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不去:“我们直接找上门去,表明身份,拿刀架在他脖子上,迫使他听命。”
凤霄摇摇头:“你无法确定兴茂跟段栖鹄之间一定会打起来,就算胁迫了高懿,也没什么用,他的人马在三方之中是最少的。中策呢?”
崔不去:“你给兴茂跟段栖鹄他们下点奈何香,让他们哭着求上门来,我们就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凤霄:……
他仔仔细细打量了崔不去好一会儿,就像对方脸上突然长出一朵花。
“你是不是成天就琢磨着怎么坑我?”
崔不去:“凤府主难道是傻子吗,成天被我坑?”
凤霄冷哼道:“你以为奈何香是街边的烧饼,一文钱一个,要多少有多少?那东西的配方极其繁琐,我拢共就带了小半瓶,就算是解剑府里,也未必有。”
言下之意,那小半瓶都用在崔不去身上了。
崔不去摊手:“那就只有上策了。”
待崔不去说完自己的法子,凤霄只是叹了口气。
他并不是觉得崔不去的办法不好,而是觉得崔不去善于窥见人性深处的任何一处变化,所以那些人的弱点,都会被崔不去加以利用,达到目的。
这样的崔不去,可惜无法练武,否则,天下没有他对付不了的人,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凤霄叹气,是觉得惋惜。
为崔不去惋惜。
他将崔不去视为对手,有些人希望对手越弱越好,他却希望对手越强越好。
如此,人生才有乐趣。
是夜。
万籁俱寂。
且末虽然八方客商聚集,又无宵禁,但时下百姓大多歇息得早,纵有那等沉溺声色之徒,也大都是在秦楼楚馆里消遣,是以亥时过半,街上除了更夫,已经空荡荡的,偶有几声犬吠从远处传来,家家户户熄火盖被,好梦正酣。
凤霄也在睡觉。
他虽然武功高强,但又不是神仙,自然也是需要休息的。
但他睡得并不好,因为练武之人听力极强,一丁点动静就能清晰传入耳中。
这会儿正有个扰人清眠的声音,从客栈外头传来。
救我……救救我……求你们……救命啊……
若有似无的女声,含恨幽怨,仔细一听,仿佛还能听出里头的无尽冤屈。
虽是初夏时节,夜晚清寒,但这声音能让人打从骨子里发冷。
大半夜的,谁会在外面喊冤?
谁喊冤不去县衙喊,跑到客栈后面的井里喊?
所以很明显,那不是人,而是鬼。
凤霄叹了口气,实在无法入睡,只能坐起来。
谁要是打扰了他的好眠,他能把对方打得连鬼都做不成。
但是在那之前……
他拍拍枕边人的肩膀。
“起来了,有鬼。”
他要是睡不成,那大家都别想睡了。
崔不去的反应是直接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被子往上一拉,把脑袋都给盖住。
强行叫醒不是不行,但凤霄知道,崔不去很讨厌在睡觉的时候被吵醒,脾气也会变得很差,对方脾气一差,就喜欢给凤霄下套。
凤霄不怕被下套,相反,他很喜欢跟崔不去斗智斗勇,不过白天才刚刚赢了一回合,拿到对方的私印,让左月局欠下自己一个人情,凤霄决定还是见好就收,安生两天。
于是他想了想,换了另一种策略。
凤霄走到挂着外衣的木施旁边,端起睡觉前用过的洗脚水,走到声音传来的那面,将水盆往枯井的方向一泼,捏着嗓子尖声道——
“谁大半夜的鬼哭狼嚎,扰了老娘的好梦!”
第52章
夜寒露重,幽咽鬼泣。
半梦半醒之中,夜宿客栈的人,基本都能听见那若远若近的声音,伴随着寒风,从屋外飘入被窝,渗入耳朵,让人生生从睡梦中惊醒。
直到凤霄一声断喝,别说人了,连鬼都被吓得再没了声音。
崔不去不是死人,而且还跟凤霄住同一个屋,自然也被迫醒过来。
他身体不好,骤然惊醒总会心跳如擂鼓,这次也不例外。
偏偏凤霄还回过头来,一脸无辜:“你被吵醒了吗?抱歉,我是对着外头喊的,你再睡会儿吧。”
他还以为崔不去会发火,谁知等了许久,对方还是坐在床上拥被发呆,表情茫然,睡意犹存。
凤霄心道该不会是被自己那一嗓子喊傻了吧,便走过去,捏住崔不去的下巴,将对方的头颅向自己。
他知道崔不去每次起床都会这样,发呆时间的长短视乎睡眠足够与否,眼下明显是严重睡眠不足。
此时的崔不去,应该是警惕心最弱,最好欺负的时候。
凤霄戏弄心起,摸了摸对方的头,慈祥道:“乖儿子,起床看鬼了。”
崔不去终于清醒过来,打掉他的手,幽幽叹了口气。
“我们非但得去见鬼,还得去当鬼。”
别人可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凤霄知道,他觉得这件事很有意思。
“会不会有人跟你想出了一样的法子?”
崔不去不答反问:“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入住这间客栈的时候,那个向导程成就说过,客栈后面闹鬼,有人曾经从井里找出尸体?”
凤霄:“后来我又打听了一下,据说那口井里还有几具枯骨,不知是何年何月何人留下的,也不知是死了之后才被扔进去,还是被扔进之后才死的,只因年代久远,无人认领,也就草草埋了。”
崔不去揉了揉眼睛,似乎想把倦意揉去。
“我甚至记得,程成当日提起那口枯井时,脸上那种惊惧莫名的反应。”
凤霄意味深长地接道:“其他人说起此事,却是好奇更甚于恐惧。”
崔不去:“枯井,程成,李非,三管事,段栖鹄,这几个人之间,会不会有联系?”
凤霄:“李非和三管事是兴茂的人,按理说与段栖鹄根本不搭边。”
崔不去:“但是三管事与玉秀暗中勾结,想要对段栖鹄不利,这肯定不是出于兴茂的授意,所以,若其他人还有什么我们暂时不知的关系,也就不奇怪了。”
被凤霄这一嗓子喊醒的不止崔不去,不少人都在抱怨纷纷。
谁这么缺德之类的话语从外面飘进来,使得这个夜晚变得十分热闹。
还有胆大不怕事的,披衣起身,想要去井边看个究竟。
始作俑者坐在桌边喝着冷掉的茶,好整以暇,颇是惬意。
他问崔不去:“你看我现在这身,去当鬼,会不会比刚才那只鬼更像?”
凤霄卸了乔仙给他上的妆,头发也没梳起,长长披散在肩上,身上只着单衣,似乎也不觉寒冷。
烛光下,一张俊脸泛着微光,几乎完美无瑕。
崔不去看了片刻:“再敷一层珍珠粉,就像了。”
凤霄笑吟吟:“有道理,我去跟乔仙拿点珍珠粉。”
他说罢还真就站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似想起什么,回过头。
“对了,傍晚我回来时,看见玉秀那个厢房,已经没有人住,他应该是离开了。”
崔不去闻言,微微皱眉。
玉秀此人神出鬼没,行踪成谜。
如果这世上有崔不去琢磨不透的人,那么玉秀无疑要算其中之一。
天池玉胆的案子已然告终,玉秀没有继续留在六工城的任何必要,按理说应该回京,回到晋王身边,但他没有,还往西走,甚至指使三管事谋害段栖鹄。
但段栖鹄又不认识玉秀。
玉秀跟段栖鹄有什么恩怨?
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客栈闹鬼,会不会也与他有关?
如果与玉秀无关,又是谁干的?
小小一个且末城,隐藏了如此多的秘密,这些秘密经过多年发酵,一下子全都爆发出来。
有了他与凤霄的加入,想必会更加热闹。
崔不去想道,一边慢吞吞地掀开被子,弯腰穿鞋。
一阵风从外面刮进来,门窗呼啦一声被推开,烛火猛地摇曳之后熄灭,稀薄月光照出门外半张惨白的脸。
“去……去……”
崔不去:……
他面无表情道:“我让你去吓高懿,没让你来吓我。”
……
段栖鹄面前摆着一壶酒。
他是马贼出身,说白了也是强盗出身。
绿林中人喜欢说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快意恩仇,以此来标榜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