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奴婢连服侍兔子都没资格?真惨……’记者转转眼珠,谨慎地发问:“宫里,良家的女孩……才有近身伺候的机会?”
“当然当然,宫中一贯如此。”兔子猛力点头,强调再强调:“比如我们翁主身边那些个宫娥女官,全部是良家子,有些还出自官宦高门。奴婢这类贱籍,连给贵人提鞋都不配!晦气啊……”
怕记者还不了解,兔子又补充一句:“这群脏东西……敢靠近?抽不死她!”
“等级森严,等级森严!”记者咋舌,瞧瞧这只明显将自己算进皇族的兔子,追问细节:“兔君,还有啥福利没?”
“冬天有炭,夏天有冰。每季有新衣裳,新被褥。半年换一次家具用器皿……”兔子摇着耳朵,报数:“……生病叫太医……”
“太医?”记者有点不相信——宫廷御医骄傲着哪,肯兼顾兽医。
兔子仰天吹了声口哨:“别不信呐!请问……谁会和金子过不去?”
“也是,也是……”记者马上点头——厚赏之下,连玩命都不是问题,何况兼个职。
说着说着,胡亥幸福到□:“逢年过节,小主人老主人还会给金子……”
“金子?” 记者呆呆的——这怎么可能?
“少见多怪!”胡亥,兔眼看人低;
扒拉扒拉脖子上的锦囊,干干脆脆倒出半把豆荚——黄澄澄的金豆荚:“看到没,这是中山王昨天赏俺的。其他象江都王赵王送的,长公主赏的,外命妇送的……翁主都给我收着呢!”
‘看样子是真的……’记者摸摸鼻子:“虽然还是弄不懂……兔子要金子干啥?”
……
正聊着,远远的传来召唤:“胡亥,胡亥……”
“翁主下学了!”兔子一骨碌跳起来,撒丫子就开路:“俺要回去了!翁主找不到俺,会着急滴……”
意犹未尽的记者追在后面问啊问:“胡亥君,胡亥君,宫里好多事还没聊哪!要么再约个时间?”
短尾巴可爱地摇摇,兔子跳跳蹦蹦往内宫跑,心不在焉地回答着:“预知详情,且待下回分解……”
皮埃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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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丙子2邂逅
深色的双驾马车沿着长安的街道缓缓行进。
素色的窗帷与不带雕刻的简单外表,和一般富户人家女眷出门用的马车很相似;唯有两匹无一根杂毛的骏马,还有车厢两侧十多个佩剑带钩的彪悍侍卫才隐隐泄露出车中人的不凡。
馆陶长公主斜倚在车窗旁,目光透过帷纱落在不断后退的路边景物上,神色迷离,若有所思。鲜丽的小侍女挤在车门边边,逮着机会就窥女主人一眼,收息凝神地不敢出一口大气。
海棠金盒,在纤细的玉指间缓缓转动……
母亲温柔的声音,在长公主耳畔再度响起:“故……人有亡斧者,意其邻之子。视其行步,窃斧也;颜色,窃斧也;言语,窃斧也……”
窦太后:“……呵呵……动作态度,无为而不窃斧也。”
阳光,穿过半开的车窗照在金盒上。
随着手的动作,被精心雕琢过的盒面发出黄澄澄暖洋洋的光泽——象母亲面上慈爱的笑容,温暖儿女的心窝:“俄而,抇其谷而得其斧。他日……复见其邻人之子,动作态度,无似窃斧者。阿嫖呀,阿嫖……”
米分盒一个翻转,底朝天滴溜溜地乱转!
“吾女,莫效所谓‘智’子呀!”是窦皇太后语重心长的话音:“进退……离道规,空……遗人以可乘之机也。”
“进退离……道规?可乘之机?!”
素掌落下,‘啪’的一声响——这下,金盒彻底消停了。
小宫女闻声一哆嗦,低头耷脑的急急往后缩缩。
长公主视而不见地转向窗外,皱着眉揉揉额角,姣美的芙蓉面上一时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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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挨了一箭,腿脚还在抽搐的大黑狗!
她的阿娇,前半刻离开她时还好好的、红润润健康康的阿娇啊;
待回到她视线中时,却是双目紧密、小脸煞白,怎么叫都叫不醒,衣裙和头发上斑斑的泥土和触目惊心的——血红色!
……
“呀……呀……”
阿娇睁大惊恐的眼睛,一次次张嘴张嘴尝试,可就是说不出话,一个字都讲不出——女儿无助与绝望的眼神,顷刻间将母亲的心撕成碎片!
两宫的太医多少次会诊,可就是弄不明白原因,象一只只落到油锅上的蚂蚁,乱糟糟的面面相觑,束手无策。
……
病榻上的小女儿满头虚汗,辗转难眠,一夜夜睡不着。
再多的安神药,也不管用。
一回回从梦中惊醒,淌着眼泪,有苦却不能言。原本圆润的面庞,刀削一样迅速瘦下去;珠圆玉润的小宝贝,不到一个月功夫都能摸到骨头了!
……
后来发现,要是被信赖的亲人抱着的话,多少能迷糊上个把时辰。
开始是馆陶长公主和两个儿子轮流守在阿娇床边,值班相陪。但陈须陈蛟大了,不再是无关紧要的孩童,于法于礼都不能留宿宫闱。于是,换成长公主和窦皇太后担当主力军——时光,似乎又回到阿娇儿时,多病的婴幼儿时期。
窦太后毕竟年高力衰,到最后实在不行了,连皇帝都加进来帮着照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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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梦一样的日子!’
刘嫖紧紧地揪住左胸口的衣襟——即便隔了好几年,一旦回想起出事后的那段岁月,长公主依然能感到锥心刺骨之痛!
‘阿母和我谈的用意……是过犹不及?’思索这些年来针对掖庭的种种手段,回顾期间发生的情况和各项应对之道,皇帝姐姐不由有些有些犹疑:‘从当时……至今,该收手了吗?’
道理上明白;但一想到要放祸害过女儿的凶手过安闲日子,长公主心里就一千个一万个恼火,攥拳头把窗框砸得‘嗙嗙’响!
小侍女吓得缩成一团,恨不得能马上自动消失掉。
窗外有轻轻的剑鞘与剑鞘相碰声,随后是皮靴踏在条石上的蹭擦声,最后是侍卫头目略带迟疑的话音:“女君?女……君?不知女君安适否?”
侧目瞟了瞟小宫女,女孩子立刻端端正正坐直。
皇帝姐姐的回答,清清淡淡飘出窗外:“嗯?无忧,无事……”
刚说了没事,馆陶长公主的马车就没任何预兆地停了!
“御者?!”长公主立起眼,向外冷冷地发问。
车夫有些惶恐的声音从前方传过来:“禀女君,前方乃‘周’太尉邸!”
立即知道出了什么状况,长公主靠回车座,厌恶地皱皱眉:‘又堵车了!请托、求官的人那么多,太尉官邸门口的热闹程度快赶上集市了!周亚夫家这些年不说别的,光收办事费就发死了……’
‘如此日进斗金的盛况,不知未央宫中的大弟知晓不知晓?’
头偏出窗外,眺眺前方几乎望不到头的等候车队,长公主唇边划过一缕冷嘲:‘天子有什么不知道的?装作不知道罢了!大弟素来隐忍,就是不满了,也不会说出来……’
‘……就是不满了,也不会说出来?’
‘……就是不满了,也不会说出来!’
‘……就是不满了,也不会说出来!!’
皇帝姐姐的脸色须臾间几变,深深吸口气,捂着胸口懊恼地打量四周——出宫前挑错车了,这车的车厢太小,憋气极了!
小宫女见女主人神态有异,惊惊地凑过来些,怯怯地问道:“长公主……”
烦躁地摆摆手,窦皇太后的爱女一转身,靠向另一侧车窗,‘哗啦’一下扯开全部窗帷窗纱。
深春的风,夹带着重重的草叶清香扑面而来。
狠狠舒几口长气,馆陶长公主顿时感觉爽快了不少——初夏的帝都长安绿荫浓密,鸟语花香,处处繁华。
“汪!汪汪……汪汪!”
“不嘛,不啦!呜呜!哇……哇哇!”
阵阵狗吠混着小孩烦人的哭闹,不停地飘过来,完全颠覆长公主才冒出头的好心情。
皇帝姐姐有些恼火地望过去……
喧闹来自前方不远处的丁字路口,是段坊墙。一株石榴依墙而栽,正值花繁叶茂。浓荫处,立了高、低、矮三条人影,看身量分别是成人、少年和一个小孩。小孩的脚边还有只脏兮兮的小狗——当之无愧的噪音最主要源头——又是蹦又是跳,兴奋得‘汪汪’叫。
三个人与一条狗,分成两派。
男子和少年几乎并肩而立,彼此间气息和谐。而小孩和小狗却老冲着另两个叫叫嚷嚷,处在主动攻击状态。
这种市井中每天每刻会发生的琐事,自然引不起大汉第一公主的任何兴趣。收回手,皇帝姐姐无聊地微微耸肩,才要离开窗边;没想到退到一半,突然顿住。
‘似乎……有什么……不对耶!’
总有种异样的感觉,馆陶长公主犹豫片刻,重新靠向车窗,端详那个*三人加一狗*组合。
夏初的风仿佛一个被宠坏的淘气小鬼,东游游西荡荡,肆无忌惮撩开路上行人的衣襟和下摆。
由于悬于后腰两把长剑的压制,杏黄的男式单绕曲裾只被掀起了一角,露出男子外袍下玄黑色的中单与脚上锃亮锃亮的牛皮靴。
只需一眼,打出生就在上百种绫罗丝绸中滚大的馆陶长公主轻易地就分辨出:此君身上之物,无论是曲裾的袍料还是中单的质地都是极上等的丝织;而那双半新不旧的皮靴,则出自西市最有名的老字号鞋铺,限量出品,仅供勋贵与宦门——同样款式的皮靴,两个月前皇帝姐姐才给两个儿子添置过。
男士身旁的少年,在衣着上就简朴多了。
蓝布包头下,少年的面容五官秀逸,只是略显消瘦。脚下麻袜,一双半新不旧的木屐。未经染色的粗麻窄袖直裾倒是清清爽爽,没有补丁,可看上去空落落的,不合身的感觉,让皇帝姐姐直接联想到传说中的小户人家生活习惯——父兄会把穿旧了衣衫塞给年纪比较小的弟弟接着穿,用来节省家用。
至于那个叽里呱啦的小孩,就更别提了!
连双起码的草鞋都不穿,干脆赤着足。从头到脚,不是灰就是土,邋里邋遢破破烂烂,简直不堪入目。而他的小狗也像主人一般灰头土脸,说不准是褐是灰的狗毛一块块纠结起,十分恶心。
从没梳理过?!
对比对比宝贝女儿宠物兔的油光水滑,馆陶长公主当下决定:‘回宫就给鲁女发奖金!’
小家伙是个小爆炭。
跳着脚连吼带叫,后来竟带狗恶狠狠第扑上去!
距离不近加上位于上风口,长公主这边听不清小孩究竟在愤怒啥,唯见侧向而立的少年屡屡上前尝试着解劝,却都被男童激烈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