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当初年级里那些人默契地一起孤立汤媛的时候,她的眼神看向自己时又回到了那种漠然疏离的样子。
唐夕那群人见隔壁班班主任上了楼,也没继续站在那。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校服也没穿,走起路来的姿势像混子,引来这栋楼里不少人的侧目。
宋梨因望着王嘉芙良久,听见楼梯口七班的那些人正在上楼。
边上的曾盈见状,壮着胆子替人说话:“你别抓着嘉芙不放啊,我们是可是好心帮你!”
王嘉芙被她这种冰冷陌生的视线盯着,真要哭了:“同桌,我刚刚就是有点着急……”
宋梨因凉声打断:“你和她们有什么不一样?”
她半蹲在地上,把那个篮球小吊坠从左妮手里毫不留情地掰出来。
抬眉,一双凌厉的眼睛直视她们,唇角紧抿:“少借着我的名义对别人指指点点。她不磊落,你们何尝光明。”
身后的孟江南大大咧咧冲在最前边:“哎你们围成一圈干什么呢?刚怎么看见唐夕―――”
这咋咋唬唬的声音在瞅见宋梨因脸色和扶着墙起身的左妮时,顿时收敛:“咳,那个小宋,许二刚在楼下让我问你要拿什么?”
宋梨因目光无波无澜,算得上冷静:“错题本,麻烦你帮我带下去给他吧。”
没等她开口,王嘉芙已经赶忙把手上的错题本递给孟江南。
而左妮的后领口蓦地被一把拎住,脖子差点掐紧。
宋梨因松了点手劲,半拖半拉地拽着她往楼道下走,寒声:“来,聊聊你偷我东西的事儿。”
班级后边那群同学也跟着一个个回教室,但总是忍不住要往她们几个人身上多看几眼。
“宋梨因在干嘛,又开始打人了吗?”
“她真胆大啊,快高考了还敢闹事!仗着成绩好就无法无天了吧,刚刚唐夕那些人是来和她交朋友还是干嘛的?”
“不会吧!那个汤媛不是都走了快两年嘛,她还想为那女的打抱不平什么?”
“不过她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翻脸了?是不是刚刚左妮做什么了?”
……
整栋教学楼都是朗朗读书声,楼道底下堆着几张废弃的桌子和椅凳。
空间虽大而隐秘,但并不算干净整洁。
左妮脸上还有粉笔灰的痕迹,不敢抬头看她。整个人看上去落魄潦倒,楚楚可怜地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哪件事?”宋梨因手抱胸,眼眸微眯,“不给个理由?我平板里那张合照是你删的吧,你喜欢许洌?”
像是觉得这个推测实在荒谬,左妮诧异地看着她,没点头也没摇头,反问:“你早就知道是我删了你的照片?”
“猜的,现在知道了。”
喜欢许洌这件事当然也是猜的,可宋梨因确实想不到她对自己态度变化这么大的理由。
农夫的故事世间常有,但左妮不该成为反咬她的那条蛇。
左妮扣紧了手指,不知道是因为难堪还是觉得好笑,顾左言他:“你听见了她们刚刚说你什么吗?看吧,她们还是没变。”
不要试图和之前的自己划清界限,矮人还是那群“看戏何曾见,都是随人说长短”的矮人。
光是看见点冲突就能兴奋,即使这段时间和你相处得再好,真有事时,依旧是处在置身事外的视角来恶意中伤你。
宋梨因其实不是很理解,眉心蹙着:“你是在乎她们,还是不爽我没有再次成为公敌?”
左妮指甲刻破掌心皮肉,偏执的眼神定定看过来:“你能回到原来的样子就好了。”
回到那个听见她被堵就会找过来挺身而出的宋梨因,大家欣赏却不敢深交,是之前那个优秀又独来独往的宋梨因。
而不是此刻和所有人都是友好共处的关系,还多了一个男生天天黏在一起。
左妮木然地眨了下眼,看着她:“你分班那会儿不是很喜欢我吗?为什么又不和我做好朋友了?”
宋梨因听着更不对劲了:“喜欢你?”
左妮唇色苍白,小声呢喃:“你记得我的名字,也记得我是哪个宿舍的……可是你和王嘉芙玩得更好,出去见许洌也不带我。你开始被很多人接纳了,你不需要我了。”
宋梨因偏了下头,听得云里雾里,始终搞不懂她重点。
听不明白,那就不听了。
“我这人道德感没你想象得强。会记住你是因为汤媛,也怕你成为第二个汤媛。”说到这,宋梨因勾唇笑了下,笑意疏冷,“但我发现你和她比,真差远了。”
-
班里气氛最近变得反常,一向最聒噪开朗的王嘉芙最近郁郁寡欢,前排几个女生都十分沉寂。
后排男生倒也安静不少,在高压卷子题海里腾不出手再去打球翻.墙。
月中旬,s大发布了全国自主高中数学联赛的通知,九中选了年级前50名参加第一轮保送选拔的录取考试。
七班的铁三角学霸里多了一个许洌,全员毫无疑问地通过了笔试。
面试当天,学校带队的老师是重点7班的班任祁飘和实验三班的班任兼年级主任黄文耀。
一大早,实验班那十几个人已经到了,剩下重点班几个拖拖拉拉的踩着点到大巴车那。
祁飘挂完电话转身,就瞧见后边站了好像有一会儿的人:“左妮?怎么还没上车找位置坐,等黄主任上完厕所就能走了。”
左妮看着她手里的手机:“老师,您刚刚是跟宋梨因打电话吗?”
祁飘揉着太阳穴:“嗯,她奶奶摔了跤。家里没人,这下在去医院的路上。”
左妮试探地问了句:“那她是不是不能来面试了?”
“来了也赶不及了。”祁飘叹口气,往好处想着反正宋梨因的成绩不走保送也能考上更好的学府。
她又交代了声:“对了,待会儿别在大家面前说啊。”
其实除了宋梨因来不了,还有个实验班的男生也因为发烧躺在家没法参加。
怕影响一车人的竞赛面试情绪,还是不说这么多为好。
但最后下车清点人数时,祁飘又发现班上的许洌居然也不见了。急得一边找通讯录号码,一边问:“刚刚不是还在吗?上去厕所了还是买水去了?”
“厕所没有。”从后边出来的黄文耀说道,“这一个两个都把竞赛当在玩呢!”
电话正要打过去时,后边的游誉说了句:“他身体不舒服,刚刚去医院了。”
黄主任有点气恼,碎碎念道:“祁老师,你班上这孩子也真是的。关键时刻掉链子,怎么能不和老师说一声。”
祁飘拧着眉,擦了擦镜片。
-
医院里,宋梨因伯父正好在市里,立刻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老太太一看自己儿子来了,精神比刚才半死不活的样子好多了。
宋梨因站在那像个背景板,索性出去缴完了住院费。
正要回家的时候,看见前台那有道熟悉的身影正在问她这个名字的病人在几号房。
“许洌,你怎么过来了?”
她是大早上临时被巷子口的荣叔敲门喊出来,这会儿身上还只穿了件单薄宽松的毛衣。长发被根电话线发圈松松散散地绑了个低马尾,人显得很柔软。
许洌转过头,视线自上而下地把人打量了一遍,大步走上去:“摔到哪了?”
“我没摔,是我奶奶。”宋梨因怕伯父出来看见,先拉着他往外走,“谁跟你说我摔了啊?飘飘吗?”
“左妮说的,可能是我听岔了。”
宋梨因盯着医院阶梯下边背对着他们站的那个人,心不在焉地回了句:“是吗?”
许洌也刚赶过来,胸口还因为跑了会儿起伏急促,看见人才松口气,但语气还是挺冷淡地陈述一句:“你手机打不通。”
宋梨因听见他这嗓音,愣了愣:“对不起,它关机了。刚才下救护车的时候摔地上了,我晚点去修。”
许洌把身上外套脱了盖她身上,他过来得急,包也落在了学校大巴上。听见她这么细细地解释,情绪慢慢被安抚。
揉了下她毛茸茸的脑袋:“奶奶没什么大碍吧?”
“没事,就受惊了,要住院观察几天。”宋梨因往前走的脚步在正前方那人转过身来时彻底停住,喉咙梗了下,推了推身边人,“许洌,我想喝水。”
许洌往旁边几百米处的7-11便利店那看了眼:“在这等我。”
他人一走,宋梨因穿着他那件棒球服外套,把袖子往上折高了点。继续往前走了几步,站定:“周知非,一出来就急着找我?”
站在她跟前的男生是个寸头,头发极其短利。明明是比她没大几岁的年纪,五官阴郁柔和,眼睛里却多了几分浑浊狠戾。
周知非盯着她那张表情寡淡的脸,笑了下:“刚那是谁?”
在人流来来往往的医院门口,宋梨因并不怕他,脸上隐约透着不耐烦:“关你屁事。”
周知非起了点兴趣,看过去:“可是他站在那看着我们呢。”
宋梨因头都没转一下,磨了磨后槽牙,警告他:“不想再进去的话,你手脚就规矩点。”
余光瞥见远处人踱步走近,周知非站直身,脸色沉下来像是没听见她说的话:“先走了,下次再找你好好叙旧。”
许洌手里拿了瓶矿泉水,快要走到宋梨因面前时又停了下脚步。
买水显然是支开他,但是刚才那个男生又是谁?
不怪他瞎想,就刚才孟江南回复他的消息:【支开你见另一个男生?还和你差不多年纪?】
【她前男友呗!你惨了,她要是不主动提,必定是对那个前男友念念不忘啊!】
许洌在不远处其实盯着他们好一会儿了,脑子里唯一在想的事居然是比较。
从身材、长相到他们站在一起的距离,他在想自己和宋梨因这个“前男友”比到底赢面有多大。
宋梨因没有要和他解释周知非的身份,甚至拿过水后没提刚才偶遇的那位“前男友”。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各怀心事也没说话,慢慢走到周遭空寂的公交站台。
明明还是大上午,天色却混沌昏沉下来,像是有一场酝酿的暴雨要来了。
等了十分钟也不见回香樟巷的车,手机里的孟江南还一直在发消息轰炸:【少爷,真伤心了?】
【我跟你开玩笑,小宋就算是真有个前男友也是过去的事啊!你这条件还怕她吃回头草啊?正常人能对着你还看别人?】
【别醋了,她前男友再牛逼能怎么地?我都没听过有这号人物,是还在读书吗?反正和她拿着同一张录取通知书步入大学的可是你。】
许洌心烦意乱地关了手机,更烦躁了,像是从他这些话里找到了自己和宋梨因“前男友”的区别。
十几年来的涵养家教摆在那,就算偶尔脾气上头会打架会犯浑会说脏话,但始终和这种仿佛天生混在下九流里的人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