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薇瞅了瞅他的神情,见不像作伪,嘴角忍不住地抽了抽,真是富贵命啊!而且人家说了会还银子的,那她又何必吝啬一件杭绸的衣裳?
“欧阳奈,你陪着这位公子去成衣铺子瞧瞧,多使些银子无所谓,务必要让这位公子满意。”沈薇吩咐道。
二货公子却是没动,沈薇眉梢一扬,“还有何事?”
二货公子脸上现出几分尴尬,“还请兄台借个丫鬟与在下,在下,在下不会梳头发。”
“行,桃枝,你去服侍这位公子。”沈薇很爽快地答应了。她就说这二货这么在意自己的仪表,头发怎么是乱的呢?原来是不会梳头啊!呵呵,富贵病,富贵命。
“怎么?你还有事?麻烦一次说清成吗?”沈薇见二货依然不走,都有些烦了。她是一点都不想跟这货打交道,顶着一张无害的脸,实则满肚子坏水,她很有压力的。
二货公子好似被沈薇的坏脾气吓了一大跳,嗫嚅着道:“在下是想问能先给点吃的吗?”他按了按自己的肚子,脸上全是懊恼。
沈薇直接就挥手让他赶紧走了,“桃枝,带他吃饭去。”
赶紧带走,别留在这碍眼好吗?这样表里不一的她看得真心累好吗?你一大男人,还是个身怀武艺的大男人,咱能别动不动一副受惊兔子模样吗?这画风也不对啊。
桃枝一见自己主子不耐烦了,立刻拽着二货公子的袖子往外走,偏他还扭过身大喊:“在下会还银子的。”
不要银子总可以了吧,求赶紧带走!
杏春楼,闵斯年阴沉着一张脸,杏春楼的妈妈秦妈妈在一旁小心服侍着,二贵则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三爷,都是小的不会办事,都是小的没用,求您消消气。”说一句打自己一个耳光,不一会儿他的脸便红肿起来,看上去可吓人了。
此刻他心中十分后悔,他不该为讨三爷欢心而出了那么个主意,他当时怎么就猪油蒙了心呢?那小公子瞧着挺文弱的,谁知道居然是个硬点子呢?现在好了,不仅别院废了,还丢了一大批货物,依三爷的脾气还不得活剐了他?
“三爷啊,小的对您的忠心日月可鉴哪!您瞧在小的忠心一片的份上就饶了小的这一回吧,三爷,小的给您磕头了。”说着,那头嘭嘭嘭地就砸在了地上,那殷红的鲜血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闵斯年却不为所动,他微眯着眼,好似睡着了似的。其实他此刻心中怒火滔天,多少年了,自从他用雷霆手段震慑了二房三房,就再也没谁敢在他头上动土了,两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却狠涮了他一把,他怎能咽得下这口气呢?
秦妈妈看二贵满脸是血的模样,心中有几分不忍,便轻轻推了推闵斯年,“三爷,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二贵也跟了您不少年了,没功劳总有苦劳吧?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他这一回吧。”
其实,秦妈妈说出这一番求情的话心中也是忐忑。这杏春楼虽是她的,但挣得银子有一半却是落入闵斯年的手中,连她自己都是闵斯年的禁脔。可她也是没法子呀,不依靠着他,这杏春楼也立不住脚呀!
跟了闵斯年十多年的秦妈妈很清楚他的手段,这杏春楼里的姑娘就没有不怕他的,你做错了事情,他直接就用鞭子抽,抽得你恨不得死了才好呢。
“起来吧。”就在秦妈妈都忍不住发抖的时候,闵斯年开口了。
二贵如蒙大赦,惊喜道:“谢谢三爷开恩,谢谢三爷开恩。”太好了,终于可以不用吃鞭子了。三爷的鞭子跟寻常的鞭子可不一样,三爷的鞭子上带着倒刺,抽在身上能把人的肉带出来。一顿鞭子抽下来,哪个不得在床上养半年?半年伤好后,三爷身边早就有了新人,哪里还有你的位置?
这时一个劲装汉子匆匆而来,唤了一声三爷,便道:“属下已经查探明白,那两个小子就住在荣福客栈,身边好像跟着几个颇有能耐的侍卫。”
闵斯年眼中寒光闪过,好小子,以为这样就有恃无恐了吗?扫了老子的面子,没跑,反倒大摇大摆地住着,真以为自己是过江龙呢?在这通州的地盘上,老子才是地头蛇,管你哪个,是龙你得给我盘着,是虎你的给我卧着,敢要老子的强,老子弄不死你?
“知道他们是什么来路吗?”闵斯年问。
“先头弄回去的那个好似是个富家少爷,没怎么出过门,人也傻兮兮的。”属下想起那个傻蛋把一大块银子给了路边的乞丐,惹得人来争抢,而他念着之乎者也跟着劝架差点被揍了一顿的情景。
“至于后头那个小子像是个官宦子弟,听荣福客栈的伙计说他们一行三个主子,表哥,表妹,还有个姑奶奶,似乎是回京城省亲的。三爷,您看这?”那属下说着,脸上便带出一份迟疑来。
闵家在通州是无人敢惹,连知府大人都要给几分薄面,可那小子到底是管家子弟呀。自古以来便是民不与官斗,谁知道那小子背后有什么盘根错节的关系?
闵斯年却不这样想,是官宦子弟又如何?经他的手送出去的官家公子小姐还少吗?到时把尸体往河里一沉,痕迹一抹,谁又能查到他的头上?就是查到他头上他也不怕,证据,证据呢?没有证据又能耐他何?
“今晚你多带些好手过去,也让这通州城里的人都瞧清楚惹了我闽三爷的下场。”闵斯年把茶杯狠狠地顿在桌子上,脸上满是阴鹫。
此刻,通州知府于大人捧着老忠武侯的名帖左右为难,这,这都是什么事?忠武侯府的公子怎偏就跑到通州来了,还跟闵老三那不省心的结了怨。你两家结怨就结怨呗,干啥要把他也拉进来?
沈四公子来找他借人手,他是借还是不借?借吧,得罪闵老三,闵家是本土豪强,给他使点绊子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这些年他和闵家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干无事。他虽不惧怕闵家,但只要他在通州知府的位子上一日,就不好太过得罪闵家。
不借吧,得罪忠武侯府,这个来头更大,谁不知道那位沈老侯爷是圣上的心腹重臣?若是沈四公子在通州的地界上出了事,那他这个知府也是当到头了,说不定还会祸及家人。
是借还是不借呢?于知府皱着眉头走来走去,终是拿不定主意。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响起了夫人的声音,于知府的眉皱得更紧了,“夫人怎么过来了。”
于夫人嗔了夫君一眼,“还不是怕老爷做错了选择。”她在前院也是有心腹的,自然知道了忠武侯府四公子来借人手的事情,她立刻就赶过来了。
于知府手一挥,“你一妇道人家知道个啥,安心呆着后院便是了,老爷我心烦着呢,你别来招我啊。”
于夫人急了,“哎我说老爷呀,你可别犯傻,既然人家忠武侯府的四公子来借人手,那就是看得起老爷你了,这么好的结交机会你可别傻得往外推。那可是侯府,若搁平时,人家能拿正眼瞧咱们?老爷你已经历任三任了,为啥升不动?还不是因为咱们没门路?现在送上门来的机会你可得把握住啊。”她抓住夫君的胳膊,生怕他错过了好机会。
于知府还真有些心动,诚如夫人所言,他在这通州已经任了三任知府了,早想着往上走一步了,奈何没有门路,才一直这么蹉跎着。
若是搭上忠武侯府这个靠山,有那位老侯爷帮自己说一两句话,那自己岂不是——
“可是闵家?”他又迟疑了。
“哎呦,我的傻老爷来,你是知府大人,闵家能把你怎么了?还能吃了你不成?顶多给你添点堵,可你这一任也只剩下半年了,添堵能添到哪去?你若实在不放心,就给闵老三透个信儿,让他自个看着办,他若愿意,老爷也可做个和事老,两边说和一下,化干戈为玉帛,岂不两全其美?”
于知府顿时眼前一亮,对呀,这主意好,他怎么就没想到呢?“还是夫人高见!”他伸出大拇指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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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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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只饱食的饕餮,狡猾一笑,“一剥到底,滋味无穷…”
☆、第202章 回京途中之交锋
于知府的人一走,闵斯年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屋里侍立的人全都心头哆嗦,垂着头恨不得自己不存在。
“三爷,您说于大人这是何意?”劲装汉子是闵斯年的头号心腹,他冲秦妈妈使了个眼色,硬着头皮问道。
秦妈妈也是个聪明的,也没叫人,自个亲自动手收拾起地上的狼藉,动作极轻,生怕弄出一丝声响惹了闵斯年的火气。
闵斯年冷笑,“何意?不过是警告我那是我不能得罪的人罢了。”于瑄那个老东西倒是会左右逢源,不敢开罪自己,也不想得罪那个什么侯府公子,哼,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不过那个小子是京中忠武侯府的公子,这倒让他有些意外。不过随后一想就有些明白了,忠武侯府以武起家,侯府公子身边还能不跟着几个人?难怪那么快就找到别院了。
来头倒是挺大,闵斯年虽不惧,却也觉得有些棘手。
“三爷,那咱们今夜?”劲装汉子又问道,他心里也有几分后怕,天爷啊!那可是侯府的公子,他今晚要带人对付的居然是侯府公子,人家祖父动动手指头还不就把自己给碾死了?多亏了于大人给传了这么个口信。不同于闵斯年的恼怒,他倒是满心庆幸。
“都被人挑到明面上来了,还去什么去?”闵斯年没好气地道,“没听到于大人说吗?他都派人手过去了,咱们过去了能讨到好?”这个该死的于瑄!
劲装汉子心底悄然出了一口长气。
沈薇得知暗一成功地从知府大人那里借来了人,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她的嘴角翘了翘。看来今晚是能睡个好觉了。对于那位知府大人的心思她倒也能猜着几分,她一点都不介意,世情如此,官场如此,只要这个知府大人不是个糊涂的,她是不介意多一个盟友的。
这年头出来混还是组团能走得远,单打独斗力量还是单薄了些。
闵斯年对着满桌子的好菜是一点胃口都没有,闷着头一杯杯地喝酒。一旁斟酒的秦妈妈那是一个心惊胆战,虽知道闵斯年酒量好,但也顶不住这般猛灌,喝醉了还不知要怎么折腾自己呢,一想起闵斯年的手段,秦妈妈的脸色都不由自主地白了几分。
“三爷,这么干喝酒有什么意思,妾身叫几个姑娘过来给您唱唱小曲助兴?苏苏最近新学了几首曲子,您还没听过吧?不如喊她过来——”
话还没说完就被闵斯年打断了,“唱什么小曲,聒噪。爷心里烦,你坐下,陪爷喝两杯。”
“是,妾身遵命。”秦妈妈再是不情愿也得欢喜地陪酒。
闵斯年越喝眼越亮,秦妈妈越喝心越惊,大着胆子道:“三爷,安置了吧,妾身是真的不行了。”酒意上头,秦妈妈的整张脸都变得绯红。
闵斯年却没理会她,而是扬声唤道:“二贵,进来。”
在门外头候着的二贵立刻便小跑着进来了,他头上的血迹已经处理干净,整个脑袋缠着一圈白布,看上去显得十分滑稽。
“三爷,您有何吩咐?”他脸上带着谄媚的笑,一副狗腿子模样。
闵斯年执杯的手一顿,随后才把酒杯放在嘴边,脖子一扬,杯中的酒全部下了肚。“去把鹤先生请来。”他越想越不甘心,若是就这么算了他未来很长时间都会吃不好睡不好的。
二贵一怔,随即恭敬道:“是,奴才这就去。”
二贵跟在闵斯年身边好几年了,自然知道这个鹤先生代表的意思。鹤先生是三爷身边一个很特别的存在,专门替主子处理一些棘手的事情。平时都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也不爱出来,他那院子别人也不爱去,为啥?二贵也说不上来,总觉得鹤先生的院子阴森森的,一进去就没来由地害怕。
鹤先生来得很快,“三爷。”他朝着闵斯年拱拱手,态度十分随意,带着一股说不出地潇洒。声音竟是十分悦耳,和他的外在形象一点都不搭配。
鹤先生身上丝毫不见阴郁,反倒像个有学问的儒者,一双深沉的眸子里盛满了慈悲和笑意。
闵斯年也不计较他的不恭,而是客气地道:“这一回又得麻烦先生出手了。”
“无妨,三爷请吩咐。”鹤先生道。
闵斯年眼睛一闪,便把事情说了一遍。鹤先生又道:“三爷是希望做到什么程度?”
闵斯年沉吟了一会才不甘心地道:“给点教训,不要出了人命就成。”那两个臭小子烧了他一座别院,还放跑了一大批他辛苦弄来的货物,若是毫发无损地放他们走,他是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的。
忠武侯府的公子怎么了?要不了你的命还不带我收点利息吗?而且谁又知道这事是我干的?我的人可压根就没动。
举凡豪强大族,哪家没有三两张底牌?而鹤先生就是闵斯年手底最好使的一张底牌。其实他也不知道鹤先生是何许人也,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姓何,还是名字里有个鹤。他只是阴差阳错救了他一命,他便跟着他来了闵家,这些年帮着他处理了不少他不方便出手的事情,让自己在闵家的地位越加稳固。他对鹤先生也由开始的防备警惕变成现在的信任和尊敬。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鹤先生立在屋脊上仰头看黑漆漆的夜空,今晚的月亮好似感到了不安,时时躲进云层,星子也不多,似乎困了,有气无力地眨着眼睛。如果是白天,你一定可以看清鹤先生眼底的悲悯,就如那大殿之上普度众生的佛祖。
沈薇虽说惦记着睡个安稳觉,但多年训练出来的警惕还在,几乎鹤先生一在门外站定她就察觉到了。她躺在床上没动,手却摸向了枕头底下。
沈薇睁着眼睛,握着匕首,整个身体绷得紧紧的,蓄势待发。
等了许久没等来迷烟,也没等来刺杀,屋子里却响起一声叹气,“这位公子已经醒了吧。”
沈薇心中一凛,却是没有出声,甚至呼吸都没变一下,她拿不准来人是不是诈她,只能暗自戒备着。
呵!一声轻笑又响了起来,“倒是个谨慎的性子啊!有朋自远方来,不是应该扫榻相迎吗?”
这人有病!这是沈薇的最直接的想法,半夜三更的摸到人家的房间里,这是哪个朋友会做得事?仇敌还差不多吧?此刻,沈薇才确定来人是真的知道她醒了,之前她的气息乱了一下,估计被来人察觉到了。
“桌子上有火折子,麻烦朋友把烛火点燃,咱们也好秉烛夜谈啊!”沈薇开口说道。
呵!又是一声轻笑,“那咱们谈些什么呢?”声音里满是兴味,好似沈薇说了一个多大的笑话。
“自然是谈谈人生啊理想啊什么的,顺便谈谈朋友大半夜不睡怎么就溜达到我这里来了,这习惯可不好。”话音未落,人就攻了过来,手中的匕首对着来人狠狠刺去。
来人好似知道沈薇会这样做似的,脚底一错步就避开了沈薇的匕首。片刻间沈薇刺出四五下,全被来人躲过去了。
砰砰砰,转眼间两人你来我往,在黑暗中已经过了十多招,却是谁也奈何不了谁,沈薇心道:糟糕,这是个硬茬子。此人能躲过暗卫,定是个有大本事的,他把自己牵制在这里,也不知姑母和表妹那里是否也去了人,若是,那就真的糟糕了。
来的鹤先生也是心掠惊奇,呦呵,这个所谓的侯府公子还真有两下子,怪不得闵老三在他手里吃了大亏。来时他就想了,既然闵老三说留着性命,那他就取他一条腿好了,瘸着腿的侯府公子一定很有意思,现在看来是不大容易了。
转眼间又是十多招过去了,沈薇虽没落下风,但她知道这么打下去是不行的,既然速战不了,那就找帮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