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
徐艾听得云里雾里,但并不妨碍她被女儿的情绪感染,跟着微笑起来,低落的心情一点点被抚平。
“爸爸呢,好几天没回来了。”
“出差了。”
削了一半的苹果被放到桌上,徐艾起身去关阳台的窗户,她在黑暗里站了好一会,喃喃说了句天怎么越来越冷了,然后跟乌喃说明天要再穿厚点。
“已经穿很多啦。”
尽管有在反抗,乌喃第二天还是被裹得像个小熊,围巾帽子手套,一个装备都不能少。
进校门的时候,有人从背后拍了她一下。
小熊行动迟钝,连回头的动作都像是放慢了好几倍,大概是天冷,半天才反应过来。
“干嘛,昨天才在我家吃完饭,就忘了?”
“没有忘记。”
乌喃弯着眼睛笑起来。
笨蛋学妹很爱笑,每次见面都笑,这让陈灯觉得很难受,那笑容并不虚伪,反而很真诚,是发自内心的,所以会让她想起另一个人。
陈灯不喜欢这样,不喜欢忘记,不喜欢被代替。
可她也明白,面前这个少女并没有错。
“我还能再去你家吃饭吗?”
“吃上瘾了啊你。”
话是这样说,但没有明确拒绝。
乌喃看着陈灯空空的脖子,白皙的肌肤裸露在空气,能想象早晨出门的时候不耐烦拒绝外婆,不愿意戴围巾的样子。
在教学楼分开时,陈灯纠结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你为什么总要那样看着我?”
“什么?”
“就是那种眼神,好像你喜欢的不是许定棠,是我。”
乌喃噗嗤笑了出来,卖了个关子,说:“下次我会告诉你的。”
什么都会告诉你。
“你就是想再去我家吃饭。”
陈灯笃定自己的猜想,对眼神的答案也不好奇,转身往楼上走,正遇上下楼的许定棠。
他近来闯祸太多,外面打完架,回家还要被打,难得老实了两天,没有再迟到和逃课,只是生物钟还没转过来,头发乱糟糟的,英俊面孔上几道伤痕还没消完,因为起床气,瞧着更添几分戾气,同学都避着他走。
“诶,许定棠。”
“干什么。”
少年双手插兜,个子很高,站高了几个台阶,扬着下巴,像是要跟人打架。
陈灯皱眉,上下左右仔细瞧了个遍,也没瞧出什么魅力来。
但她开口,问的是:“你还喜欢乌喃吧。”
这句话,或者说这句话里出现的名字,像一个魔法施在了许定棠身上,又像是触发了他身上某个开关。
他从困意中清醒,眨了眨眼睛,说喜欢啊,理所当然的语气,只有自己知道心里破了一个小孔,正从里面流出汩汩的鲜红。
不疼,就是有点呼吸不过来。
陈灯点头,满意离开:“你要是敢变心就死定了。”
留下许定棠在原地低着头,忘记自己要下楼做什么,也跟着上楼梯。
可是喜欢有什么用呢。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
和宋清焉的课后练习在一点点减少,一开始,乌喃会去那间专门的教室等,他也会按时来。
到后来,他经常缺席,她欲言又止,想说现在的成绩还不太好,但想了想,只是她的成绩不好。
宋清焉的耐心在告罄,尽管他不说,也不表露出来,但乌喃就是知道,他不高兴,不耐烦,很想走。
“你先走吧,我再做做这两道题。”
浓密的睫毛抬了抬,他的视线落在那道大题的步骤上,停顿两秒,大概是疲惫了,语气没有那么冷,但是很恶毒。
“错的。”
“全是错的。”
乌喃看了看自己写的答案,想问应该从哪个角度来解这道题,却见宋清焉将卷子移到跟前,用铅笔在旁边唰唰写下几个步骤提示,还给她,径直收拾东西。
空荡的教室,窗户紧闭,开了暖气,少年白玉的脸庞染上微微薄红,可惜并未为他添上几分人气,眼眸黑得出奇,任何时刻都平静无波,于是那抹格格不入的艳丽倒像是失控前的征兆。
他不发一语地收拾东西离开,冷漠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门尚未来得及合上,有风从缝隙钻进来,乌喃倒没生气也没沮丧,近来和阿灯相处的很好,感觉什么都可以原谅,什么都可以放下。
她托着下巴,望着门外,叹了口气。
以前她成绩那么差劲,也没见他脾气这么差呢,是心情不好吗。
正想着,手机震动了一下,点开,是倪莞发来的消息,问周日圣诞节,要不要去逛街。
圣诞节啊。
那她的生日,之前的生日也要到了。
不过,她现在的生日是在夏天。
夏天很好,夏天更有生命力。
即使,她是在夏天死去的。
*
宋清焉下了公交车,沿路的店面都装饰得很漂亮,圣诞树,图贴画,洋溢着浓浓的节日氛围。
临近圣诞,花店里的花也涨价了。
他要了一束向日葵,然后上了辆公交,道路越来越偏僻,车内的人也越来越少,下车的时候,司机还透过后视镜扫了一眼。
大概是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大晚上来墓地。
黑夜里,亮着一点微弱的光,在这里,夜晚不需要太明亮。
管理员大爷见他来,坐在台阶上抽烟,摇摇头,说怎么这两天来得这么勤。
宋清焉不说话,新鲜的向日葵换掉了即将枯萎的,然后又是久久站立不说话,像个哑巴。
大爷给他递了跟烟,他没有反应,视线描摹着那张看不清的相片。
“人家大晚上来都是哭的,就你,白天来也站,晚上来也站,年纪轻轻的,能有多大事呢。”
吸了口烟,吐出烟圈,好奇道:“这你什么人啊?”
他弯腰捡起枯萎的花束,清理了石面上的叶子,神情隐匿在黑暗里,却能感觉到动作很温柔。
温柔地拾起一片一片,好似能拼凑出他想见的人。
“是喜欢的人。”
他说。
这没什么稀奇的。
大爷笑笑,指指他,想说就知道是这样,却被他下一句话吓得收了回去。
“我害死了她。”
墓地又恢复寂静,大爷没抽完的烟燃到了头,烫到手,疼得直吸气,再一回头,少年已不见踪影。
回到家,宋清焉没有理会父母的追问,反手关上房门,放下书包,躺倒床上,静静盯着天花板。
过了一会儿,他坐起身,从抽屉里拿出耳机,连接自己的手机,轻触屏幕,点开一段音频。
只有他能听见。
听见那里面传来安静的呼吸声,来自两个人,她在写一道力学的物理题,题干字眼是一成不变的甲乙、压力、运动等等,再简单不过的一道题。
然后是翻书的声音,她在找书上的知识点和笔记,皱着眉头想了好半天。
他观察她,佯装累了,端起水杯喝水。
她咬咬唇,凑过来,用那双漂亮的眼睛向他求助。
“宋清焉,你帮我看看,这里怎么跟书上讲的对不上?”
少女声音很好听,清悦纤细,因为是求助,带着点讨好,语气软软的。
她倒还有点委屈。
那是书上错了?
很想这么打趣她,看她红了整张脸,有点气恼。
他忍住笑,将一道题完整地讲给她听,平时自己做起来不要两分钟,却给她足足讲了十分钟,相关知识点罗列详细在旁边。
她实在是个听话的好学生,没听懂的还会积极追问。
音频临近结束,突然传来另外两个人的声音,是来捣乱的,嘻嘻哈哈,要乌喃别做了,一起去看电影。
“等一下,宋清焉……”
消失停顿在这里,仿佛未完待续。
他反复拉动进度条,听最后这句,记得她被拉走的慌乱,喊了他的名字,没说完后半句。
没说完也好。
他可以在无数次听这段音频时想象,她可能会说,宋清焉,你要不要一起去,也可能会说,宋清焉,我很快回来。
明亮的房间,少年蜷缩在灰色的床单,闭上眼睛,头发遮挡了眉眼,像陷进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正如陈灯说的,他害死了她,她应该夜夜来找他索命,让他噩梦,让他不得安生啊。
可她每每来梦里,都在笑。
她说,宋清焉,我很快回来。
白天高岭之花,夜晚扭曲变态。
要过年了老是加班好烦感觉以后都写不出什么校园纯爱了写社畜创死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