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何仿佛没听出陆西宁话里的讽刺:“咱俩之间用不着虚礼,你知道我把你当亲姐就行。”
蠢不可怕,可怕的是蠢却自作聪明地把别人当傻子糊弄,陆西宁懒得骂他,再次叮嘱他别再出现,便收起了手机。
陆西宁坚信强吻是自己的幻觉,和司裴说开后,再见到他,拘束感荡然无存。她是音乐学院的志愿者,并不是司裴雇来的,只需要帮他做与音乐教室这个活动相关的琐事。
第二场第三场公益音乐会是在不同城市举办的,每场音乐会间隔一到两天,三场音乐会结束后,众人紧接着回到z市区举办慈善晚宴,音乐会票房和晚宴筹到的善款扣除必要开支,全部用于这个活动。
时间安排得这样紧凑,场场必到之余,司裴还出了一趟国,去年就接下的工作一样没落地同步进行。司裴工作上的各种事务都是由他堂弟裴湛一手打理的,他的助理请了长假,裴湛虽然另外给他安排了人,但这一段大家都忙,个个身兼数职、分身乏术,自然无法事事周道。
往年的这个时候,司裴也是整日飞来飞去,可远没有今年疲惫。慈善晚宴这日,司裴一走进宴会厅,远远站在另一角的陆西宁就看出了他眉宇间的倦意。
这个晚宴,音乐学院的志愿者们并不参加,陆西宁是陪陆浔过来的。钢琴系的学生,看到从小到大的灯塔,不由自主地就想膜拜,加上陆西宁接二连三地在司裴面前失礼犯傻,既心存愧疚、又想扭转他对自己的看法,因而一看到他,就想走过去狗腿一下,哪知手机突然震了起来。
陆西宁的裙子没有口袋,手机放在包里,这个包是第一次用,包口小,她艰难地把手机□□,发现是冯何打来的,没好气儿地直接挂断,抬头再看向司裴方才待的地方,他已经离开了。
冯何见微信不回、电话不接,又发了短信过来:“姐,你是不是正跟陆浔在一起?你别被他骗了,他是有女朋友的,千真万确。虽然他女朋友比你差远了,咱们未必挤不走她,可这种朝三暮四的男人千万不能沾,没一个好的。”
看完这条信息,陆西宁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人虽然贱兮兮的,似乎还真有一丢丢关心她,害她竟生出了一丝感动,真是莫名其妙。
为了维护哥哥的形象,原本不想理会的陆西宁回复道:“谢谢关心。小陆总正直着呢,对他女朋友专一着呢,他女朋友又温柔又漂亮,一点也不比我差。”
“那他今晚为什么不带女朋友,带你出来?”
陆西宁环顾四周:“我跟小陆总在一起,这是谁告诉你的?”
瞥见妹妹不断看手机,正与人寒暄的陆浔结束无聊的谈话,待熟人走远,便侧头看了过来:“整天低着头,脖子不疼吗?”
不见冯何回复,陆西宁把手机塞回了包里:“我什么时候低头啦。今天来了那么多明星,你为什么不带嫂子来?”
“她不喜欢。”
“没人陪才找我……”陆西宁面露不满地“哼”了一声,“我也不喜欢,太没意思了。”
“不喜欢就跟我回家。”
陆西宁很是意外:“拍卖还没开始呢,咱们可以走吗?”
“为什么不能走?”
“这活动是咱们家赞助的,等下记者还要采访你。爸爸不是让你拍两件东西,多捐点钱吗?就这么走了,他会生气吧。”
“他自己都不来,生谁的气。”陆浔就是不想被采访,才提前离开。
陆西宁怔了一下才记起,在陆家,从来都只有爸爸怕哥哥不乐意,无论哥哥做什么,也不会有人挑理。
陆西宁心生羡慕地跟着哥哥往侧门走,路过喷泉旁的时候,意外看到了司裴,有喷泉挡在前面,难怪她刚刚找不到他。
司裴正跟一个中年男人聊天,陆西宁从两人身边走过后,回头冲他甜甜地一笑,努力挥了挥爪子。陆西宁一挥手,司裴的目光立刻飘了过来,他一贯持重,只微微点了下头。
司裴的脸上虽然没有笑意,眼中却有,陆西宁更加肯定,他真的不讨厌自己,强吻、撕衣服统统都是醉酒时的幻觉。
拉着司裴聊天的是音乐学院附小的校长,司裴在附小钢琴科念到四年级才出国,虽然那时候这位校长还没参加工作,可毕竟是他的母校,再累再饿再无奈也不好表露出不耐烦。
校长东拉西扯了好一通,非但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还说起了自己刚刚毕业、从未谈过恋爱的侄女,邀司裴抽空回母校看看、给小校友们上上课,顺便跟非常崇拜他的侄女见见面,吃吃饭。
司裴借口最近忙,婉拒了。
校长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拒绝,追问道:“我知道你最近忙,等过了年呢?大年初四行不行?”
司裴一阵头疼,正要开口,忽而看到陆西宁去而复返,从侧门走了进来。陆西宁快步走到两人身边,朝校长笑了一下,仰头对司裴说:“司先生,小陆总有事要和您商量,让您现在就过去。”
有了借口,司裴立刻跟要给自己做媒的校长道了再见。
司裴跟着陆西宁从侧门走出宴会厅,问:“你哥哥在哪儿?”
“他回家了,我本来也要一起走,看到你不想跟刚刚那个人讲话,特地折回来救你出来。”
“救我出来?”这个词让司裴觉得有些新鲜。
“我是你的助理,下次遇到为难的事儿记得微信我,我会第一时间冲出来帮你遮风挡雨背黑锅,得罪人的话统统由我来说!”
听到这话,司裴笑了,见惯了他冷着脸,这个笑容让陆西宁觉得无比稀罕,她“咦”了一声:“司先生,你居然有梨涡。”
“什么?”
陆西宁笑盈盈地抿了抿嘴,指着自己唇角的梨涡说:“就是这个,你也有。”
司裴下意识看向旁边的镜面玻璃,脸上有疑惑。
“要笑起来才有,你都没对镜子笑过吗?”
“我为什么要对着镜子笑?”
“我们长得好看的人,就应该多照镜子,心情再差,看到漂亮的自己,都会感到安慰――老天还是偏爱我们的。”
说完这话,陆西宁又记起作为上天的宠儿,司裴不需要这种安慰,转而提议道:“离拍卖开始还有半个钟头,你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息?如果别人问,就说在跟我哥哥谈事儿,反正他已经回去了,不会穿帮的。”
“去哪儿休息?”
这间酒店是陆家开的,陆西宁轻车熟路地把司裴带到一个空着的包间,跑出去跟服务员要了碗热热的鸡汤面,又拿了瓶香槟和几样甜点过来:“司先生,我听说你下了高速就直接到这儿来了,一定没吃好吧?下次记得和我说,我帮你准备。”
司裴晚饭倒是吃了,不过十分潦草。
服务员很快端来了鸡汤面,陆西宁把碗推到司裴面前,自己拿起点心叉吃提拉米苏。司裴捡起筷子,问:“你吃过饭了?”
“我不吃晚饭,减肥。”
司裴看了眼她正大口吃着的蛋糕,弯了弯嘴角。
陆西宁吃掉半块蛋糕,又记起了香槟,拎起瓶子去找开瓶器,刚拉开柜子的抽屉,包间的门就从外头打开了。
一对男女拥吻着跌了进来,发现里面有人,他们比司裴、陆西宁更吃惊。
看清傻在门边的是冯何和裴湛公司的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女乐手,陆西宁一时间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乐手不认识陆西宁,却认识司裴,尴尬了几秒,推开还抱着她的冯何,转头快步离开了。冯何看着陆西宁,欲言又止了片刻,追了出去。
这个女乐手看起来比他们大很多,冯何前脚刚和一个大一女生拜拜,又谈起了姐弟恋,果然不是一般人,所以他到底哪来的脸说她亲爱的哥哥不是好人。
察觉到司裴正盯着自己看,忘记了冯何是自己‘男朋友’的陆西宁转头说:“司先生,你先吃,我出去一下。”
难怪冯何会知道她跟陆浔一起出席,原来他也在这儿,他刚刚看起来有些慌,她得去告诉他自己不会外传,顺便让他别和旁人提陆浔带自己参加晚宴,以免又生谣言。
陆西宁走出包间的时候,冯何和女乐手已经不见了,她正准备给冯何打电话,司裴突然走了出来。
陆西宁转头问:“你吃好了?”
“没。”司裴看向陆西宁拎在手中的香槟,“不放心你。”
“不放心我什么?”陆西宁没听明白。
“怕你又因为失恋喝醉,抓住陌生人又抱又亲。”
“我失恋?”想明白为什么司裴会说自己失恋的同时,陆西宁察觉到了更不对劲儿的地方,结结巴巴地问,“我我,您您说什么又亲又抱?”
陆西宁的紧张让司裴忍不住笑了,唇边的梨涡比之前更深:“你怎么又开始用‘您’了。”
第6章 第五乐章
所以强吻和撕衣服根本不是幻觉,都是真的……受害者就站在她面前,装傻装死都来不及了……
司裴看了眼空无一人的走廊,对整个傻掉了的陆西宁说:“还有点时间,进来休息?”
陆西宁机械地点了点头,跟着司裴进了包间。司裴坐回桌旁,继续吃他那碗没怎么动过的鸡汤面。陆西宁本想坐原来的位置,瞥见对面的司裴,脸上一热,起身在不大的房间里转了一圈,找到了一个余光都瞟不到司裴的角落。
她手中还拎着那瓶没开的香槟,心烦意乱间,背对着餐桌和司裴,盘腿坐到落地窗旁的沙发上,撕开外包装,艰难地徒手打开了香槟。
司裴慢条斯理地吃了小半碗面,离开餐桌、坐到陆西宁对面的沙发上时,她正抱着酒瓶喝香槟。
司裴把胳膊肘搭在沙发把上,用食指揉了揉因为过度疲惫而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察觉到陆西宁不时偷偷看自己,他放下胳膊,回看了过去。
陆西宁立刻垂下头回避他的目光,司裴见状嗤地一笑:“你每次和男朋友闹分手都喝酒?”
听到这话,陆西宁的头埋得更深:“刚刚那个不是我男朋友,我上次胡说的,我前任才不是他那种。”
陆西宁醉酒错认他的时候曾说“时时刻刻冷着一张脸不理人”,上次见面他就觉得奇怪,原来不是刚刚那位。
“既然不是你男朋友,你为什么又喝酒?”
“觉得丢人,没脸面对你。司先生,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我哥哥说,他没要求你选我做助理……”
司裴“嗯”了一声:“如果对你来说是困扰,我可以不带助理。”
“不是困扰,是有些不明白。我本来以为如果我真的冒犯过你,你不会愿意再看到我,为什么还选我?”
开会那天为什么心血来潮地指定她,司裴也不知道,他想了一下才说:“大概因为我的生活比较无聊。”
“唉?”这话依稀有些耳熟,似乎冰山美人也说过,因为太无聊,所以选她做助理?她哪里不无聊了……
陆西宁转向司裴,把怀里的酒举到他的面前:“这香槟挺甜的,你要不要尝尝看?”
看到司裴摆手,陆西宁立刻想起美人助理说司裴并不挑食,去年到山区不适应是因为不习惯跟陌生人吃同一盘菜。不习惯跟生人一起吃饭,自然不会尝她直接抱着瓶子喝过的香槟。
司裴的手机进了条信息,他低头看了一眼,对陆西宁说:“拍卖开始了,出去吧?”
陆西宁把手中的酒瓶放到茶几上,跟司裴一道走了出去,还没推开宴会厅的侧门,就迎面遇上了冯何。
看出冯何似乎有话对自己说,她便挥别了司裴,把冯何拽到了无人的角落。
“我的事儿你千万保密,毕竟她跟别人不一样,你明白吧?”冯何的脸上有显而易见的焦躁。
差十岁的姐弟恋有什么稀罕,值得这么神神秘秘……虽然觉得大题小做,陆西宁仍是点了点头。
拿到了陆西宁的保证,冯何的眉头仍旧皱着,他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是不知道,吴逸晓只是看着正派,其实坏着呢,他刚结婚没多久就出轨了,家都不回,一年到头在外面跟三儿住。出轨就出轨吧,他还拖着不离婚,他们这婚姻早就名存实亡了。”
吴逸晓是指挥系的教授,已经四十多岁了,依旧高大挺拔、风度翩翩,学校里有不少偏爱大叔款的女生喜欢他,但不包括陆西宁:“吴老师的私事,你跟我说干什么?”
“你不知道她是吴逸晓的太太?”
陆西宁怔了怔才明白过来这个“她”指的是刚刚跟冯何幽会的那位,跟三十岁的美女姐姐恋爱不值得大惊小怪,可这个人已婚就大不相同了,陆西宁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连嘱咐冯何别到学校说自己陪陆浔参加晚宴都忘了。
“她和你很像,没什么背景,人又单纯。大学一毕业就跟吴逸晓结婚了,发现被骗想离婚,可吴逸晓有权有势,她要是跟他硬拼,前途就完了。这事儿传出去我是不怕的,可她不行。”
冯少爷从小养尊处优、没受过苦,莫名地喜欢穷困自强美少女,当初会真情实感地喜欢陆西宁,大概就是误以为她是班上唯一一只灰小鸭。
被陆西宁暴骂了一顿,发现她并不似自己想象中那般柔弱,他很快就结束了单相思。
陆西宁并不介意被冯何幻想成穷困少女,却不愿意跟婚内出轨的人“很像”,另一半朝三暮四,离婚便是了,就算是为了报复而出轨,也一样有道德问题。既然没有背景、不是家族联姻,吴老师又厌倦了她,她当真想离婚,吴老师为什么不肯?
陆西宁最不喜欢讲旁人的是非,却忍不住提醒道:“你才是最单纯的那个,还是留点心,别被人骗了、还傻白甜一样地替人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