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快到十一点半,春早合上已经填满的英语题。这是课外作业。她的发泄途经通常单一,伴随着无可指摘的目的。
她去卫生间洗漱。
妈妈是省电狂魔,本以为开门后迎接自己的会是一室漆黑,没想客厅灯居然还亮着,卫生间亦然。
多少感到宽慰。
春早停在洗手池前,观察没有变化的自己。哭泣的时间很短,难过并没有在她眼白里留下任何痕迹。
她扯下发圈,将散发绑成高揪,随手拿起印有猫咪图案的漱口杯。
镜面里的女生动作骤停。
漱口杯的下方,压着一张纸条,被折了两道,看不到当中内容。
春早立即用杯子盖回去。
她弯身凑近,小心翼翼重新拿高,确认眼前所见并非幻觉。
真的有……
春早心跳骤快,喉咙发紧。她看一眼半掩的卫生间门,伸手将它关好锁牢,回头拆那枚“密信”:
非常俊逸,好辨的黑色字迹,是很随性的行书体:
第一行:“我开了热点”。
第二行是密码,包含数字与字母,一共十一位。
不知怎的,脸霎时升温,好像误开花洒,有热流毫无防备地淋下。春早忙将纸条藏回手心。
她洗了个五分钟战斗澡,关灯关门,回到卧室。
然后躲进夏被,深呼吸,把纸条扔到脸旁边,半信半疑地打开手机,搜索无限局域网。
四条wifi也争先恐后蹦出来。
春早拇指一顿。
她怎么知道是哪个。
但这个顾虑很快消散了,根本不需要猜,信号格全满的某一位,有着个人特征异常鲜明的名称。
仅一个圆圈字符:
“〇”
作者有话说:
写这章时分别试了一下家里的安卓机和苹果机
安卓机不管是热点还是wifi都会显示一样的信号格
ios系统的热点才会显示两个交错的圆弧
所以这边不是bug哦,女主用的安卓机
第7章 第七个树洞
◎自由的甜点◎
很小的时候,春早拥有过一条金鱼。那天是被妈妈带出去买菜,菜市场门口常有些贩卖花鸟鱼虫的小摊,春初珍遇见熟人,停下闲聊,春早就挤进孩子堆,蹲身看那些小乌龟和小金鱼。
见别的小孩都有,她百般央求,哭得泪汪汪,春初珍才放下要强拽她离开的手,同意购买一条,老板问要不要再带个缸子,春初珍嗤声,“要什么鱼缸”,并断言“她肯定养不活”。睫毛上缀满泪珠的小女孩,双手紧攥着塑料袋打结处,将那条小鱼提回了家,一路上,她动都不敢动,胳膊酸僵。
直到金鱼被倒入瓷碗。
当时的春早不懂得养鱼技巧,以为要像猫咪一样晒太阳,就把它摆在阳台上。
傍晚再去看它,那条金鱼已经奄奄一息,翻着肚皮,双目无神,半透明的鳍无力飘荡,只剩嘴巴在翕合。
春早惊慌失措到又开始哭,最后是姐姐闻声过来,安抚并告诉她,她有办法拯救小鱼。
她把鱼碗端进水池,又将水龙头出水口拧成最小档,叫春早耐心等着就好。
做完这一切,姐姐回屋写作业,春早找来张凳子,垫高趴在池子边,为小鱼祈祷。
滴答。
滴答。
水珠一颗接一颗掉进去,漾出涟漪和气泡,春早静静待在那里,目睹这个过程循环往复。
不知过去多久,窗外烧红的天幕变成深邃的蓝丝绒,那条鱼慢慢挺立起身体,重回活泼状态。
仿佛亲见魔法,春早瞪大双眼。
再长大一点,春早学到了当中的原理,滴水可以增加水里的含氧量,所以小鱼才会“死而复生”。
这个夜晚,魔法重演。
那个“○”,是一粒陡然出现在密闭水族箱的氧气泡,浮在水面,只等她游近,享用它。
对照密码连接上去的第一刻,春早心脏狂跳。
接着是动容。
复杂的情绪如泄洪,她鼻头酸胀,深吸一口气,直奔期待已久的mv。
她也不贪念,只将它播放三遍,然后心满意足地关闭手机。
翻来覆去好一会,春早掀开被子,蹑手蹑脚下床,先把手机归置到原处,然后撕拉开一张今晚刚买的便笺条,抽出马克笔写上:
谢谢。
一笔一划,吹干水迹,彰显诚意。
至于手里的这封“通敌文牒”——她在毁尸灭迹和收藏留念间摇摆许久,终究不忍心把它丢弃,就夹进了抽屉深处的白色铁皮盒里。
盒子里收纳了不少零碎物件,有游乐园电影院的票根,一直不敢对外使用的哥特风挂件、搞怪胸针,还有朋友旅游带给她的海边贝壳或小摆饰,以及大沓她从报刊上面裁剪下来的国内外风景照片,它们全是生活里为数不多的绚烂光点。每逢出游,哪怕直接刷身份证或二维码就能放行,春早还是执意去窗口打票,也不介意被童越戏称为“中老年”。
她把纸条插进铁盒最下层,用其他东西严严实实掩好,才放心盖上。
离开座椅,大腿被椅背的书包硌了一下,春早低头看,瞄到侧袋里的空瓶饮料。
凝视它片刻,春早把它抽出来,留下粉色瓶盖,坐回去从纸巾细致擦拭一番,同样收进铁盒里。
翌日,不到五点,春早在电子表的滴滴声里睁开眼睛。
屋内光线蒙昧。她贴到门上听了会,才轻手轻脚开门,跑向卫生间,准备把“感谢信”以同样的方式回馈给原也。
春早愣在洗手池前。
原也不用漱口杯。她之前未曾留意。
男生都这么糙的吗?
可目光落到那台底座闪烁的全黑电动牙刷上面时,她又矛盾地觉得,这个人还是蛮精致的。
行动不如预想中顺利,春早决定先退回卧室,刚要出去,挨着卫生间的那扇卧室门被从内打开。
春初珍抓着头发从里面出来,一脸疲态。
春早滞住。
女人半低着头,还没注意到杵着的女儿。
春早稳住心神,决定先发制人,不带情绪地叫了声“妈”。
如幻听,春初珍赫然抬脸,一下子精神抖擞。
她看眼手机:“五点都没到,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春早无懈可击地回:“心情不好,就没睡好。”
春初珍顿住,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行吧,起都起了。”
她示意盥洗池方向:“你先洗脸。”话罢拐向厨房。
春早没有推让,只将紧握成拳的右手悄然收回裤兜。
回到卧室,她粉碎小纸条,一边绑马尾,一边重拟新计划,思考如何以其他方式道谢。
只能当面找他。
plan b有了进展,原也虽一如既往不在家吃早餐,但他今天起得有些迟,春早坐在桌边咬粢饭团时,斜对面的房门都不见动静。
吃完饭回到卧室,春早选出一份数学讲义,故意磨蹭,密切关注隔壁动向,以便适时拦截。
六时四十五分。
耳听八方的春早立即抄起桌面试卷,背上书包,叫住正在换鞋的原也。
男生缓慢直起身,单肩背包,回头看她。
他才洗漱过,刘海发梢湿漉漉的,眼因而显得格外清亮。
春早晃晃手里叠了两道的数学试卷:“可以等我下吗,有道大题想问你。”
原也对此毫无诧色:“好啊,我看看。”
说完低头将右脚蹬入运动鞋,动两下,似乎觉得鞋不够跟脚,又屈身拆开鞋带。
他重新绑鞋带的时候,后腰柔韧度惊人,一段修长白净的后颈完全舒展,观感近似湖光之中天鹅凫水。
春早忽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上前。
男生站直身体,眼神疑惑她怎么还不过来。
春早走过去:“路上说吧,时间紧。”
原也跟在她后面出门。
老破小的楼梯过于逼仄,走一起的话怕是连空气都无法路过,春早放弃了并排沟通,也不急于步入正题。
确认脱离春初珍的可视听范围,她才转头看原也:“你应该能猜出来吧,我不是真的要问数学题。”
少年原本散漫的视线定格到她脸上。
他眼底泛起笑澜:“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