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水啊,特意给你备着,这时候喝正好能入口,”郭满龇着一口大白牙,给自己邀功道:“放了好些蜜呢,夫君妾身对你好吧!”
周博雅自己都不曾察觉到,才三日的功夫,他就能习以为常地贴着郭满坐了。此时好整以暇地尝了一口,入口酸甜,叫他眼睛都眯起来。
“好喝吧?”
郭满笑眯眯的,“妾身素来说话算话,说了对你好就对你好!”
“真了不起,”周博雅笑语盈盈的看着郭满,窗外有光照在他半张脸上,仿佛百花盛开。他忍不住伸手去摸小媳妇儿的脑袋瓜子,半玩笑地轻言道,“既然承诺了要对为夫好,可要努力地对为夫好。”
郭满呵呵地笑,心道那么正经的人居然也会开玩笑,于是点头:“嗯呐!”
周博雅脸偏到一边,将一壶蜜水喝了个干净。
郭家大门外,一个婆子匆匆从台阶下去,躬身去马车边迎谢思思下车。
谢思思人一下了车,郭府守门的下人俱是满目惊艳。肌肤胜雪,媚眼如丝,正是那千娇百媚的好颜色。婆子心道这谢家姑娘都快赶上自家府上的大姑娘了,生得美如斯。就见谢思思又瞥了眼石狮子,昂着下巴一脸骄矜。
一行人没说话,主要是婆子想说,谢思思也不理会。于是就这般静默无声地,谢思思主仆随婆子进了郭府。
没递过拜帖,也没事先知会过,婆子自然是她找谁便把人往谁的院子领。
郭嫣还等着看好戏呢,这一瞧谢思思袅袅婷婷地进了她的院子,蹭地就从椅子上站起身。缓缓走近了,艳光四射的谢思思直愣愣地往她跟前一杵,瞬间将郭嫣衬得灰头土脸。跟谢思思身边的洗脚婢似的,上不得台面。
郭嫣的脸顿时就僵了。
说来,郭嫣生得肖母,没能继承到郭昌明的好颜色。平日里单个拎出来瞧还算个清秀佳人,若站在顶好的颜色跟前,就不太拿得出手。
往日她就是最厌烦郭家大姐郭敏,如今好难得郭敏嫁了人,又来个谢四。
“四姑娘来了?”郭嫣不着痕迹地往后退开几步,省得靠的近了,跟谢四身边的丫鬟似的,“我府上今日都是客,若有招待不周,要请你多担待。”
谢思思来这里又不是为了做客,敷衍地点了头算应声儿。
郭嫣心中顿时又不舒服了。
这谢四,不请自来去旁人家还一幅屈尊降贵的嘴脸,着实膈应人。可人家出身高贵天之骄女是事实,郭嫣又不敢像对待郭家其他几个姑娘那样说发作便发作,只僵着脸请她进屋坐。
锦瑟琴音眼瞅着人家郭姑娘脸色都不对了,本就如坐针毡,此时就更显僵硬。
她们家姑娘这是妥妥地来找茬了啊!
其实郭嫣跟谢思思就没说过几句话,上次见面,还是在贺家三太太孙儿的满月酒上。借着郭六的话头做掩饰,她勉强叫谢思思搭理了她一回。今儿没了话头,她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谢思思正巧心思都不在这儿,郭嫣的局促她根本没察觉到。
耐着性子听郭嫣扯些有的没的,她坐不下去了。于是便说了句闷,跟吩咐身边下人似的对郭嫣道:“不若陪我去园子里走走?”
郭嫣最是那自我不过的人,心里都要把轻慢对她的谢思思恨死。
“园子离得不远,就在我这院子的东边儿,”郭嫣勉强勾着唇角笑道,“如今正是茶花开的时节,四姑娘若是歇好了,咱们这就去瞧瞧。”
谢思思点了头,两人便携了四个丫鬟起身。
郭嫣走在谢思思旁边,边走边笑着介绍园子里有那些茶花种类。她私心里还记着事儿,便故意把人往郭满的院子引。
她们都走出园子了,郭嫣还在带路。
谢思思心下一动,正巧心里存了事儿,便睁只眼闭只眼由她去。
走着走着,没一会儿便到了郭满的院子。
郭家人都知道,小郭满身体较弱,常年多灾多病,院子里冷清得仿佛没人气儿。两人站在院门下,就已然感受到这院落的安静。里头公子跟奶奶在说话,苏嬷嬷便带着双喜双叶避到门外。
谢思思与郭嫣进了院子,苏嬷嬷就站在廊下教导双喜照顾女主子的小窍门。
这也是苏嬷嬷当初为了照顾坐月子的方氏,一面请教大夫一面自个儿琢磨出来的。虽有些繁琐,但对女子身子十分有好处。
双喜点头哈腰地听着,抬眼便瞧见了院子里站着的一行人。
谢思思云鬓红唇,一身华丽的湘妃色烟罗地立在庭中,神色倨傲。双喜眨了眨眼,扭脸去看突然没声儿了的苏嬷嬷,不明所以。
苏嬷嬷脸色有些难看,沉静的眸子此时仿佛结了冰。
“双喜丫头,”她唤了声双喜,“你且跟里头主子汇报一声。就说谢家那位顶顶尊贵的四姑娘突然造访,听听公子怎么说。”
双喜起先没反应过来谢四姑娘是谁,等顿了顿,立即瞪大了眼。
……谢四?谢四?!姑爷那位原配啊!!
她顿时感觉脑袋有些钝钝地疼,姑爷的原配怎会来到郭家?还在选了她们姑娘归宁这日找上门?这谢四姑娘到底要干什么!!
意识到大事不好,双喜连忙拔腿便冲进屋里。
屋里她们家姑娘正小声地跟姑爷说话,不知说了什么,姑爷突然轻笑着抓起了姑娘的肉爪子,自然地捏进了手心里。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苏嬷嬷竟也跟了来?
从进了院子起, 谢思思一眼便注意到廊下的苏嬷嬷。苏嬷嬷是方氏身边最得力的人,素来是寸步不离地只伺候方氏一人。说是说周家的奴婢, 可苏嬷嬷的脸面有时候比主子还顶用。
谢思思在周家三年,最清楚不过。
归宁而已, 竟能叫方氏支使了苏嬷嬷亲自跟随,好大的脸!谢思思心里的那团妒火,蹭地一下烧得旺盛了起来。才嫁进周家几日就得了方氏如此看重,这郭六还挺会笼络人的啊!谢思思不屑道。
苏嬷嬷偏头看了眼门内, 里头没动静, 她于是牵了裙角缓缓下来台阶。
谢思思站在一群人的首位, 衣着华贵, 从头发丝儿到鞋面无一不精致。俨然出门前,是悉心梳妆过的模样。此时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丫鬟, 俱是僵硬着脸,眼睛闪烁, 不敢与她对视。
苏嬷嬷只虚虚一打量,眼睛便收了回去。
而后上前屈膝福了一礼, 客气地道了句‘谢四姑娘’。
谢思思一听这称呼眉头就皱起来。
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又好似不高兴。她张开红唇想说些什么, 抬眸一对上苏嬷嬷冷淡的眼睛,到嘴边的那句叱责就怎么也吐不出口。
这是苏嬷嬷,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只要她心里还存了对周博雅的想头, 谢思思便是再怎么愤怒, 也不会轻易给方氏身边人甩脸子。
憋了一口气, 谢思思心下不痛快,神色便越发地倨傲了。
苏嬷嬷权当没看到,转过脸又瞧了眼郭嫣。
这姑娘是随谢家这个一道儿进来的,虽说没见过,不太确定是郭家哪房姑娘。可苏嬷嬷只一瞧她那滴溜溜乱转的眼睛,和自从进了这院子,面上眼里藏也藏不住的幸灾乐祸,就大致猜到了来处。
约莫是郭家那名声不太好的继室教养出来的,举止当真轻浮。
这姑娘特意把谢家这位引来,不知对安得什么心。心里反感郭嫣的行为,苏嬷嬷当着郭嫣的面上,依旧客客气气地屈膝行礼。
郭嫣不咸不淡地抬抬手,眼珠子就要往窗那边飘。
飘窗那边,隐约有个俊逸的影儿。
周博雅正与郭满坐在一处说话。他虽有些嫌小媳妇儿聒噪,但平心而论,聒噪也聒噪的可爱。此时他一双淡漠的眼睛微微弯着,眼底一片澄澈,眉目之中依稀可见温柔。这幅画面,比外头盛开的茶花还要叫人赏心悦目。
双喜从旁偷看了许久,实在舍不得出声儿打扰。
在双喜心里,自然是什么都比不上自家姑娘的事儿重要。她们姑娘满打满算才嫁进周家三日半,正是要好好儿与姑爷熟络感情的时候。姑爷前头娶的那位突然找上门,苏嬷嬷还叫她来请示姑爷,她私心里是不情愿的。
为了个不请自来的人扰了姑娘的好事儿,不值得啊!
这般想,双喜便撑着头皮,把外头等回话的事儿给抛去脑后。
谢思思等了一会儿,心下已然不耐烦。
不就传个话,怎地这般磨蹭?这都大半天了,一点动静没有!等不及,谢思思突然朗声开口:“苏嬷嬷,今儿母亲身边可是不忙?你怎会不在周家伺候,跑这儿来了?”她是想装得无意,但话一出口,声儿就收不住。
话里话外的酸意仿佛能见风飞舞,藏也藏不住。
锦瑟琴音两个顿时如招雷劈,面面相窥之后,齐齐窘迫地垂下头。
两人眼睛盯着地上,恨不得那儿能有个缝儿,好叫她们钻进去。一面震惊一面忍不住惊道:她家姑娘莫不是把脑子给哭坏了?居然真说出这样的话来。闹到姑爷新妻的家里,这不是送上门去给人笑话!
两人窘得要命,可主子要找人撒气,她们拉不住。
好在苏嬷嬷不是当面给人难堪的做派,面上挂着客气的笑。
疏离又不乏表明立场地道:“今儿我家少奶奶归宁,夫人怕少奶奶身旁伺候的人手不够,吩咐老婆子跟过来,搭把手罢了。”
谢思思话一出口自己也意识到不对,可听到苏嬷嬷这般回话,她那股懊恼还没生出来,嫉恨就一股脑儿地全涌上来。
她嫁进周家三年,方氏可是从来都对她不冷不热的。不管是归宁还是娘家有事儿,方氏从没这般经心地对过她!谢思思嘴角的僵笑都要绷不住,恨不得冲进屋里去质问郭六,她凭什么!
凭什么苏嬷嬷是不清楚的,院子里这般大的动静,屋里头还没个反应。苏嬷嬷也明白了自家公子的意思,他们家公子如今是不愿见谢家这位。
苏嬷嬷正要客气地赶人,郭嫣眼看着好戏没上演,竟自顾自地招呼谢思思进屋去坐。
苏嬷嬷的脸顿时就拉下来。
“亲家姑娘!”苏嬷嬷不清楚郭嫣郭家排行第几,黑着脸笼统地称呼她道,“我家公子少奶奶奶正在屋里午休,两人新婚燕尔的,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这般贸然闯进去,怕是不妥吧!”
苏嬷嬷面相严厉,沉下脸来,十分吓人。
郭嫣被她呵得一愣,顿了顿,面上瞬间涨得通红。
说来郭嫣因着出身所限,自来没去勋贵之家做过客。更没见过像苏嬷嬷这般气派的下人,冷不丁被苏嬷嬷那双看透人心的眼一扫,她跟什么龌龊心思都被看透了似的,浑身不自在。
但转瞬意识到自己居然被个奴婢给恫吓了,又有些恼羞成怒。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奴婢罢了,她瞎怕个什么劲儿?
于是挺了挺胸,装腔作势地呵斥苏嬷嬷。
苏嬷嬷一看她这般反应,对郭嫣的感官顿时就差到不能再差。上下那么一打量郭嫣,立即就给她打上了个‘心术不正’的记号。今儿走了这一趟她算是见识了,苏嬷嬷绷着脸,心中越发坚定了回去定然好好提醒方氏一番的心。
郭家这个姑娘,往后绝不能轻易往周家领!
吵吵闹闹的,郭满又不是死人,当然全听见了。她悄摸地拿眼睛觊着周大美人,心里猜他会怎么应对。
周博雅渐渐敛了嘴角的笑,神色淡淡,瞧不出喜怒。
郭满抽了抽鼻子,搞事的心蠢蠢欲动。不过鉴于外头那位不是目前的她能挑衅得起的,郭满觉得自己还是安分些好。
周博雅捏着她的肉爪爪,突然启唇问了一句:“满满往日可是受了不少委屈?”
“啊?”这话问得突然,郭满没跟上,“委屈?”
“嗯,”周博雅猝不及防被她这反应给逗了一下,脸色顿时缓和了些,“外头那位姑娘,可是岳母所出的姊妹?”
闭口不提谢家那位的事儿,周博雅只问郭嫣。
郭满不知他是何意,但还是配合地点头,“若抢东西算的话,她欺负妾身都十多年了!”
这事儿不用说,周博雅心里很清楚。小媳妇儿的亲娘出身江南巨贾之家,家财万贯。当初嫁入京城时,可谓十里红妆。如今亲岳母人故去,这院落里只剩下不入眼的破烂,可见小媳妇儿这十多年来过得艰难。
原本周博雅是不想管,但自打莫名生出了点老父亲的心,他就颇有些见不得小媳妇委屈。
“来人!”周博雅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弹了弹衣袖,准备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