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雨晚眯了下眼,“还有?”
“老师关注了你的ins,知道你在网上很受欢迎,知道你化妆仿妆出cos什么的,都很厉害。但是。”她话锋一转,“你现在是高三生,你的重心应该放在高考上,高考迫在眉睫,给你的时间并不多。而你要想扬名立万,却并不急在这一时。至少对于家境殷实,没有经济压力的你而言,你可以先把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放一放。”
“你还同我家长说了我被造谣的事。”周雨晚点穿。
施颖被她奇怪的反应刺了一下,眉头轻蹙,“对,看样子,你家长已经跟你聊过了,是么?”
她说着这话的时候,课间乱糟糟的办公室,突然响起戏谑的一声:“哟,我们的全校第一来了。”
这声音明显是教导主任王建义的。
至于全校第一……
周雨晚头颈僵硬,目光牢牢钉在施颖的眉心,假装专心致志听她说话的模样。
一动,不动。
像不知道他来了,连偷瞄他一眼都不敢,深怕被他注意到。
一个是让老师家长面上有光的全校第一。
一个是被老师叫来做思想工作的后进生。
对比多强烈,多讽刺,多难堪。
有汗从掌心沁出,她不安地捏紧衣角,攥拳,指甲掐得手心疼。
施颖还在做她的工作:“你现在不过是一个未成年,被p图造黄谣这么大的事,你不应该自己扛着,你得跟你家里人沟通,知道吗?”
她心不在焉,没及时回应她的结果,就是施颖连名带姓地叫她:
“周雨晚,老师在跟你说话,你有在听吗?”
“嗯。”她轻声应。
施颖满眼担忧地注视她几秒,语重心长道:
“你家长说,她会积极配合学校工作,多多跟你沟通,想办法帮你提高成绩。我不知道后来她有没有这么去做,但就目前看来,可能在某些方面,的确还存在不如人意的地方。现在离高考还有一段时间,你尽快调整过来,进入高三备考状态,千万不要放弃,好吗?”
“好。”周雨晚应得挺快,想赶紧结束这一段熬人的对话,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得到她肯定答复,施颖满意地点点头,放她回去。
周雨晚浮皮潦草地道了声“谢谢老师”,转身即走。
鼻尖掠过一抹浅淡的皂感木质香。
那人打她右边擦肩而过,两人垂在身侧的手背有过一瞬似是而非地擦碰。
很快的一下。
等她反应过来,只能看到少年背影颀长挺拔,被屋外光线勾勒出一层光圈,出办公室门口后左转,消失在她的视野。
形同陌路。
大脑蹦出这个词,心脏紧跟着刺痛搐缩,周雨晚一口气差点没提起来,咬得唇肉生疼,溢出血腥味了,才继续往前走。
出门,右转。
与他背道而驰。
*
做错事的人,理应承担相应代价。
今日天气阴,又一波强冷空气来袭,铅灰色的乌云堆积,沉沉地坠着。
辽阔苍穹下,足球场铺开绵延平整的浓绿。
少年们身着球服,驰骋在属于他们的战场。
即便下课铃早已宣告下午课程结束,看台上人数依旧不减,呐喊声此起彼伏。
每一声“商渡”,都像敲在她心上重重的一锤。
这场游戏好玩吗?
不过三周的时间,他底牌一亮,竟是背锅的好人。
把那晚陆卿晚对她说的话里,抽出施颖同她沟通的那部分,实际上,与商渡相关的内容并不多。
周雨晚甚至推理不出,究竟是陆卿晚先在席上开了口,希望他能帮忙辅导她;还是他主动请缨,陆卿晚再满口答应的。
横竖,最后她就是落到了他手上。
周雨晚单手拎一瓶冰镇的1664白啤,“咔”一下咬开盖,仰头灌一口。
丰富绵密的泡沫盈满口腔,她生生咽下,五脏六腑被冻得一颤。
落在啤酒瓶上的手指,被冰雾打湿,很快也被冻得僵硬,冷白皮肤下的血液凝成红紫色。
就这么抖抖瑟瑟地喝着,眼睛牢牢锁定场上最恣意张扬的少年。
天空在不知不觉间飘起零星小雨,周遭一片喧杂躁动,有伞打伞,没伞的犹豫要不要离场,离场的起身往后走。
她岿然不动地坐着,还在灌酒。
挺奇怪的一个人。
还生得那般好看。
接二连三有人注意到她。
可她一门心思却扑在那人身上,魔怔了般。
时间愈久,他终有所觉,忙里偷闲地睇来一眼。
遥遥远远。
朦朦胧胧
雨丝被球场灯光打亮,晶莹剔透,有种缥缈不定的不真实感。
骤然冲撞在一处的两道视线,纠缠,对峙,擦出火花,在冰凉雨水中燃烧。
周雨晚开始感觉有点热了。
比赛还在继续,他回过头去。
不消片刻,又进一球。
直至这时,周雨晚才注意到,他今日状态和联赛当天不同,更凶狠,更暴戾,俨然在泄愤
――拉着其他人当陪葬的玩法。
“不打伞,小心感冒哦。”
听到声音,头顶的雨丝被一把长柄伞隔开,周雨晚循声转头,殷璇在她身旁落座。
右手还撑着伞挡在两人头上,她上身前倾,胳膊支在腿上,托着腮,“不知道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会突然揍他一拳……不过,这些天,他就像行走的低气压,就算一言不发,但那气势太吓人,压抑得不行。”
周雨晚没吭声,酒还剩几口,她还在喝。
殷璇皱眉,“有必要这么喝?”
啤酒涨肚,又灌得挺猛,周雨晚感觉微醺,绯色从脖颈漫向耳朵脸颊,娇艳欲滴,红得诱人。
“有必要。”她说,“有必要。”
“为什么?”殷璇不解。
“壮胆。”
这是周雨晚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场上,商渡一记凌空抽射,打进最后一球,裁判吹响哨声,宣告比赛结束。
周雨晚拎起酒瓶,毅然决然走出她雨伞,步入潇潇细雨中。
比赛结束后,男生去冲洗更换衣服。
周雨晚知道在哪,在男更衣室外等候。
“渡爷这些天到底怎么了?凶得狠啊。”
“心情不好呗,反正,这段时间别招惹他。”
男生们在聊,说话声和脚步声都越来越近。
“咔哒!”
更衣室的门从里面打开。
男生们的话题已经从商渡,换成高一年级的小学妹,聊得正起劲,起先没注意到她,即将从她跟前走过时,余光一瞥,冷不丁撞见她半湿不干地杵在那儿,登时被吓一跳。
周雨晚冷冷地甩一眼,“商渡呢?”
“渡爷还在里头。”男生心有余悸地回。
赵丞走在后面,出来见着她了,把她和那男生的对话也听全了,补充:
“现在就他一个。”
周雨晚撩他一眼。
赵丞看不出这眼神里,是“要你多管闲事”多一点,还是“谢谢”多一点,反正,随即就听更衣室门“砰”一声甩上,周雨晚就这么进去了。
更衣室只亮了角落里的一盏小灯,昏昏暗暗。
空气里是男生还未散掉的香皂味和水汽。
角落放置的全身镜内,映入一双包裹在黑袜里的匀停长腿。
他余光瞥见她摇曳的裙摆,手垂在身侧,酒瓶还在,水雾湿漉漉地滚动,“啪嗒”滴落在地。
她莹白手指也是湿漉漉的,水滴凝在指尖。
不紧不慢地扣上蓝宝石袖扣,他整了整袖口。
她先开的口:“对不起。”
音量很轻,非常不自在。
紧了紧手中的空酒瓶,朝他走。
他不作理睬,整理好衬衫,戴上腕表,从柜中拿出外套,关柜门,转身,长腿一迈,视她如无物般越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