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满气得要命,红着脸奋力挣扎,企图翻过来。
周公子看她这样子,控制不住地火冒三丈。
心中扭婉转的心思由来已久,他又不好张口向郭满言明。说不出口人就更别扭,借此机会就在泄私愤。
他都这般不高兴了,郭满不来哄他,还跟他对着干,周公子越想心头气就越蹭蹭地往上冒。时至今日,胸腔里装了一颗没什么欲/望的心的博雅公子,终于看着混不吝的郭满不顺眼了,也终于体味了一把普通人的焦灼滋味儿。
他不好说,郭满只就当他在乱发脾气。于是俩人又翻脸了。周公子气郭满拿自己当排头,郭满记恨周公子打她屁股,两人第三十一次冷战。
夜里躺在一张榻上,背对着背,谁也不搭理谁。
双叶都要愁死了,这俩人是三岁小儿么?加起来的年岁都快不惑之年了,还这么喜欢置气!说来也这谢思思真是个搅家精!明明姑娘和姑爷下马车的时候还好好儿的,怎地露个脸,一个下午的功夫就又闹上了。
深沉地叹口气后,双叶也算习惯了。心道至多两天,俩人铁定就又好的如胶似漆。
于是例行劝了劝郭满,劝她莫过了分,之后便懒得管了。
休整了半天,次日一早,惠明帝便亲自领着一众大召善骑射的儿郎浩浩汤汤地入了猎场。耶律鸿等北国使臣作为被大召宣扬国威的对象,自然是第一个跟了进来。北国尚武,骑射功夫乃北国子民骨血里的骄傲。牵着个字的马儿,个个摩拳擦掌地要给惠明帝露一手。
今年的仪式十分简单,不消片刻,祭祀仪式完成。
等锣鼓一开,惠明帝的开运弓一拉,各色高头大马如离玄的箭般冲了出去。
周公子作为东宫一脉,按理说应该贴身跟在太子的身边。刘展作为东宫侍卫,则需要与周公子一左一右地保护赵宥鸣安全。奈何这林子尽是小路,周公子骑着踏云,越走越窄。嫌三个人骑马走小路挤得慌,周围也有护卫跟随,周博雅便与赵宥鸣交代了一声。
太子不在意,准了,摆摆手示意他随意。
而此时猎场的西南边,谢思思穿着一身火红骑装,黑着脸呵斥丫鬟放手。
“主子,”那丫鬟是王氏院里拨出来的,对王氏素来真心,死死抱住了谢思思的腰不给她乱来:“里头危险着呢!这里不是外围,这可是林子最里面,危险得不得了!姑娘您就听奴婢一声劝吧!在这开春,最是要冷不冷的季节,很容易撞着东西。尤其是猛兽,饿了一个冬季的野兽正是最凶狠的时候。您又没个护卫保护,进去可当真是危险的啊!”
然而谢思思却是铁了心要去,她必须去!
她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告诉她,今日进去了这林子,许是能替她往后的日子谋出一份生机。谢思思捏了捏袖子里的东西,无论谁来,这个猎场她否去定了。
这般一想,谢思思直接抬脚踹开了丫鬟,翻身上了自己的枣红小马。
马鞭一甩,她是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林子去。
与此同时,好些天不露面的赵煜骑了一匹黑马优哉游哉地从林子一旁出来。他身上披着朱红斗篷,骚包得不行,殷红的唇轻浮地勾着,看见周公子就嫌弃地翻了个大白眼:“博雅,你腰上挂着,对,就这丑不拉几的是个什么东西?”
周公子离了赵宥鸣,才从一边骑马过来。一手抓住缰绳也慢悠悠的。另一只抓着马鞭的手抬起腰间荷包,很随意的问:“这个?”
赵煜点了头,嘲讽道:“这什么绣娘绣出来的丑东西?这绣工,可真够伤眼的。”
周公子低头看了一眼郭满给他绣的荷包。其实这玩意原本是件衣裳来着,因为绣失败了,辗转变一件坎肩儿。然而郭满实在手残,剪裁的时候又呲了,最后成了如今的荷包。
周公子:“……你闭嘴!”
他收回冷冷的一眼睃,赵煜砸了咂嘴,居然有点好奇:“里头什么东西?”
周公子抬起荷包的马鞭放下,清凉的嗓音沉下去,他淡淡道:“一个瞎眼的老和尚给的姻缘双鱼符。”
“哦?”赵煜好奇,“有用么?”
“不知,”周公子轻轻一拍马屁股,马儿跑起来,“家里有人信这个。”
赵煜心里一动,再看那丑不拉几的荷包,莫名觉得顺眼了不少。
有人信?谁?博雅这小子家里除了郭满,还能有谁信这个。赵小王爷眼睛于是又落到那荷包上,看清楚了那金色的荷包上绣了个像猪又像猫的图案,眸光有些幽幽的。
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三月一过, 林间草木仿佛被春风吹拂得一夜之间绿了漫山遍野。盖因大召今年的冰雪多,如今冰雪消融了, 地面格外绵软,人走在其中深一脚浅一脚,拔腿便是一腿的泥水。骑马行走其中也是啪嗒啪嗒的,十分恼人。
春猎虽说是大召三年一度重要节目,其实也无趣得紧。
每年规则都一样, 以猎物数量最多者或珍奇异兽的稀罕程度取一二三名,而后再由惠明帝亲自破格提拔。这等好事, 对于无承爵资格又有武艺傍身的世家子来说, 那是不可多得的青云梯。然而对赵煜周博雅这些有才有家族荫蔽的勋贵来说,却便可有可无。
一大早被拉出来,困得眼皮子都挣不开。
赵煜跨着一匹通体漆黑眉间一缕闪电纹路的汗血跟在周公子的踏云屁股后头, 懒洋洋地打哈欠。踏云慢悠悠地走着, 周博雅摸了摸踏云的马鬃, 也有些意兴阑珊。昨儿跟小媳妇儿置气,打定了主意等郭满先认输, 结果他自己气得他一夜没睡好觉。
周公子脸上仿佛敷了一层冰, 冷冰冰的。踏云通灵性, 主人不高兴它也无精打采。
赵煜瞥了眼他的脸色,又懒散地打了个哈欠。
沐长风不在京城, 他俩连打猎都提不起劲头。都不是好武的性子, 哪怕两人肩上都背着箭筒, 却丝毫没射箭的意思。
“听说西边山涧有火狐狸出没, ”赵煜昨夜才从豫州赶回来,一夜没睡,实在困得慌,“你不去给弟妹猎个火狐皮大麾?”
“火狐狸?”
“昂,禁卫军清场的时候发现的,好像有一窝。”
“不过那些个狐狸狡猾得很,十几个禁卫军都没抓到一只。”赵煜懒洋洋地挑起了眼角,华丽的嗓音叫他说话总脱不出一股独特黏腻的味道,说:“陆之南那群小子听说了这消息就跃跃欲试,恨不得昨晚就去守着,刚才他头一个就冲出去……”
“去看看。”周公子勒了马缰,来了点兴趣。
“……哎?”他其实是嫌两个大男人无所事事地在林子里乱钻实在无聊,随口提一句,“你真去啊?你何时爱凑这种热闹?”
他不爱凑这种热闹,但满满穿朱色一类的衣裳十分好看,想必也是喜欢的。
周公子马缰一甩,踏云吁了一声,掉转了马头。
一阵风吹过,三月底清晨的风还有些凉,赵煜裹紧身上的披风。耸了耸肩,他艳丽的脸缩进领子里去:“消息放出去,人就一窝蜂地泉涌到西南山涧那块地儿。那窝狐狸机警得很,人多马多的,估计早不知躲哪儿去了。”
“先去看看再说。”
马蹄子踏起来,差点溅了小王爷一身泥。
赵煜放下挡脸的袖子,视线又落到周公子腰间挂着的那绣了似猪似猫图案的荷包上。以赵小王爷的金贵身份,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绣工这么差的东西,亏得博雅不讲究地配在了腰间。舌尖顶了顶腮帮子,他幽幽收回视线。
看来,应当是周家那小媳妇儿绣的……
脑中莫名冒出这个念头,赵小王爷又啧了一声,也轻甩了马屁股一鞭跟上。
红狐狸出现的山涧在这座山头的另一面,山路难走,两人从此处过去得绕到内围。而后在沿着小路绕过去。不过两人的马都是顶级好马,很快就到了山涧那处。
果不其然如赵煜所说,有一堆人在。
都是京城的世家子。他们是听说了此处有火狐出没,特地跑来碰运气的。毕竟红狐狸这东西算稀罕物儿,虽不及祥瑞白虎得重视,但若能猎得一只也十分长脸。这些世家子弟人家中爵位早定,本人文不成武不就,可指望能瞎猫碰上死耗子一回。
然而此时见到周博雅来了,一个个脸色都难看起来。
周博雅什么人?那是京中勋贵子弟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文韬武略样样拔尖,一个能把人比到泥地里的天之骄子。他们这些人一大早全跑来堵狐狸窝,那是没办法。他周家博雅又不用这途径谋个一官半职来,跑来这儿瞎凑什么热闹!
本来嘉奖的名额本来就不多,还三年一次,统共就三个。分都不够分的的,若是再被周博雅给搅合了,他们还如何像家里交代。感受到浓厚威胁的世家子们,心理惴惴的,统统都警惕地瞪着周公子。
周博雅眉头都不抬一下,直接翻身下了马。
对一众落到他身上的目光视若无睹,周公子取下马背上的弓箭,他又拍拍踏云的脖子。踏云这马通灵性,悠哉地打了个响鼻,而后隐没在树林中。
赵煜对红狐狸没兴趣,不过来都来了,便也取了箭下马去凑个热闹。
赵煜这混世魔王别的不提,武艺却是令人胆寒的高。眼看着他也取下了弓箭,世家子们心都要凉。这一个两个都跑来凑热闹,这还叫人怎么猎火狐?且不说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世家子弟脸都绿了,十分不满。就说另一面林子深处,误打误撞.冲进.了猎场林子内.围的谢思思眼前嗖地窜过去一只红得像火的狐狸,她眼睛顿时就亮了。
只见那红狐狸在林中跑跳,仿佛一团火红的云霞,喜得谢思思什么都不顾上立马就追了上去。
她虽说被谢家娇养得厉害,但骑射却是很有一手的。
谢思思幼年时,没像如今这般肆意骄横,那时候也是跟着府上的兄弟一起骑马射箭。这么多年,书没读几本,骑射功夫她却确确实实练出来。只见她两腿一夹马肚,胯.下那枣红小马如离玄的箭般冲了出去。
那红狐狸窜得飞快,嗖嗖的奔跑声叫人听不分明。但谢思思的眼力十分了得,驾了小马,总能先一步堵到红狐狸逃窜的方位。
狐狸从石头缝中窜到草丛,又从树后跃到石缝,速度飞快。然而窜来窜去,被谢思思给堵得无路可逃。山野里生存的野狐狸食肉,自然不是个好性儿的。见避无可避,它扭过头来,身体半伏在地上,四肢紧紧抓地,盯着谢思思双目露出凶戾之光。
谢思思却不管,兴奋得满面红光。
她抽出肩上一支箭,嘴里念叨了一句‘谁叫你生得这般漂亮,做了衣裳铁定十分好看,别怪本姑娘心狠’,而后架起弓箭对准了地上的火红狐狸。
那狐狸似乎察觉到危险,后肢翘起来,嘴渐渐咧开,满嘴的尖牙。
就在谢思思射出箭得一瞬间,那狐狸一跃而起,仿若一道红光闪过。张开嘴一口咬在了枣.红小马的脖子上,马儿吃痛得瞬间前肢高高昂起,马头瞬间就狂乱甩动起来。它是想把脖子上的红狐狸给摔下去,然而狐狸口器锐利,咬进去血液四溅。
慌乱之中,谢思思的一箭射偏。
箭矢嗖地一声飞射出去,窜入树木之中。只听噗的一声利器扎入血肉的声音,在谢思思三十步开外的树上,一个手持暗器.射向太子命门的黑衣人滚落了下来。且不提刘展听到动静的瞬间跃起,拔出腰间佩刀砍向那颗树,发现那黑衣人居然被一箭穿心。
三十步之外的谢思思,□□马甩不开红狐狸的,慌不择路地冲西南方向冲了出去。
这要是从马上摔下来,不死也残。谢思思顿时吓得魂都要飞了,连忙扔了手里的弓,双手抱紧了马儿的脖子,任由马驮着她扎入了林中。马儿横冲直撞,无数的枝叶刮在她身上,刮得脸儿也花了,头发也散了,持续不断的尖叫响彻树林。
然而这马不知怎么回事,慌乱中乱窜乱撞,却一个不漏地把林中埋伏之人的藏身之处给暴露出来。原本准备截杀太子的黑衣人心中暗道见鬼,虽说时机未到,但猝不及防地被暴露出来,他们也只能赶鸭子上架,先行暗杀。
眼看着一群黑衣人渐渐把太子等人围了起来,林中渐渐安静下来,气氛一触即发。
在场至少三十个黑衣,看身形和吐息的姿态,这群人几乎全是一等一的暗杀好手。赵宥鸣立在刘展身后,面色渐渐凝重起来。他也是追红狐狸追到此处,如今后悔也来不及。身边只有一个护卫,死马当活马医,赵宥鸣从袖中掏出一个银哨子吹响了。
这哨子是太子召唤暗卫的信物,一种独特的哨子,苗谷里出来的东西。吹响之时发出的声音,若非武艺高超,一般人听不见这哨声。
不得不说太子的运气还算不错,哪怕他屏退了护卫,暗卫也没随侍左右。以一敌百的周公子以及风满楼东家的赵小王爷,凑巧也追着一只红狐狸追到了附近。两人虽识不得哨声,但不妨碍两人都听得到。
周公子与赵小王爷对视一眼,拧起了眉,而后默契地飞身往哨声源地掠去。
两人悄然无息地落在树枝上,将林中的场景纳入眼底,脸色突变。赵煜不管朝堂之事,但太子自幼便护着他,他与太子赵宥鸣的情谊自来不同。太子有危险,他二话不说,抽出腰间软鞭便直接加入了战局。
他一落下,树上的周公子也架起了弓箭。
三箭齐发,直奔黑衣人脑门而去。
暗杀太子的人此时不是一般杀手,武艺高超,十分的难缠。赵煜刘展哪怕武艺再高,双拳难敌四手,太子还是受了伤。周公子此次出来本不愿参与狩猎,肩上箭筒里的箭矢不超过十支。路上射猎物浪费了几支,三箭齐发,箭无虚发也不过解决几个人。
只听几声闷哼,黑衣人瞬间倒下五六个。
黑衣人发现身后的周博雅,当即放弃了赵煜,转头攻向他。毕竟周博雅虽名声在外,但武艺上却并无传出什么名声。柿子挑软的捏,他们立即分出三四个掠上来,狠辣无情攻向周公子。
箭用完了的周公子一把丢了弓箭,瞬间从树上跃起。他左闪右闪,十分被动。树上不便施展,他飞起一脚,踢飞背后偷袭的黑衣人,跳下树便要去捡起地上的佩剑。周公子的武艺在大召除了沐长风赵煜,难逢敌手。这些人不清楚,但有武器和没武器可大不一样,自然是不给他捡起武器的机会。
然而即便没武器,赤手空拳,这些黑衣人一样不是他对手。周公子身形鬼魅,速度极快,直逼得围着他的三个黑衣人节节后退。
正当这时候,谢思思那四处乱窜得快力竭的马从草丛一跃而出,倒地不起。
而马背上的谢思思正好扑在了黑衣人脚边,真不知她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总能赶上事儿。只见那黑衣人眼看着身边两个被周公子拧断了脖子,在周公子攻过来的瞬间,他一把掐住了谢思思的脖子。
谢思思还没反应过来何事,喉咙被卡,她下意识地就像迎面的周公子大喊:“住手!”
周博雅眼中厌烦一闪而逝,此时收手已来不及。他当机立断改爪为拳头,一拳砸了下来。
谢思思以为他下手不顾她死活,一张漂亮的脸上血色都褪尽了。
然而这一拳并没有落她脸上,却是擦着她的脸,将辖制谢思思的黑衣人连同谢思思一起打飞。黑衣人背狠狠撞到一块尖利的石头,瞬间就口吐了鲜血。谢思思趁他松手的瞬间,她脑子反应比身子快。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儿,就连滚带爬地往周公子身边跑了过去。
谢思思跑了半路,太子那边的黑衣人都快被赵煜与刘展杀了干净。两人仿佛杀神在世,长鞭一甩出去就是一片血肉飞溅。眼看着一场刺杀潦草收场,谢思思突然又不跑了。
她回头看了眼,心里记恨起了黑衣人掐了她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