“人都化没了,法医也就滤点骨头残渣出来,除非你再找跟头发丝,不然怎么能证明这是王安?”
舒盈思量,“万姿下午说过,王安从前心律失常,做过不少手术,还装过一个心脏起搏器。”
“心脏起搏器,是什么做的?”常欣琢磨,“人骨头这么硬的东西都能给化了,这个起搏器不可能还完好保存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6 章
一顿饭吃了将近一个小时,常欣没从饭店出门就接到了林烨的短信,让她晚上替班去支队审周村长,常欣一路都在抱怨,“这老头就是不肯交代是谁找他运尸的,我们能审出什么来?有这时间不如出去跑跑线索,免得37天的期限一过我们就得放他走了……”
话是这么说,该接的班还得接,正巧支队离这也就一站路的距离,舒盈和简跃打车将她带到目的地之后,决定直接往鉴定中心去找老郑。
老郑十年如一日,对着化冻的尸体吃盒饭一点心理障碍没有,见舒盈他们来了,搁下饭盒玩笑着说,“瞅瞅,真会挑时间,成心不让我吃饭。哎不对,今天没报告要交啊,还是我年纪大了耽搁事了?”
舒盈微笑,“不是,我只是来问问从一民山搬下来的第二个鱼缸……处理的怎么样了。”
“哎呀――”提起这事老郑就愁眉苦脸的,“消息灵通啊,我这忙活一整天刚出点结果,你们这就来催了?也好,我领你们去看看。”
简跃有股不详的预感,“看看?”
老郑调侃他,“还没吃晚饭吧?最好是没吃。”
简跃紧张地打了个嗝,一股烧鹅味,舒盈笑话他,“尸体都没了,估计就是点内脏、骨头什么的,至于把你吓成这样?赶紧走,趁着晚上领导都不在,不然让人发现我们领你进来麻烦可大了。”
一进化验室,老郑给他们抽了两双塑胶白手套,自己走到化验台跟前拿起两个皿器示意给他们看,“这是酸溶液里面体积最大的两块骨头,我还没进行鉴定,可能是颅骨。内脏嘛,就不拿给你们看了,怕你们接受不了。这样的人体组织,我一共从缸里整理出将近两百块,虽然都派不上什么作用,回头总要一起还给亲属的。”
简跃盯着器皿里黑色的东西,心想这都已经被浓硫酸碳化成这样了,还能检测出什么来?
“我们想找一个心脏起搏器。”舒盈对老郑说,“陶瓷做的,应该不至于被完全腐蚀掉,会不会就是这两块东西里的其中一个?”
“心脏起搏器?”老郑一阵惊愕,舒盈都能感觉到他眼里闪过一道光,但他随即又忧虑起来,“这东西要是真在尸体里,化是肯定不会被化掉,陶瓷、导管都是极耐腐蚀性的材料。但是凶手处理这一缸浓硫酸没少花时间,拿液碱、石灰往里面放,酸碱中和反应都知道吧?期间会放出大量的热,一不小心甚至有爆炸的可能,这一个小小的起搏器,不知道有没有在这期间被损。”
老郑说,“这凶手真不一般,土层上面既然还能长草,处理得也确实干净。”
“先找吧……”舒盈看了看器皿里黑乎乎的骨头,又想起了万姿暗自落泪的表情,“先找,找到最好,找不到也好……”
老郑给了保证,“两个小时之内出结果。”
――
只过了半小时,舒盈就实在坐不住了,看其他人都行色匆匆忙得昏天黑地,她反倒成了个大闲人。把前因后果跟林烨汇报了一遭之后,顶头上司下达指令,让她在守在化验室等结果,有任何消息第一时间联系他――舒盈想回局里查王安的心思落空了,只好拉着简跃去隔街的公园散步。
这个点正好是饭后,不少人衣着休闲,慢悠悠地牵狗散步,舒盈的鞋跟踏踏地踩在石板路上总有股违和感,索性又找了个石凳子坐下。
“刚走两步又不走了?”简跃把手搭在椅背上,仰头看向高楼大厦上霓虹闪烁的广告牌,放得是一对婚戒的广告,红色的玫瑰花瓣摆成一句话:今年七夕,我把一生交给你。
他想起来了,“再有两天就七夕了?”
舒盈随口就说,“是啊,你现在就可以想想准备送我什么了,低于五千块的不收。”
有年轻的夫妇牵着条雪白的萨摩耶从她跟前路过,她盯了好几秒钟,等狗走了好一段距离视线都收不回来,简跃问她,“我记得你从前就喜欢狗,碰上可爱的大狗能眼馋好久,要不送你一条养?”
“养狗?”舒盈自嘲,“还是免了吧,就我这生活质量,能把自己养好就不错了,还养狗……”
简跃用手指着广告牌给她看,“这个?”
“想娶我?行啊,戒指先拿来,看我答不答应。”舒盈把他抬在半空的胳膊拉下来,习惯地扣住了他的五指,简跃举着这只被她握住的手说,“你这得做梦都想嫁给我吧?”
“你都不知道,我当警察这两年见过多少受害者亲属,趴在地上痛哭的、拿头撞墙的,天塌地陷四个字你能从他们脸上看得真真切切。每到这时我都想……我还没嫁给我最爱的人,这么宝贵的人生活得多浪费啊。”舒盈沉默了几秒,又说,“而且过去的三年又回不去,就是拿三十年来弥补,这三年没有就是没有了。跟你在一块少活一秒都觉着可惜,何况三年?”
简跃站起来拉着她的手就走。
舒盈一脸莫名其妙,“你干嘛?”
简跃不言语,领着她往人群拥挤的市区街道走,几乎是下意识的,舒盈已经知道他的想法了。
他们两个人是从来没想把结婚当成正经一件事去完成的,吵架时也摔过杯子说过重话,照旧能互相红着眼睛抱一抱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舒盈心里有谱,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你情我愿是头一条,接下来就要轮到父母点头了――简跃过不了这道坎。
路口的红灯等待时间有一百秒,简跃始终牢牢地牵着她的手。舒盈站在人群中张望,见一对背着书包的小情侣手牵着手,你一言我一语的,笑得比整个城市的霓虹灯还璀璨,看着彼此的双眼里都有星星。
简跃低头问舒盈,“羡慕他们年轻?”
“不是。”舒盈捋了捋头发,笑得轻描淡写,“就是觉得这样很好,真的很好。”
锦云广场一层是各品牌金银首饰的专柜,舒盈走走停停在各个柜台大致看了看,停在一枚蓝宝石和钻石交错镶嵌的戒指面前。钻石不大,但在灯光下流转夺目的光芒,映衬着九颗湛蓝的宝石,铂金的弧度光泽感十足,尤其地高雅精巧。
舒盈来时本没抱着要买戒指的想法,纯粹是想着随便逛逛、打发打发时间的,结果一看见这戒指就心痒了,对着导购员指着戒指说,“我想试试这个。”
钻戒之于女人啊……
她端详着流淌于指间的光泽与质感,顷刻就沦陷了。
简跃托起舒盈的左手在灯光在看了看,“这颜色衬你手白,尺寸也合适。”
舒盈看了眼戒指上悬着的标签,似笑非笑,“八千二,可不便宜。”
“谁说不便宜?你就是看上十八万二的,我还不是照样得给你买。”简跃顿了顿,又说,“往前推三年,你的零食钱、生日礼物、圣诞礼物、元旦礼物、情人节礼物、七夕礼物零零总总在一块一年也绝对不止八千二,就当这枚戒指补偿一年,余下两年的,我拿其他聘礼继续弥补。”
导购小姐正在开票,低着头抿唇会心地笑。
简跃去刷卡的空档,舒盈好几次垂眸欣赏她指间蓝宝石的细腻光华,导购小姐把首饰盒、发票和一系列包装都收拾好放在柜台上她随手可拿的位置,她拎起袋子随口问,“你刚说这款戒指是什么名来着?”
导购小姐微笑应答,“海的誓约。”
她摸着戒指上的宝石,心想简跃还真是说一出是一出,出来散个步得一戒指,蛮好。
――
这一来一回已经不止一个半小时,舒盈落得老郑一阵埋怨,“打你手机怎么都不接,赶紧的,我正要给邓队打电话――真有一个心脏起搏器。跟被碳化、腐蚀的骨片呈现出的颜色、质地完全不一样,是我疏忽了,这么重要的线索早该发现了!”
舒盈心里一紧,老郑又接着说,“每个心脏起搏器都有唯一的序列号,一查就能有结果。”
她立刻打电话给徐冉,报上了老郑给她提供的序列号,电话里传来徐冉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舒盈焦急地在走廊里来回踱步。如果王安的凶杀案成立,自然而然能跟许靖的案件联系起来,从侦查案件的角度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老大,查到了,序列号所有人是――王安!”徐冉传来惊呼,“真是他啊!老大,按照流程规定,我们得通知亲属了……”
舒盈看了看时间,九点十五――对孕妇来说,这个点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