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周公子,脚步虚浮,脸上白得透明,整个人摇摇欲坠。
双叶不禁大惊,连忙上前扶他。然而还未碰到便被他躲了开。周博雅捂着额头缓了缓,睁开眼后,眸中闪过一丝血色,仿佛将人拖进去便绞碎了。
双叶整个人倏地僵硬了,定在原地,不敢靠近他。
她素来知姑爷不喜旁人触碰,但也知姑爷看着清冷实则则温柔性子。冷不丁得对上这样一双眼睛,吓得连连往后退开了好几步。然后就见他眨了眨眼睛,忽然飞身夺了清风的马:“马给我,你带人即刻去味满楼!”
说罢,他一夹马肚子,骑着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倾盆的大雨还在下,影卫早已分散四个方位瞬间消失在雨幕之中。双叶好半天恢复了情绪,想着周公子方才那副血染青衫的模样,又惦记自家姑娘还不知在何处受苦。心里不由得生出惶恐,别姑娘没找着,姑爷也倒了。
越想越心慌,她不由地扯了扯清风:“公子那样子……不会出事吧?”
清风比她更担心,此时都顾不上听周公子的吩咐,看了双叶一眼便飞身跟上去。
……
周博雅的人赶来之时,郭满身上的衣物差不多叫人剥了个干净。
身上的衣料被撕烂了,破破烂烂地挂在腰上。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没一块好肉。一块青一块紫,手臂上背上遍布指甲印,掐痕,以及巴掌印子,触目惊心。
都是方才几个婆子拉扯郭满丢进乞丐窝之时,趁机下得黑手。
婆子们打累了,此时全躲在佛像后头。恶意满满地盯着墙角乞丐们对郭满一哄而上。兴奋得满脸红光,比喝了琼浆蜜液还心中舒坦。看啊,出身高贵又如何?貌美如花又如何?离了护卫,还不是一无是处,只能任由臭虫糟蹋?
婆子们卷缩在佛像的脚趾上,恨不得亲自上手,扯了郭满身上唯一的布料。
庙里所视之处,只剩郭满以及十来个臭烘烘的乞丐。他们将郭满围在了墙角,乞丐们从未见过如此天仙的女人,想碰又不敢,不碰又觉得亏。于是淫.笑着,你推我我退你的。最后一个胆子大些的,试探地去扯郭满的脚踝。
郭满死死抱着自己,蜷缩在角落里,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球。
她本就身娇体软,双手抱紧膝盖之后,缩得跟快肉团子似的。脏污的乞丐拔不开她的身子,于是七手八脚地踹她的后腰,踢她的小腿,企图叫她受疼松开自己。然而郭满硬撑着一口气,麻木一般就是不松。乞丐们四处不能得手,有些被激起了凶性的不由得下手更重。腥臭的气味密密地包裹她,污言秽语不断,不堪入耳……
周博雅冲进来之时便是这样的情景,心中绷紧的弦嗡地一声断了。
只见他双目血红,拔了落后一步的清风腰间佩剑便飞身上去。长剑所到之处鲜血四溅,连惊叫都未曾出口,十来个乞丐瞬间倒地,血流满地。
这一刻的周公子如杀神在世,杀了这些人尤未曾解气,手中的剑当刀使,将这些尸首的手全部砍了下来。目之所处,断手乱飞,血肉乱飞。那副眼眨不眨屠杀人命的模样,吓得躲在佛像之后看热闹的婆子经不住尖叫出声。
周公子血红的双眼利剑一般地刺了过去,只看到那跌跌撞撞企图往外跑的三个婆子,飞身上去便是剑花飞闪。
剑起腿落,三个婆子凭空矮了一截,双腿被及膝砍断。
周公子双目阴寒,整个人仿佛从血水里头捞出来,浑身上下全是血。三个婆子往日是见过他的,可那般温润的人居然下手如此之狠。三人瞪大了眼,机械地低头去看自己血流如注的双腿,后知后觉地两眼一翻,厥过去。
清风忙不迭地要跟进来,却在看到墙角一晃而过的身影瞬间住了脚。而后眼观鼻鼻观心,退出破庙,当个门神守在了门外。
庙里周博雅没注意到他,满心满眼的都是伤痕累累的郭满。
“满满……”
控制不住地血气上涌,不过瞬息之间,他口中已经是满嘴的腥味。身上的衣裳湿透了脱下来艰难,费了半天劲才脱了自己的衣裳盖到了郭满的身上。心口仿佛被剜去一块肉一般疼得喘不过气,丢掉手里的剑,周公子眼睛都红了。
“为夫来了,你莫怕……”
郭满方才被人扇多了巴掌,此时的耳朵里仿佛有无数的蝉在嗡嗡鸣叫。她死死抱着膝盖缩在角落,根本听不见外界的声音。
周博雅心都要碎了,小心翼翼地将郭满圈在怀里。
“满满,为夫来了……周博雅来了……”
熟悉的气味传到鼻尖,郭满恍惚地从腿缝之中抬起了头。
见是周公子,周公子双眼通红的,小心翼翼地看着她。郭满在看到他的瞬间松了一直绷着的这口气,哑着嗓子说了句‘你来了’,人便昏了过去。周公子摸了摸她脸颊上印着几层巴掌印,额头也磕出了血,心口一阵一阵的绞痛。
等落后一步的周家人全部赶来,周公子已经抱起了人,蹒跚地站起来。
清风看他模样有些不对,想伸手帮他,却被周公子躲了过去。
“把这三个婆子绑了带走!”他的嗓音仿佛裹了一层冰,丝丝地冒着森寒之气,“我倒要看看,谁这么狗胆包天!”
清风惊了一下,方知自己方才情急之下举动的不妥。公子怀里这人哪能是他能抱的,哪怕公子无力,也不是他能搭把手的。于是悻悻退后两步,将路让出来。周公子出了庙,他才看了眼庙中横七竖八的‘尸体’。
手一挥,立即三四个护卫冲进去。
马车停在破庙的台阶之下,早有在看到周博雅的人出来,举了伞立即上来接。周公子抱着郭满走了几步,突然停下,问道:“味满楼那堵到人了?”
护卫们见他一身血色,脸都吓白了。
顿了顿,半天才反应过来回道:“双叶姑娘带了人过去。”
“你随我先行回府,剩下的人,去味满楼。”
“是。”
小心地撑伞,护卫见周公子面若金纸,衣衫不整,一幅要倒不倒的样子,他实在心惊胆战。自家公子长这么大,还从未如此狼狈过,这副模样回去怕是府上要翻天。不过现在并非计较这些的时候,少夫人公子伤得如此重,赶紧回府救治才是。
周公子抱着人,正准备上马车。
就在这时候,天空一道闷雷炸响,又有三四辆马车匆匆隔着雨幕停在了破庙前。
本该在味满楼的谢思思扶着丫鬟的胳膊跌跌撞撞地就从马车上下来。跟子她身边的还有个嗓门极响亮的婆子,漫天的大雨都挡不住谢家婆子的尖嗓门,张口就嚷嚷着周家少夫人被乞丐玷污了,快救救周家少夫人。
随着她的尖叫,谢家马车后头的车里又下来一对主仆。被下人搀扶着的人一头花白的头发,看似简朴实则精细的华裳,头戴一条碧绿色嵌着绿宝石抹额红光满面的――此人正是周家的老太君,当朝圣上的姑母,大公主殿下。
只见大公主撇开桂嬷嬷搀扶的手,怒气冲冲地指着高声叫嚷的谢家婆子,厉呵:“桂嬷嬷,掌嘴!”
第138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桂嬷嬷闻言上去就是几巴掌, 出手极重, 直扇得那婆子一口牙都松了。这毫不留情的巴掌, 叫谢思思的得意全僵在了脸上。
……这不对吧?
她的人不过说了句实话,怎地周家人如此蛮横?!谢思思不可置信地看向大公主,却见大公主的脸色阴沉得比这漫天的乌云还吓人。一双锐利的凤眸冷冷盯着她,仿佛她的人再敢多说一句,她便叫这些人再开不了口。
“祖母,郭氏她……”
谢思思恍然意识到这点,脸色渐渐难看。她艰难地挪动了脖子看向抱着郭满的周博雅, 再慢慢转头看向四周,周家所有人的眼睛都不善地盯着她。
“你都不进去看看吗?”谢思思说,“郭氏她被脏污的乞丐糟蹋了……”
“你住口!”大公主厉呵。
若说她先前还不知谢氏突然引她来此到底意欲何为,如今看着这混乱的局面, 她哪儿还看不出这蠢货自导自演弄出这一团糟污来!害她周家人还如此明目张胆, 当真以为她好性儿?“谢氏你当真大胆!”
厉喝之声犹如闷雷, 吓得谢思思一抖。
顿了顿,她好半天才反应,“祖母你没看见吗?为何呵斥我?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
谢思思指着不远处的周博雅, 却见周博雅此时煞气外露,浑身是血。那幽幽的眼神, 若非他怀里抱着人,他怕是能将多嘴之人全部斩杀。只见周博雅冰冷的眸子冷冷一扫四周之人, 在场之人瞬间低下了头, 他方才小心翼翼抱着郭满上马车。
谢思思呼吸一滞, 周博雅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心中那根名为不忿的神经又被触发了。
谢思思觉得不公平,非常不公平!
上辈子这辈子,两辈子她与太子表哥被抓了正行,周博雅可从未如此顾及她疼惜过她。他从来只是冷眼看着,大多情况下拂袖而去,任由周家府上低贱的下人鄙夷她。明明她也是受害人,明明她受了陷害,可周家上下都觉得是她放/荡是她活该!
谢思思这一刻只觉得周家人不厚道,对郭氏与对她,未免太厚此薄彼了些。凭什么更不堪的事发生在郭氏身上,她与当朝太子而郭氏却是跟乞丐,周家人却没像上辈子对她那样对郭六?凭什么!
周博雅随之也坐上车,亲自将郭满抱在怀里:“清风!”
清风飞身落于马车之前,“公子。”
“在场之人全部带走!”清凉的嗓音飘散在雨幕之中,轻若烟云。落下之后,陡然生出一股森寒之气。
清风头皮倏地一紧,回头淡看了眼最后一辆马车,这是谢思思特意邀来一道来亲眼见证郭满是如何从堂堂三品诰命跌落的郭满的继母。不过方才一看情况不对,金氏便十分识趣地立在了外围并未上前插一句话。
清风眼力非凡,此时虚虚一眼望过去,清楚地看到车帘后金氏算计的眼神。他常年跟在周公子身边,自然知公子这个继岳母最是面甜心苦,目光立即锐利起来。
金氏放下了车帘,抚了抚鬓角,嘴角的笑意渐渐拉大。
果然啊郭六,再好的气运抢了婚事又如何,短命鬼也没福享不是……装模作样地啧啧了几声,金氏只觉得通体舒畅。不是看不上她这做母亲的么?不是趾高气昂么?这回从高处重重摔下来,她倒是要看看这郭六拿什么翻身咯!
金氏只要一想到方才惊鸿一瞥郭满的惨状,当真幸灾乐祸得非常。
渐渐地,周家的护卫将破庙四周围了起来。三十来个带刀护卫,将破庙之前的人全部被困在其中。清风手下一挥,护卫全部拔出了武器,一言不发地威慑四周。
谢思思人站在边缘,谢家家马车上下本就是女眷,凡是吓得缩在一起。
不动刀动枪之时,谢家这些个丫鬟牙尖嘴利,厉害非常。真刀真剑地一吓唬,又个个面无人色。几个婆子屁滚尿流地软了态度,就剩谢思思身边的贴身丫鬟尚且记得身为贴身侍女的颜面。哪怕害怕,抖着腿色厉内荏地怒喝周家人此举胆大妄为。竟胆敢胁迫谢家嫡女,还不速速退开!
这些个被下头人捧的侍女,架子端得比正经主子还高。然而周家护卫却不吃她们这套,脚不仅半步不移,甚至胆大者直接一刀看下去。
车椽子上坐的谢家车夫,无声无息倒了下去。
丫鬟们见状啊地一声尖叫,纷纷腿软。
周家护卫直接亲自驾马车。马车到了谢思思跟前幽幽停下,面无表情地请她立即上车。
谢思思还想好好将郭六这一身清白当众撕下来,踩得稀巴烂,好叫她让周博雅打心底地厌弃了她。如今看这状况,不紧所想半点没实现,她还被人当恶人扣了。
谢思思这脾气,当即就暴了!
然而她在发怒也无用,公子亲自下令,周家护卫自是半分面子不给。态度十分强硬,看也不看谢思思。
谢思思这一番端着谢家嫡女周家曾经少夫人身份的做派,愣是被无动于衷的周家护卫们气得胸脯一抖一抖的。谢思思见状不忿,还要再闹,护卫便当场拔了刀。
锋利的刀锋一闪,马车的车椽子便被削断了一截。
谢思思被他这武力恫吓吓得当即一声尖叫,忙不迭地躲到了丫鬟身后。丫鬟猝不及防被推出来,脑子都是蒙的。且不说然这吓傻的丫鬟闭目了良久,没断手断脚,耳边确实传来嗤笑之声。
谢思思反应过来被耍了,恼羞成怒。
可也知周家护卫不给脸,不敢再拿乔撒泼,咬着唇不甘不愿地上马车。
……反了天了!周家居然敢这么对她?!等她禀告了姑母,看谁还敢欺辱于她!等着瞧吧!
两辈子就没受过这种侮辱的谢思思,越想越丢脸,上了马车便将车厢里的物件儿砸了出来。
她一双美目不禁瞪大,呼呼地喘着气。没人哄,又委屈地掉泪。等泪水渐渐盈满了眼睛,她死死锁定了一马当先走最前的周府马车,她哭骂道:“周博雅――你混蛋!”
周博雅的马车不曾理会,匆匆擦着谢家的马车,绕过金氏横陈在路中央的马车,从小路绕了出去。
大公主的马车也动了,车夫放下了踏脚,桂嬷嬷扶着冷眼看着一切的大公主回了马车。清风见在场的主子们全上了马车,公子吩咐的婆子也绑了,最后才回看向一声不吭跟在最后头的金氏。金氏不用他呵斥,一声不吭上了马车。
不远处,大公主掀了车帘子,冷冷的目光在谢府的马车上盘桓了许久,才一声冷哼地放下了车帘:“走吧!”
清风遥遥地行了礼,木着脸便翻身上马:“是。”
拍马屁股,清风一马当先,去追前头周博雅的马车:“带走!”
方才还集聚一堂的破庙门前,一辆一辆马车前后鱼贯而出。谢思思回首看了眼沾了血迹的破庙台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方才自己急匆匆给郭氏定罪,不仅有落井下石之嫌,却更显此地无银三百两。周博雅命人将她带走,怕是怀疑是她害了郭满。
念及此,她心中不由的一阵惊慌。
谢思思素来不是个沉得住气的人,此时颇有些手足无措。这是她两辈子头一回这样害人,不由地匆匆低头拿眼睛去瞥身边的几个丫鬟。近来她特别依靠这四个丫鬟,她掳走郭满,还是她们给找得可靠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