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山刚扭头循声望去,只见对面的路牙子上,一个穿着白色短袖体恤,牛仔裤、运动鞋,看模样三十岁左右的青年正坐在还未熄火似乎刚刚停下的摩托车上朝他招了招手,然后熄火拔出钥匙,抬腿下车往这边走来。
赵山刚没有丝毫惊讶疑惑的模样,流露出客气的笑容,迎上前两步主动伸出右手道:“钱老师,你好你好。”
钱明赶紧伸手与赵山刚握了握,问道:“赵总,这是忙什么呢?”
“哦,本来有点事要找淳风。”赵山刚笑道:“这不,刚知道今天高考,想了想还是等他高考结束后再说吧,别影响了他考试。”
钱明愣了下,若有所思般点头道:“赵总有心啊。”
赵山刚笑着摇摇头,从皮包里掏出一包中华香烟,先递给钱明一支,然后才自己点了一支抽着,道:“钱老师,你怎么没有监考啊?”
“上个月我结婚,请了次长假,结果等我回到学校的时候,今年高考教师监考的名次、地点安排,都已经结束了。”钱明抽了口烟,神情随意地笑着闲聊道:“这不,现在没我什么事,又能多休息几天咯。”
“结婚?”赵山刚闻言当即打开皮包,从中数出十张百元大钞递过去:“恭喜恭喜!我说钱老师,这么大喜事你也不打个招呼,太不够意思了啊……”
“赵总你这是……”
“那,别推辞啊,一点迟了的礼钱,聊表心意,拿着……”
“不用不用。”
“拿着,结婚的礼钱还有推辞的啊?不吉利!”赵山刚嘴里叼着烟,不由分说地硬塞到钱明手里,道:“再恭祝老兄你一句新婚大喜,早生贵子,回头你可得抽时间补我一顿喜酒,让兄弟也沾沾你的喜气啊,哈哈。”
钱明尴尬不已,只得连连点头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请赵总忙里抽闲,务必赏光咯。”
“难怪人常说还是有文化好,钱老师说出来的话就是不一样,文绉绉的,听着就让人心里舒坦,我这大老粗可比不得咯。”赵山刚开怀大笑,一边婉言拒绝道:“现在喝酒可不行,开着车呢,上次就因为喝了酒开车差点儿出大事,咱得长点儿记性。走走,咱们到车上聊,在这大太阳底下晒着干啥。”
钱明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一边略显尴尬地客气着,一边跟着赵山刚来到车旁,坐进了车内。
赵山刚启动车子打开空调,道:“钱老师既然不监考,来这儿干啥?”
“咳,我也是有点小事想找淳风。”钱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不过刚才听赵总一说倒是提醒了我,还是再等等吧,不能打搅了淳风高考。”
“这样啊。”赵山刚点点头,忽而道:“钱老师,也懂得些仙术,是吧?”
钱明一愣,随即想到这个赵山刚和苏淳风关系密切,是为数不多知道苏淳风身怀奇术秘密的人,便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说道:“什么仙术啊,不过是略知一些左道术法的皮毛而已,比不得淳风那般有翻云覆雨之能。”
闻听此言,赵山刚心中顿时震惊不已――他虽然知道苏淳风身怀奇术,但也委实没想到过能有这么利害。
翻云覆雨……
这不真成传说中的神仙了吗?
若是换做说别人,赵山刚自然明白这不过是一句夸张些的言词而已。但这个词形容的对象是苏淳风,就让赵山刚真有些信了。不过,他的表情却是没什么变化,道:“钱老师谦虚了,心态真好,让人钦佩啊。可我总觉得有些可惜,像钱老师这样有大本领的高人,却待在一所学校里当一名普通的人民教师,太屈才了?那,我冒昧提个请求,钱老师有没有兴趣,和兄弟合作,咱们一起干点儿买卖,保证比你当老师强百倍。”
钱明不禁有些心动,不过稍作思忖,便婉拒道:“赵总的心意我领了,也感谢赵总能看得起,容我回头认真考虑下,到时候真要是去求赵总赏口饭吃,还望赵总别嫌弃啊。”
“哪儿的话!兄弟之间这么说,太见外了不是?”赵山刚大咧咧地说道:“我那里的大门随时为老兄你开着,你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另外,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随时可以找我……”说罢,他掏出名片递给钱明一张,道:“以后常联系。”
“好,好。”钱明接过名片看了看,上面写着“山刚农产品商贸公司,总经理”。
似乎为了避免这类话题引发的尴尬吧,赵山刚有些感慨又似乎要和信得过的人交心般,岔开了话题道:“老兄,跟你说句真心话,我赵山刚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能结交认识淳风这种像是神话传说中一样的人物。”
“赵总是怎么认识淳风的?”
“唔,他上中学时,就在我们村。”赵山刚眼眸中流露出一抹回忆之色,长叹一口气感慨万千地说道:“那一年,如果不是淳风出手相救,我的母亲恐怕早就去世了,而我,也不会有今天啊。”
“赵总是东王庄的?”
“是啊,钱老师知道我们村?”
“当然知道,淳风不就是在那里上初中的嘛。”钱明随口道,心里却是立刻想到了苏淳风说一直都托人帮他留意着王启民是否回来的消息,而赵山刚说他今天有事找苏淳风……再联想到自己此番前来找苏淳风的缘由,钱明不禁有些激动地问道:“赵总这次来找淳风,是不是因为,你们村里的某个人,回来了?”
赵山刚皱了皱眉,笑道:“钱老师,也是为了这事?”
钱明再也按捺不住激动之情,使劲地点着头说道:“是的是的,这么说,他,那个人,真的回来了?”
“呵呵。”赵山刚神色平静,但心中已然有些警惕地问道:“钱老师既然今天找淳风也是为了这件事,那么,那个人回没回来,你不知道?”
从赵山刚的表情语气,还有称呼上“老兄”到“钱老师”的转变,让钱明不禁有些诧异和惴惴不安,自己哪里不对了?这时候的钱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和比他还小几岁的赵山刚坐在一起,不知不觉间就被一种气势压制住,无论说话还是表情心态上,都不会不由自主地变得被动,好像……很害怕却又很敬重面前这个人似的。
钱明尴尬地解释道:“我只是,看到那个家的院门,好像被人开启过,院子里好像也有人打理过。”
“你去村里了?”
“是的,但我在那里等了一晚上,却没人回来。”
“你找他,有什么事?”
“拜师。”
赵山刚当即心神大动――他从小就听说过,王启民以前会一些神神叨叨的神棍把戏,但却从未想到过,王启民那个老实巴交三脚踢不出个屁的半老头儿,会是一名和苏淳风一样身怀奇术的隐世高人。难怪,当初母亲突然病愈之后,王启民会表现得那么积极地去询问相关事宜,也难怪,苏淳风会如此关切王启民是否回来的消息。
第210章 何故敌对于我?
现在,和苏淳风关系好像很密切,同样身怀奇术的钱明,却要去找王启民拜师。
而这其中,似乎还和苏淳风有莫大的关系。但在这之前,苏淳风对王启民,可是很有戒心的啊。
想到这里,赵山刚不禁心生警惕,眉头一挑神色冷厉地说道:“钱老师,我不知道你拜师这件事和淳风有什么关系,也不会去问。但我警告你,在没有得到淳风许可之前,你绝对不能对王启民透漏淳风的秘密,更不能告知王启民,我受淳风所托,一直在关注着他回来与否的消息,也不要说,你和我认识……不然的话,别怪我翻脸无情!”
钱明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赵山刚这一刻散发出的凌厉杀气,竟是如此强大骇人到令他莫名胆寒。
作为一名半把刀术士,钱明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
非权势极高的官员和统帅千军的将领,非尸山血海死人堆中九死一生杀出来的悍卒,而且还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却能顷刻间散发出这般令人,尤其是令一名术士都胆寒的气势来,在钱明看过的相关典籍记载中,这类天生势如凶魔般的人,最终都会在历史上留下一个很有些褒贬皆具的称号――枭雄!
枭雄,鬼神皆惧!
从术法的角度去分析,就是那种意志极为独立强悍,不易受术法蛊惑之灾的人物。
定了定心神,钱明躲避着赵山刚攻击性极强的凌厉眼神,心生不甘,却又颇感压力极大,甚至有些克制不住的惧怕,道:“我和你一样,都很清楚苏淳风的秘密绝不能透露出去,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那就好。”赵山刚点点头,神色瞬间和缓如初,温和地笑道:“很抱歉钱老师,刚才我的态度,你别介意。其实对于你们这类人的事情,我不会参与,更不会过多地去询问探知,这也是淳风的意思。不过我只在意一条,那就是,任何人不能侵犯到苏淳风的利益,否则就是我赵山刚的死敌。相反,任何人只要是苏淳风的朋友,那就是我赵山刚的朋友,我愿意为朋友,两肋插刀!”
“看得出来,赵总是一个仗义的人。”钱明苦笑道,后背已然生汗。
“哦对了,刚才我提议咱们合作的事情,就另说了,哈哈。”赵山刚抬手拍着钱明的肩膀,道:“一码归一码,咱们……”说到这里,赵山刚忽然皱了皱眉,微笑着问道:“老兄,你认识王启民吗?”
钱明摇头:“不认识。”
“那你怎么知道他,还要拜其为师?”赵山刚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是淳风告诉我,指点我去拜王启民为师的。”钱明丝毫隐瞒的意思都没有,因为很显然,赵山刚比他更在意苏淳风,也似乎更受苏淳风的信任,“不过,如你之前所说,淳风叮嘱过我,这件事,不能告诉王启民,他不希望王启民知道。”
赵山刚面带微笑地想了想后,抬手一指西面不远处的人群中,道:“你看到那个领着一个孩子的老头儿了吗?”
“嗯?”钱明顺着赵山刚所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大街北侧熙熙攘攘或站或蹲着的人群中,一位穿着很朴素的灰色背心,黑色长裤和一双褐黄色皮凉鞋,个子不高,微有些胖,还略有些秃顶,看上去六十多岁年级的老人,正拉着一名穿着一双劣质蓝塑料拖鞋,黑色大裤衩,白色背心的少年,站在人群中往人头攒动的一中学校大门口张望着。
那少年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的模样,留着普通的平头,瘦瘦黑黑的,因为背对着的缘故,看不清其面庞。
“他就是王启民。”赵山刚淡淡地说道。
“什么?”钱明愣住了。
时光荏苒,转眼已经快要过去两年多了――当年苏淳风就读高一,如今苏淳风正在一中的校园里参加高考。
那时候,钱明受到苏淳风的教导,并给他指出了拜师学艺的道路。
再后来,他就踏上了寻师之路。记得那一年,他每个周末都会去东王庄村里看看,希望那个破败的宅院门能够开启。再后来,逢年过节一定会抽出时间去看看,每次都带着希望,每次都失望而归,但秉性的坚韧,让他不肯放弃。
如今……
盼望等待了将近三年的王启民,出现在了钱明的面前!
他却忽然间没有了什么激动和兴奋的喜悦,反而有些彷徨失措――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他有印象,王启民领着那名少年,刚才正是从对面人行道上走了过去。
“想啥呢?”赵山刚笑了笑,道:“我把你带到路口你再下车,别让王启民看见你在我的车上……这老头儿心眼挺多的,出去好几年了,虽然不认识我的车,但不能保证他以后不认得这辆车。”说着话,赵山刚启动车子,右转顺着道路往东驶去,一边从后视镜里往后看着,道:“注意点,别让这老头儿打搅了淳风的考试。”
“哦。”钱明这才回过神儿来。
很快,轿车开到了一中校门往东百米远的路口处,转弯停了下来。
“赵总,回头见。”
“去吧。”赵山刚摆摆手。
下了车,钱明顾不得目送赵山刚的车离去,便快步往一中校门口走去。
百米远的距离内,他一直都紧紧盯视着那个穿着普通,相貌普通,像是一位农家老汉般的王启民。一边在心里,回忆着苏淳风对王启民的介绍:“他是东王庄乡中学的一位退休教师,是一位隐于世间的术法高手,去拜他为师吧……”钱明记得,苏淳风还曾极为感慨和认真地说过,王启民比他的术法修为,要高得多。
在距离王启民还有二十多米远的距离时,那个站在人群中其貌不扬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老头儿,却忽然扭过头来准确无误地看向了钱明,一双看似昏花的老眼中,豁然迸射出两道骇人心魄的寒芒。
钱明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站在了原地。
王启民眼中的寒芒一闪而逝,随即恢复如初,没有了丝毫的精气神,就像是一位垂暮的老人,又像是在田间地头干完农活累得疲惫不堪的老农般。他转过身,拉着那名瘦瘦弱弱黑黑,好像从小营养不良的少年,大步从人群拥挤的人行道上下来,沿着已然变得狭窄的演武楼大街,往西快步走去。
那少年似乎因为王启民突然就走的动作,所以有些诧异和害怕,扭头神色惊惧地往后看了看,随即快步跟着王启民往西走。
钱明从震惊中回过神儿来,浑身已是汗如雨下,后背一阵凉意。
他发现,自己刚才竟然在一瞬间就被王启民的眼神,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术法,给震慑住了心神,导致他短时间内站在原地无法动弹分毫。
人呢?
王启民和那名少年,竟然不见了。
钱明心里一阵发慌,举目四顾――才恍然发现,自己就这么站在大太阳底下怔怔地出神儿,不知道过去多久了。
附近一些人,都已经在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还有人低声议论着什么。
钱明一跺脚,赶紧转身回去骑上摩托车,轰着油门往西追去。
一直追到演武楼下,钱明停下了摩托车,扭头四顾着,却再也找不到王启民和那名少年的身影了。
时近晌午,毒日当空。
演武楼大街往西,凯旋路南北,皆行人车辆稀少。
怎么回事?
王启民去了哪里?他为什么会突然像是对待敌人般施术针对我,为什么要躲避我?他知道我是谁吗?
钱明彷徨失措,心里竟然生出了些绝望的愤怒!
你我素不相识,只是因为苏淳风一句话,我没有任何恶意地等你王启民快三年了,无数次跑到东王庄村那个小巷里的破宅子门前观望,大过年不远百公里开着摩托车冒着严寒祈祷着抱着希望前去,又失望地赶夜路回去……
拳拳诚心可鉴,天地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