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丽长长地叹了口气,纵然她爱情小说看了四五百本了,也不过是个没经验的愣头青,没比她同桌好到哪儿去。两个人守在手术室外,都陷入了沉默。最后,阮恬才补了一句:“总之,也不讨厌。”
莫丽看了看她,她已经闭上了眼睛假寐。长长的睫毛,在玉色的肌肤上投下扇子般的影子。
术后不久,阮母就从icu转移了出来。
她恢复得还不错,精神也渐渐好起来,术后第三天就能开口说话了。
阮母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甜甜,要好好感谢你们班的同学……”
她的声音还很嘶哑模糊。
阮恬见母亲能说话了,比什么都高兴。打了盆热水来,给母亲擦手,“您别担心,我都知道。”
“我还听你爸说,有人给我们捐了二十万。”阮母问女儿,“那究竟是谁?这么一大笔钱,你的同学都还是学生,也拿不出来吧……”
阮恬只道:“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是匿名捐的,可能就是好心人吧。”
“嗯。”阮母阮父都是老实了一辈子的人,得了别人的恩情,总是惦念不忘,再三叮嘱女儿,“记得多谢谢你同学。”
阮恬应下了母亲的话。
此时秋冬的脚步也渐渐临近,过了国庆假期,天气就真的冷了下来。
高三开学之后,很多同学都来关心阮恬母亲的近况,阮恬母亲病的时候,他们也想着去探望,就是他们这么多人,怕打扰了病人休息。阮恬都一一回答说恢复得很好。
也许有的人会觉得,自家人生了病被同学们知道,然后接受捐款,会伤害到自尊心。但是阮恬完全不这么觉得,母亲生病,而她筹集不到钱的时候,是她这辈子最绝望的瞬间,有人来拉她一把,她只会感激不尽,根本没有任何伤害到自尊心的想法。自尊心在亲人的生死面前,真的是个再微不足道的东西。
她还想着,应该要怎么报答班上的同学们才好。
物质上她是做不到的,但别的……他们究竟需要什么呢?
恰逢这时,盛雪拿着一道物理题来问她。
这姑娘自从上次被陈昱衡拒绝后,颇有些看破红尘的感觉。从此竟然真的专心读书,认真上课,都把老郑给看呆了。毕竟当初盛雪同学可是亲口问过:“比我强的人还比我努力,那我努力来干什么”这种话的人。阮恬也以为她就是三分钟热度,没想到真的坚持了下来。
现在,帅哥对她来说算什么,她都看破了,皮囊骷髅而已。
“粒子运动半径越过y轴发生了变化,是因为磁场强弱发生了变化,所以再沿y轴射入,就不是原来的运动半径了,明白了吗?”阮恬给她讲物理常见的磁场受力问题。
盛雪崇拜地看着她说:“小甜甜你真厉害,还有你不会的题吗?”
无论盛雪拿什么样的题,问出什么样的花式问法,阮恬都能回答她的问题,并且都能把她讲懂。会做不难,难的是能把她讲懂,这让盛雪对阮恬的崇拜直线上升,已经成了阮恬的小迷妹。
“老师都没有把我讲懂的。”盛雪再度重申。
阮恬只是笑笑,其实未必是她比老师讲的好,不过是因十五班成绩太差,老师都不重视罢了。学校一般是一科老师带四个班,班级有好有坏,老师心中自然就有区分了。
随着高考越来越逼近,再加上自身意识的觉醒。十五班想好好学习的人也有,只是底子太差,跟不上老师讲课。去问老师多了,老师也不耐烦。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阮恬在中午午休的时候去找郑老师。
郑老师正在办公室里抽烟,开着窗户望着楼下奔跑的学生们,吞云吐雾地思索着什么。
直到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他回头看到是阮恬来找他,立刻拧灭了烟头,笑着说:“甜甜同学,你有事吗?”
老郑对好学生都特别友好,阮恬又是班上最好的学生,那更是越发友好,像是生怕她一个想不开就去一班了。
阮恬先说:“老师,您知道我母亲上次生病的事吧。”
老郑自然知道,他都捐了三千块。“来,你说。”老郑让她坐下,“是不是生活上遇到了什么困难?”
“不是不是。”阮恬见老郑误会,立刻说,“是这样的,上次同学们帮了我不少,我也想帮帮大家。现在进入了高三上期后半期的紧张学习,我看大家也想迫切提高成绩。所以我有个想法,您看能不能更多的用用我,我也不知道能帮大家什么,但您可以告诉同学们,如果大家有不懂的,而老师又不方便回答的时候,可以来问我。”
老郑一听她说这个,就坐正了身体:“其实我也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就是怕影响你本人的学习,所以我才没提!”他也有些高兴,“要不这样吧,我也有个想法,只要不影响你的学习,咱们班的学习委员就由你担任吧,你看如何?你也好起个带头作用。”
阮恬当然答应,学委其实不需要做太多事,毕竟各科都有课代表在。而那些想好好学习的同学,也不用怕耽误她的时间,能名正言顺地请教她,这是再好不过了。
只是……她问:“薛建同学不会有意见吗?”
薛建是十五班原来的学委。
薛建当然有意见,在新班委会议上,薛建拍着桌子站了起来:“郑老师,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学委,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能就这么赶我下课!你们这种□□是要不得的,要搞投票选举!”
“你坐下吧。”宋平秋说,“就算投票,你的票数也不会比阮同学高。再者她是年级第一,本来就比你合适。”
薛建仍然不甘心:“年级第一怎么了,难道年级第一就能看不起年级第二百三十五名了吗?”
众人沉默,难道……不是吗?
“行了,你好好坐着,你那破成绩,有你啥事。”老郑不顾薛建的反对,亲自拍板,“以后阮恬就是咱们班的学习委员了,大家鼓掌欢迎。”
班委会议上响起热烈掌声,自此之后,阮恬就是十五班的学委了。
正好,班上教生物的黄老师怀孕了,刚满三个月,正是辛苦的时候,可学校别的老师课业也紧张,排不出多的老师了,于是黄老师让阮恬代讲。阮恬一开始也拒绝,她给同学们讲题行,这代讲也太夸张了,她做不到。还是黄老师笑着说:“你代我讲讲试卷错题就行,我在旁看着,要是有不好的我给你查漏补缺,行么?”
阮恬推脱不过,也只能试试。结果她做得真不错,讲起题来条理清晰,浅显易懂,同学们也很喜欢。弄得别课老师也偶尔躲懒说:“这道题就让阮同学让来讲吧,我歇歇。”阮恬也有些哭笑不得。
四中毕竟是一个好高中,以学习为主。十一月末进行了第二次月考,当第二次月考的成绩出来,阮恬仍然是全校第一,并且拉了第二足足十分的时候,她的名声才真正响了。
一次还可以说是因为运气,两次三次,就是人家真正的实力了,就算是复读,那也是实力的一种。
阮恬正在教室里看班级众人的排名,她是学委,排名就交给她公布了。莫丽仍然维持在她的七百多名不动摇,陈昱衡也有进步,从总分八十多变成总分一百多,可能是大佬考试的时候心情好,多蒙了几个题。进步最大的不出所料是盛雪,竟然考到了五百多名。
这时候,有人在门口说:“十五班学委,到行政楼拿试卷。”
“谢谢。”她礼貌地对那个同学说,把名次表贴到了班级前面,就在高考倒计时下面。
高考倒计时:207天。
今天下午是体育课,别的同学们都先下去了,只有她一个人去拿试卷。阮恬到行政楼外的时候,不少人在印刷室,等着拿新印的试卷。阮恬抱着很厚一摞试卷出来的时候,门口正好有几个人高马大的男同学等着,在那儿插科打诨。
阮恬抱着的试卷太高,没怎么看清楚路,一不小心就撞到其中一个男生。
“不好意思!”阮恬抱歉说。
那男生本来是背着她的,被撞后回过头来,是个长得有几分俊秀的男孩。他见了阮恬,笑了笑说:“没关系。”
阮恬歉意地对他一笑,本来是准备过去了的。那男生却说:“等等同学,我觉得你好像有点眼熟啊!”
阮恬还没说话,他旁边的男生笑了起来:“许恒,看人家抱的试卷就知道是三年级的学姐,你眼熟个屁!”
“唉我真眼熟。”那个叫许恒的男生把胳膊横在了门上,笑着说,“学姐叫什么名字,哪班的,说了我说不定能想起来。”他长相不俗,身高也高,看样子就是个平时被众星捧月的男孩子。
阮恬有点无奈,她道:“不好意思了学弟,我有点赶时间,你能不能让我先过去。”
他身后的男生笑得更大声了:“许恒你也有今天,人家学姐不鸟你,让人家走吧!”
“你闭嘴。”许恒却说,“学姐别误会,我就是想知道你是几班的。我是高二(三)班的许恒,你应该听说过吧?”
这种自报家门,一般是在学校或者年纪有点名气的男孩。但对于阮恬来说……她知道个屁,她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典型。
“没有。”阮恬说,“不好意思了。”
叫许恒的学弟显然还不服输,而跟着他的一帮人都快要笑死了,紧接着,旁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干嘛呢。”
阮恬抬头看去,却看到陈昱衡从走廊那头过来,他穿着球服,就显得更加高大,胳膊肌肉结实。申光、李涵等人也跟在他身后,他们一帮人都人高马大,为首的陈昱衡脸色很臭。
他见许恒拦着阮恬,盯着他淡淡说:“让开。”
许恒脸色一僵,男孩子也不服输:“你又是谁?”
陈昱衡就冷笑说:“老子是你祖宗。”
男孩子经不得激,许恒听了脸色也不好看了:“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他正要冲的时候,被他后面的哥们儿拉住了:“别冲动,许恒,别,他……他好像是高三的陈昱衡……”
一说到这人是陈昱衡,许恒也惊讶,顿时面露犹豫之色。
“昱哥叫让就让,小学弟,别不懂事儿。”陈昱衡背后的申光说。
他们一行人才终于确定这人真是陈昱衡,不敢再多说,道了声对不起,几下就走了。
陈昱衡走上来几步,从阮恬手里接过了大部分的卷子,阮恬抱着死沉,他拿着却轻轻松松,率先走在了前面。
阮恬跟在他身后走出了行政楼,陈昱衡的脚步就放慢了,跟她并行。
阮恬先说:“谢谢。”
“嗯哼。”陈昱衡仍然是那个语调,“为什么要谢,一般男人老婆被欺负,肯定要管。要不是刚在行政楼不好生事,老子让他跪下叫爸爸。”
他哪里学的流氓气息。
阮恬无语道:“……你别乱说话。”
“开个玩笑。”陈昱衡脸上的神情一收,又一笑,“我知道你现在要好好学习。”
阮恬听了还是觉得不对,但一想又算了,反正他没再说那些话了。她问道:“你们不是上体育课,怎么到行政楼来了?”
“操场那边的淋浴室坏了。”陈昱衡简单地解释。
两个人抱着卷子上楼,“对这件事你什么想法?”他若无其事地问。
“啊?”阮恬则根本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有什么想法。
陈昱衡看她茫然的样子,反倒是笑了笑,低声说:“行吧,我来解决。”他一步能跨几个台阶,走到上面等她去了。
阮恬不能领会他这句话的意思,但不久后,她从莫丽那里,听说了这个许恒。
他是高二的极草,不仅如此,他出身实验班,家境也不错,听说父母都是大医院的主任。所以在高二也挺出名的,才会问阮恬‘你有没有听说过我’这种话。
“我都听说了。”莫丽小声说,“这个许恒并不死心,回去还打听你来着……”
阮恬嗯了声,莫丽同学总有千奇百怪的八卦,都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
莫丽则上下打量她的同桌,觉得她同桌又美又聪明,她也很喜欢。难怪还引得人家低年级的小弟弟折腰,她问:“那你什么感觉,这个男孩跟陈大佬类型不一样呀,既然是极草,应该也很帅吧?”
阮恬能有什么感觉,她摇摇头:“我就没往这方面想过。”
“也是。”莫丽点头说,“毕竟陈大佬在那儿杵着,小弟弟怎么能入眼。”
阮恬觉得小茉莉越来越八卦,而且话题越来越不健康:“你赶紧做题吧。”阮恬说,“明天要是交不出来,我才让你知道厉害。”
这个许恒的事,阮恬就没放在心上。说真的,她从小到大也遇到过喜欢她的男生,但多半几天就会被她的冷淡吓退。果然之后几天,她也并没有再遇到或者听到过这个人的事。
她跟陈昱衡的相处还挺融洽的,除了偶尔满足他一些要求,比如带早饭,给他讲题,给他作业抄。并且他也会相应地回报,桌上突然多出一盒车厘子,多一本书,或者每日晨跑,已经有人为她打好卡。除此之外,在学校里,他会保持适当距离,陈昱衡毕竟是个聪明人。
阮恬不喜欢遭致非议,也不喜欢走在路上被人指指点点,只要跟陈昱衡牵扯一深的女生,这几乎是无可避免的。所以除了小茉莉,和申光那帮男生,没有人知道两人的不寻常。
以至于时间再一长,阮恬甚至都习惯了陈昱衡的存在,并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了。
当然,也只有李涵才知道怎么回事。
“其实我觉得,那小子还真有点喜欢咱们阮学神。”李涵说,“就算放学回家的路上,被人堵巷子里威胁,打了一顿,也锲而不舍地问道了阮学神的班级。虽然迫于你的震慑,还是不敢采取下步行动。但我觉得哪天你要是不在了,这小子肯定用十八般武艺展开攻势,只为抱得学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