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濡早上只喝了水,这会儿肚子是空的。但她不觉得饿,甚至担心吃了东西下午胃不舒服,笑笑惋惜地拒绝了。
这其中有一名以前和孟濡关系很好的独舞演员,当初也是她率先发现孟濡患厌食症。女孩走近孟濡,小声问:“孟,你的身体好点了吗?”
孟濡没有多说,安抚性地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
女孩放了心,这才和同伴们一起走出剧院大门。
孟濡目送他们远去,回到排练厅,盘腿坐在地板,后脑勺轻轻抵着玻璃镜面。
她身体每一处都很累,也许是昨晚到今天练得太多,也许是她的厌食症原因,四肢乏力,眼前一阵一阵眩晕。
还有四个多小时。
孟濡悄悄告诉自己。
她紧紧抿唇,唇色失血。
求你了,孟濡说,再坚持一下。
那是你最向往的舞台。
如果这一次都不能坚持,那以后还能有回到国际大舞台的机会吗?
渺茫。孟濡心里清楚得很,她已经荒废了一整年,芭蕾舞演员的生命本就短,还能再容忍她逃避多久?
正是因为清楚这些,孟濡才缓慢地睁开眼,从包里拿出一条巧克力,撕开包装纸,忍着反胃低头咬了一口。
她一边叼着巧克力,一边抬起手指拢起散落的碎发,将头发重新扎成一个漂亮的花苞。
再次投入训练中。
……
家里,胡阿姨今天中午过来打扫卫生。
陆星衍正在吃饭,他自己做的葱油拌面,面条煮得太老了,难吃的一批。
胡阿姨见他难以下咽的模样,心疼他,拿冰箱现有的两个食材给他炒了俩菜,才开始收拾房间。
陆星衍昨晚说的兼职是给初中生做家教,吃完饭就过去。
他昨天提前准备好了今天上课的内容,如果顺利,五点就能结束,前往覃郡大剧院。
陆星衍已经查好了学生家到覃郡大剧院的路线。
“濡濡今天去给南大学生上芭蕾舞课了吗?”胡阿姨一边收拾屋子一边问道,她知道孟濡在南大教芭蕾,却不太清楚她教的是覃郡芭蕾舞团。
陆星衍仰头喝了口水,“没。”他把孟濡今晚要去覃郡大剧院出演《唐吉诃德》的事情说了下。
胡阿姨一边很高兴,一边想起什么,惊呼一声忧虑道:“我刚才看到濡濡床头柜前放着一双跳芭蕾的鞋子,不知道是不是她准备要带走的?万一是的话,那她今天表演要穿怎么办?可别落家里 了。”
陆星衍吃完饭,将碗筷放入洗碗槽。虽觉得不太可能,但还是走进孟濡房间看了看。
孟濡房间是暖色调风,床褥和地毯是同色系,橙黄与白相间。
房间比陆星衍房间略大些,光线明亮,舒适柔软。
白色大气的床头柜前,果然摆放着一双不久前刚缝好缎带、崭新的足尖鞋,鞋下压着个纸袋。
正是那双陆星衍送给孟濡,却被陆星衍缝得歪七扭八、孟濡不得不重新缝一遍的足尖鞋。
陆星衍觉得孟濡不会那么粗心,但还是拿手机,打电话给孟濡打算确认一下。
电话拨通,响了几声,无人接听。
一直到挂断。
陆星衍皱了下眉,再次拨打,还是没有人接。
他拿起那双足尖鞋,反正他傍晚也要去覃郡大剧院,不管孟濡需不需要,带上这双鞋并不费多少工夫。
陆星衍收起手机,准备将鞋子放入下面的纸袋。
不过纸袋提手勾住了床头柜第二格抽屉的手柄,陆星衍微一扯,带着第二格抽屉打开半扇。
这里面以前放的是孟濡的一些零碎小玩意儿,孟濡回国后被她清理掉很多,现在空空的。
右下角两个长方体的蓝白色口服液显得格外醒目。
陆星衍看出是药,没有尊重孟濡私有物品的意思,拿起那两盒口服液打开看了看。
其中一盒喝了大半,只剩下两小支。另外一盒是空的。
陆星衍翻到背面,密密麻麻的许多字,他垂眸往下寻找药物功效和适宜人群。
看到时,僵了下。
【药物功效】补锌。
【适宜人群】厌食症、营养不良、免疫力低下等。
……
后面还有又小又密的许多字,但陆星衍一个字都读不进去,死盯着“厌食症”那三个字儿。
他呆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一刻不停地上网搜索厌食症的症状。
打开网页,陆星衍一个字一个字不漏地阅读上面的病情介绍。
越看手心越凉,他唇线扯直,眸深黑,在看到常见症状为“恶心、呕吐、眩晕、贪睡、四肢无力”时握着手里的手用了点力,差点把手机砸到对面的墙角上。
少年骂了句脏话。
症状后面,紧跟着是――
“多有治疗上的困难。”
“10-20的患者早亡。”
他闭了下眼,后牙槽咬得发酸。陆星衍过了很久,才缓慢地站起,东西也不拿地朝家外走去。
胡阿姨在身后叫住他,“阿衍,你现在就要走吗?书不拿了吗?”
陆星衍停在门外,脑子是乱的。胡阿姨追上前,把陆星衍的书包挂在他臂弯,叮嘱他路上小心后才让他离去。
陆星衍下楼,原本想直接去打车去覃郡大剧院。
他想问孟濡,厌食症是不是真的。但是孟濡这时候肯定在做演出前的准备,她昨天的语气听起来那么在乎这场表演,如果她去了,说他偷看她的药,只会影响她的状态。
陆星衍忍住了。
陆星衍还是先去了那名初中小孩的家里,上课。
他整个下午脸色都不好,沉沉的,搞得那名顽劣叛逆的初中生也不敢胡闹,规规矩矩、认认真真地听课。
下午五点,准时上完下课。
陆星衍直接前往覃郡大剧院。
然而这时候晚上下班高峰,道路拥堵,他赶到剧院门口时已是六点半。
人群开始入场,陆星衍一路上给孟濡打了很多通电话,但她一通都没有接。
陆星衍又打,毫无意外没人接。
“操。”
少年蹲在路边绿化带前,手指插入头发中,扒了扒,心里又焦虑又烦躁得不行。
快点接电话啊。
……
另一边,临近七点,舞剧即将开场,演员们在后台准备。
孟濡换上主角琪蒂的芭蕾舞裙,晦暗光下,她手扶着一旁的道具,额头却渗出细密的冷汗。
身体越来越不适,孟濡脸发白,双手冰凉,眼前一幕一幕的画面虚幻而模糊,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倒。
她紧咬牙关,努力使自己撑住。可是却有些撑不下去。
前方意大利团长叫了她一声,似要跟她说什么:“濡――”
孟濡松开道具,朝团长走了一步,只一步,她便身体一软无力地倒在地上。
“濡!”
意大利团长向她跑来,孟濡在倒下的一瞬间保护了双脚,一只手臂撑着地板,另一只手捂着空瘪的胃。
她闭着眼睛在精美华丽的舞裙轻轻蹭了下,然后小声地,声音打颤地、呢喃地重复着一句话。
团长挨近了,才能听到她说什么。
“对不起……”
一遍又一遍。
绝望又心碎。
对不起。
第39章 deer 39
七点, 舞剧《唐吉诃德》准时开场。
酒红的帷幕打开, 序幕是一名贵族唐吉诃德幻想自己是一名骑士,与倒映在墙壁上的自己的影子做斗争, 并踏上追寻他想象中的女主人杜尔西娜雅的旅程的故事。
序幕不长,颇有一些怪诞与诙谐。
序幕结束后,第一幕是在熙攘繁华的集市,年轻男女们起舞示爱, 音乐喜庆。一座拱桥下,手执折扇, 一身红裙身姿轻盈的女主角琪蒂在众人瞩目中登场,连续三次大跳, 获得底下观众的掌声。
……
孟濡坐在后台塑料椅中, 身上盖一张薄毛毯, 侧身脑袋轻轻地贴着椅子靠背, 额头上有擦干后又隐隐渗出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