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满室寂静,姜云君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一拍桌子厉声道:“不可!”
妫姜半低着头,却连看都未看姜云君一眼。龙葵夫人微笑着道:“君想来没有替妫姜说不的权利吧?她年少时的贪玩总是有的,可是如今总算是要收心了,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支持。至于君的本事,我也是知晓的,但是君也应知有可为而有可不为,此番她的夫婿乃是当今的周天子,若是有狗民胆敢对天子不利,莫说天下的诸侯苍生不答应,我龙葵也要穷极一生诛杀于她。还请君冲动之前三思,莫要害得丽姝殉葬才追悔莫及……”
龙葵夫人的话甚是犀利,但用意也很明显。她深知姜云君的劣迹斑斑,却不在私下与姜云君说这些,偏偏在他的好友王诩与公子疾之前,就是想让身边的良友及时提点下这个胆大妄为的刺客头目,莫要冒天下之大不韪。
若是他不顾天子威严,再故技重施,要一朝害死周天子,那么妫姜的下场绝对不是赋闲归齐,而是落得为天子殉葬的下场。
姜云君虽然放荡不羁,却心思聪慧,自然能听出龙葵话里的深意。可是他并没有看向咄咄逼人的龙葵夫人,而是满含痛苦与绝望地望向了那一直半低着头的女子:“你便厌恶我到了如此地步?宁可嫁入那满是朽气的周王室,也不肯随我……你这是要逼死我,逼死我……”
说到这,他一脚踢翻了眼前的桌席,在哐啷啷满地的狼藉里几步走过去,伸手便要去扯妫姜的手腕。可是看似端雅的龙葵夫人却轻缓地伸手,轻巧地截断了姜云君的来势。那样的身手似乎不下于王诩等人。
姜云君虽然震怒,到底还有理性残存,眼前之人乃是妫姜的姐姐,若是将她打伤只怕佳人更难原谅自己,几次下来投鼠忌器,一时落了下风。
王诩皱眉高声道:“姜云君!可是喝多了?你要胡闹到何时?”
这一声断喝,终于让姜云君住了手。这是龙葵夫人不卑不亢道:“在此多有叨扰,我先带着妹妹告辞了。”
说完便携着妫姜施施然离去。
徒留下一地的狼藉给那几位男人。
莘奴在一旁皆是大为震惊。她并不认为嫁入周王室乃是妫姜心甘情愿的选择,当初龙葵夫人打了妫姜的那一嘴巴,便是佐证。
妫姜不是姬莹,绝对不会这般轻巧地放下一段积年的深情。可是一向有主见的她为何又会答应了姐姐的提议,嫁入日渐没落的天子之家,而且对自己也是只字不提呢?
按理说,好友情场失意,自当安慰一番。可是在场众人里,王诩向来懒理人私事。只径自低头问莘奴方才有没有被吓到,怀里的孩儿可安好?
而公子疾更是存了幸灾乐祸的心思。他前段时间情苦,自己心内一直放不下之人竟是个放荡的女子,还怀了别人的孩子,他心内的纠结可想而知,偏巧姜云君却一直在旁边幸灾乐祸,常常出言调侃着他不费枕席之力便可白得一孩儿。
此时公子疾倒是可以略带宽慰,自己不过是心爱的女人怀了他人的骨肉罢了,终究还在自己的掌控中,而这眼前倒霉的却要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子嫁人,生子绵延不断,却无计可施。
两相一比较,竟然莫名地多出了无尽的满足之感,当下决定宴席后便去那小院里,自享了自己的那一份温存。
这场宴席最后是不欢而散,莘奴见公子疾要走,却在门口拦住了他,再次问及他究竟要怎么样才可放过姬莹。
公子疾挑了挑眉,对莘奴言:“你既然白日已经见了姬莹,当知我并没亏待她。如今她没有父兄庇佑,行为举止无度,你和妫姜又是一味纵容着她,让她一再肆意妄为,你让她离开我,难道是有更好的出路吗?”
莘奴冷冷道:“可我并不认为,姬莹留在君的身旁便是福事,难道君不知您未来的夫人张华是何等的人物吗?她岂会容得下姬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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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公子疾微微一笑道:“你是说张华假装有孕之事吗?”
莘奴并没有想到原来公子疾居然是知道内里隐情的,一时不由得瞪大了眼。
公子疾却会不在意的一笑,道:“张华善妒糊涂,我与张华的哥哥自有约定,经此一事,张华日后自当会收敛,请姬不必担忧。”
听了这话,莘奴都要气笑了,跟她的哥哥说又有何用?
她实在是不明白,他明知张华这般,为何还要娶她,只是这话是不能问公子疾的。倒是回去时,莘奴问了王诩,王诩替莘奴将额头上的玉饰拿下,梳拢着她的长发心不在焉地说道:“公子疾向来善于藏拙,他身为秦王最聪慧的儿子,可以让王兄信任而不加猜忌,就是因为他的这种‘糊涂’啊。
如今秦王皆为几个公子们安排了姻缘,给几位公子配下的皆是诸侯强国之女。公子疾无论娶了哪一个,都会让自己的强势的兄长日后猜忌。可他偏偏挑选了公子嬴驷左膀右臂张仪的妹妹。她出身小户,无甚依仗,将来的繁华也只能依靠哥哥与夫君,这样的姻缘只会让人觉得公子疾眼界太低,太过儿女情长,无疑这样最会让他的兄长放下猜忌。”
说到这里,王诩停顿了一下:“身在王家,自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你所鄙薄的这位公子疾,其实深谙道家的中庸之法。”
听到这里,莘奴才有些恍然之意。张华犯蠢这时已经显露出来了,公子疾也应该已经知道。而对公子赢驷来说,自己年轻有为的弟弟娶一个愚蠢而恶毒的女子,又放不下一个怀了他人孩儿的方当女人,这实在是让人背后偷笑一辈子的把柄。
可是这样一来,自己这个弟弟就算再聪明也是小才罢了,有缺点,拎不清的弟弟才是王室里最叫兄长心安而能放心疼爱的啊!
只是公子疾要藏拙,跟张华一起犯蠢就好,可偏偏一边扮着傻子,一边扣着姬莹不放,真让人为之焦急。
莘奴想得出了神,待得回过神时,男人已经解了自己腰间的玉佩,那叮当撞击的声音,让人听了顿时觉得略有不适。
莘奴突然出声问道:“君是与何人学师?”
王诩淡淡道:“家师是真正的山野的自由人,便不提他的名字,免得被日后不争气的徒儿拖累,影响了身后之名。”
莘奴咬了咬嘴唇道:“这般不慕虚名之人,为何教养出你和龙葵夫人这般的弟子?”
王诩挑了挑眉道:“这般?我倒也罢了,你对龙葵夫人是有何不满?”
莘奴垂下眼眸道:“我与她只见了两面,哪里会有不满,只是你与她的眼里都有些相似的东西,那可不是安居山野之人该有的……论起来,你真该娶了这位师姐,她貌美而有才华,更是胆识过人,竟然有胆当面招惹姜云君,还真是女中的英豪,到时你们一个专横,一个跋扈,岂不是日日都精彩?”
王诩是习惯了莘奴对他的暗讽的。听到她这般给自己巧配姻缘,一时竟然也没有多想,只是替莘奴解了头发后,便舒服靠躺在枕席上,手拿着竹简,一边展开一边不甚在意回嘴道:“你说得有理,当初我也有此意,可惜你母亲苦苦相求,我见你可怜自然也就应下了,一时倒是错失了好姻缘……”
莘奴正握着篦子的手顿时停住了,那细细的竹篦上硬生生扯下了几根断发。
她虽然一早在心内隐隐约约地暗想了一段郎才女貌遗憾地失之交臂的过往,却没有想到王诩竟然毫不忌讳地开口承认了!
这哪里是纵横家?分明便是孔夫子的贤徒颜回附体嘛!可真是一诺千金的典范,舍己为人的儒家圣人!
只是既然决定牺牲自己,解救了蛮横不懂事的孤女,为何偏偏对仙女一般的师姐念念不忘,立意要在鬼谷里自己手把手地教养出个小的来?
自己可有争气?是否学了那龙葵万分之一的风采?有没有一解小师弟的相思之苦?这么细细一想,当真是替爱而不得的王诩“心疼”得浑身都颤抖。
王诩本来是等着莘奴回嘴的,可是半天都等不到下文。这才从书简里悠闲地抬起了头,这不看还好,只一眼望过去,竟是个披头散发冲着他瞪眼的小女鬼。
“王诩!哪个是要嫁给你!明日我便禀明了父王,解了你我的婚事,从此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鬼谷子是个有些气度的,就算再论会之上被千夫唾骂也能从容应对,可惜这么惊世的大家也有触不得的逆鳞,“解婚约”便是其中一样。
在论坛上的翩然气度在夜色的掩护下浑然不见。他腾地坐直了身子,冷着脸扯下了自己脚上的白袜套,然后单手一甩,狠狠扔在了地上,又脱了衣服径自倒下,将被子往脸上一蒙,在杯子下边传来了略显模糊的声音:“你要再嫁?且等着吧!”
若是平时,莘奴也许是会气乐的,这蒙被子盖脸一向是她的绝学,如今这冷厉惯了的男人倒十足十地学去了几分。
可是现在她真的笑不起来,只想连同被子将这男人一同裹了去,给他的师姐送去热腾腾的一坨,好慢慢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