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婉先是笑一阵,好不容易忍住,才与一屋子亲戚友人七嘴八舌给小妹妹解惑。
所谓‘嫁妆单子’,就是个笑话。柴门小户、商贾人家才做这类蝇营狗苟的勾当;而于世家贵族,最为不耻。
出于何种动机,要一项项写得清清楚楚?
打算一旦婚姻有变,女儿能全数带回娘家?不看好这桩亲事,结什么婚哪??!
提防嫁妆被丈夫那边侵吞,拿亲家当贼防着?这么不相信对方,还联什么姻啊!??
评论一番,王主婉直接拿同父异母的姐姐——馆陶长公主家长媳——做例子。刘姱王主嫁来京城时,梁王宫几乎空了一半。可具体有多少财宝,这世上只有她父王和大姐本人才一清二楚。
长公主姑姑肯定不知道——也不会想知道。
若当年梁王刘武也和栾布似的,弄张嫁妆单子,把房舍、田地、首饰、古董、珠宝等等全列上,长公主姑姑准定能带人打去梁都睢阳城,掀翻她家父王的御座。
光是假设一下可能出现的场面,王主婉都感到搞笑啊:“凡王父……咯,哈哈!”
建陵侯家的卫贵女也告诉任家的小妹妹,她在长安长大,身边嫁嫁娶娶,从没见贵族的联姻中出现过嫁妆单子这东西。
婚书是最简洁的,只需要写明‘新郎新娘’‘双方父母’‘双方祖父母’三项。
旁听了好一阵子的曲逆侯家贵女此时忍不住插嘴,一点都不忌讳地在儿媳妇面前编排起人家的公公:
即便荒唐无耻如周安世,出妻之时,位居太尉的条侯周亚夫亲自上门坐镇,命令将所有府库大开,刘嬿王主想什么搬什么,田契、房契、珠宝、钱帛随意拿取;根本就没去区分哪些是城阳国陪嫁来的,哪些是原先周氏家族给点或者婚后新添置的——尽显‘世家华族之风范’。
也因此,休妻事件虽然让周安世个人名声变得臭不可闻,但周氏家族的名誉却未受到致命的损害。
众位闺秀纷纷点头。
“如此呀!”任贵女虚心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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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朱楼绣阁,
锦帷珠帘后一声声低语漫谈……
过不多久,汉帝国的京都上层就传出如许评论:栾布家粗鄙无礼;隆虑侯可怜,娶了个自以为是的土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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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娇的表姐们]
梁王舅舅家:
刘姱,字玉真
刘婉,字清真
城阳王后姑姑家:
刘妜,字道茂
南皮侯表舅家:窦缪,字福音
章武侯表舅家:窦绾,字子夫
魏其侯表舅家:窦茹,字昭君ltb
☆、第90章 又一对?
爬上深灰瓦当的红彤彤阳光,
预示新的一天来临了——新的忙碌的一天。
上午跑一趟宣室殿,将长信宫厨房创新的点心小食亲手拿去孝敬孝敬皇帝舅舅,并上交作业。回到长乐宫,馆陶翁主还来不及安安心心吃完一顿正餐,就被窦表姐催着换衣服、换首饰、补妆。
新年佳节的日子,馆陶翁主与章武侯孙成日里盛装艳服、珠玉琳琅。但老师刘嬿是离婚后改嫁,所以仪式比较低调,做弟子的自然要选择和婚礼风格相符合的服饰配饰。
花了足足一个半时辰挑选衣物饰品、重新梳洗打扮,阿娇和窦贵女和窦太后长公主报备出门。
窦太后一如既往的和煦平静,除了嘱咐要早去早回外,还让孙女带上赏给两位新人的贺仪。馆陶长公主的表现就比较值得玩味了——无精打采地挥挥手,一个字都懒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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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贵女登上宫车,
车轮滚滚,向开封侯的官邸驰去。
车厢内,窦表姐边抚着胡亥的背,边不无忧虑地问娇娇表妹长公主表姑这是怎么了?这些天以来,总这样阴阳怪气的,让人不知所措呀。
“阿母?唉!”阿娇伸手,挠挠兔子圆圆肥肥的下巴——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被次兄的婚事打击到了呗!
章武侯贵女窦绾迟疑片刻,斟酌着表明自己的意见:“阿娇呀,栾夫人……其实……尚佳。”
娇娇翁主莫奈何地耸耸肩——问题是,她家母上大人的心理目标不是尚佳,而是‘优秀’。
万里取一、出类拔萃的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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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居百官之首的陶青头上的官帽子是丞相,正式的爵位却是‘开封侯’。陶丞相开府执政、位极人臣多年,他家官邸坐落在一条长街上,属于隔了老远也能轻易辨认出来的豪宅——雍容高轩,门庭开阔,不时有成群结队的官衣贵人进进出出。
因新郎新娘都是二婚,丞相官邸大门口只象征性地挂了两排彩灯意思意思,中门都没开;仅仅靠两侧的边门,接纳前来道贺的亲戚和宾朋。
远远看到烙有皇家标记的锦帷马车过来,周围还簇拥着数十南军甲士及宫廷内侍,丞相家的门大夫连忙小跑着赶过来行礼,同时让手下人去内宅通报。
不一会儿,开封侯太子妃——陶青丞相的长媳——就带领一干女眷和侍女迎出来。“翁主,公孙……”热情相见后,开封侯太子妃先问候了窦皇太后和馆陶长公主安好,然后将两位贵女往内院引。
来到专门招待贵族女眷的内厅,才客套没两句,侯太子妃就招过一名中等个子、体态丰腴的贵妇,给两边做介绍:“翁主,公孙,此吾家弟妇也;十四郎之妻……哎,与翁主同姓呐!”
‘那就是说,也姓……陈。’馆陶长公主的女儿颔首致意,同时在记忆中搜索——堂邑陈氏有哪支哪房嫁女儿进开封陶家?怎么感觉没听说啊?
‘如果是嫁做当朝丞相的儿媳妇,族长和两位兄长必定提到过,不可能不知道的。’馆陶翁主略显疑惑之色。
果然,开封侯太子妃后续补充道:“弟妇乃‘曲逆侯何’之弟。”
‘搞半天是曲逆侯陈家!同姓是同姓,但算不上一家。’馆陶翁主微弯腰,略施一礼,随之仔细打量面前的妇人,只见她二十多岁的样子,眉眼秀气,皮肤白净,行动神情中透着万分柔顺。
陶丞相的长媳明显对这个妯娌非常欣赏,赞誉之词仿佛不要钱似的奔涌而出:十四弟妹嫁入陶家多年,已先后生了三个男孩,现在又有了。平日里宜室宜家,相夫教子,贤惠极了……
阿娇微笑着,做倾听状。
后面,是窦表姐极轻极轻的提醒:“阿娇,未闻……曲逆侯有同产姊弟呢!”
‘原来是陈何的庶出姐妹。’
长公主女儿这才恍然为何如此的贤德佳妇,之前却从未谋面——庶出子女是没资格进宫的;陶丞相十四儿子的官职,即使有的话,只怕也不高。
‘不过,同样的,陶十四也不是陶丞相的嫡子。’娇娇翁主笑盈盈地和丞相家第十四号庶媳——曲逆侯门的庶女——寒暄若干,客客气气。
总算是尽足了礼数,开封太子妃还意犹未尽,唠唠叨叨地想要再介绍陶氏家族其她女眷给馆陶翁主认识认识。
陈窦两人正为难间;还好客厅另一头的城阳王主刘妜发现娇娇表妹到了,立刻中断了与石长公主家三姐弟的对话,及时赶过来:“阿娇,阿娇!”
窦氏家族的几个闺秀少妇听闻呼唤,也意识到住在宫里的堂姐和表妹来了,自发从室内各角落聚拢,围绕在阿娇和窦绾身边:“阿娇,阿娇……子夫姊……”
很快,
开封侯太子妃就被挤到了边上,有由主场变客场的趋势。
“福音从姊,何如?何如……至此?”阿娇拉着城阳王太子妃窦缪的手,心惊不已。
才多久不见啊?福音表姐竟整整瘦了一圈,面色也灰暗无光,一下子老了好几岁似的。可想而知前面那段日子,两位王主——尤其是年长二嫁的刘嬿王主——波折重重的婚礼,肯定让福音表姐伤足了脑筋。
倒是窦太子妃的小姑城阳王主刘妜,新婚燕尔,容光焕发,娇媚多姿;活脱脱一个快乐幸福新嫁娘模样。
嬉皮笑脸地打窦绾贵女怀中‘抢’来胖胖兔,刘妜王主一手挽过阿娇,还和陈表妹笑话长嫂窦缪开头竟然只想睡觉,不肯出门!还是她好说歹说才来观礼的。
“阿娇,非也,非也。实乃弟妇卫……”城阳国储妃连忙辩白,她绝非不愿捧大姑子的场,而是弟妹卫氏的情况不稳定,她做长嫂的实在放心不下。
馆陶翁主关心地问道:“王子妇何如?”
窦福音嘴角下弯,苦笑着直说不乐观。都是怀孕初期没休养好,伤了元气,搞到现在都不敢起床了。想想卫氏得在床上躺上几个月,才能熬到预产期;而到那时候,她和丈夫还有王后婆婆该全回城阳国了。估计,只能寄希望于卫氏的娘家建陵侯门多多帮衬些……
圈圈套套的理论从一个自己都不满十五岁的小少女口中说出来,多少带着些怪异。已婚已育的妇人频频点头,至于窦绾阿娇之类未婚贵女,则听得稀里糊涂,如堕十里迷雾。
此时,开封侯夫人来请各位女宾——婚礼时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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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嬿的婚礼,
简单,却不失隆重;可以说,非常成功。
仪式进行过程中有个小插曲。
胶西王、胶东王、中山王三位藩王令人始料未及地突然光临,在宾客中引发阵阵交头接耳。
原本大家都以为有窦太后赐的贺礼在前,皇家不会再来人出席了。毕竟两个新人地位不高,又不是初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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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礼结束,
众人在厅堂中小聚,一齐等候外面备车辆回家。
鉴于有皇子藩王驾临,再加上陶家的亲属中有两位王杖老,所有人都必须等这些非老即贵的特殊人群先行一步。
女宾客堂里的人不少。在不知第几次极富技巧地打法掉某个主动攀扯关系的贵妇后,阿娇冲旁边的城阳表姐打个手势,起身离席,走向通往院子的偏室。
守候在廊下的甄鲁等侍女见少女主人出来,急忙打开带来的裘衣,示意披上御寒。
馆陶翁主摇头摆手,让她们先退下。
冬季的寒冷空气,驱逐了被过多火盆引起的烦躁感,
深深吸口气,阿娇抱着兔子看看弯曲迂回长廊的尽头,凝起眉,暗暗嘀咕——窦表姐去‘更衣’,怎么去了那么久?
一只手,突然搭上左肩,把娇娇翁主唬地一惊。
回头看去,胶东王刘彻那张浓眉大眼的脸正出现在背后。
“从兄!”用力拍掉胶东王刘彻的爪子,阿娇有些恼火——干什么鬼鬼祟祟的?!吓人一跳。
刘彻咧嘴笑笑,却是不放,一拧腕子,竟得寸进尺握牢陈表妹的小手。
馆陶翁主瞪起漂亮的凤眼,低喝:“从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