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妤这里只留了周琪一人,她伏在浴桶边缘,美眸朝屏风处看了眼,随着热气轻声问:“可派人去坤和宫了?”
她当初有孕,无需去请安,如今月子也过了,再不去请安,那便如何也说不过去了。
周琪点头:“去了,太医说主子能下床后,奴婢就派人过去了。”
闻言,阿妤若有似无地点了下头,她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水珠顺着手臂滑下,荡起一抹春色,她忽地问:
“这几日,皇上都招谁侍寝了?”
阿妤之前不能侍寝,索性也都未曾打听过这些,尤其是许氏搬走之后,她对这些就更不上心了,小皇子便占据了她所有心神。
但是如今,她既然身子无碍了,自然就要对这些上心了。
她问得突然,好在这些倒不是什么秘密,周琪自然知晓,她压低了声音:
“自打淑妃去了,主子您又有孕,这后宫中,最为受宠的就是沈贵嫔了。”
“虽比不得当初的淑妃,却也相差无几了。”
阿妤对此倒是并不怎么意外,那一批新妃中,沈贵嫔从进宫时就压了旁人一头,淑妃在时,更是敢与淑妃直接呛声,怎么可能会被旁人压下去?
她抚了抚额,将周琪话中提及的几人记在心底。
隔日,阿妤早早就被周琪唤醒,她许久没有这般早起过,坐在梳妆台前,脸上还泛着疲乏。
周琪给她点了胭脂,大半年未曾施过粉黛,阿妤乍乍然,还有些不适应,她穿着尚衣局昨儿个刚送来的春裙,腰间束着宽带,脂色鲜亮。
这宫里人早就得了今日钰修仪会来请安的消息,阿妤到坤和宫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了。
她不着痕迹地挑眉,这人来得有点齐啊。
皇后已经出来了,瞧见她,便露了一抹笑:“你身子刚好,怎来得这般早?”
阿妤笑盈盈地走过去,弯着眸子道:“妾身许久未曾向娘娘请安了,心里着实想念得紧,瞧着时间便眼巴巴地赶过来了,娘娘您可要让谨玉姑姑给妾身多上两盘糕点。”
皇后点着她额头,嗔道:“本宫瞧你这想的不是本宫,而是本宫宫里的糕点吧!”
阿妤俏生生地躲过她指尖:“这话可不是妾身说的,娘娘可别赖妾身。”
众人听着两人逗笑,不管心中如何想,面上皆都是笑盈盈的,似乎自己也参与其中了一般。
等外面通传沈贵嫔到了的时候,阿妤已经吃了两块糕点,正捧着茶水润喉了。
她是最后一位到的,如今满宫中只剩下阿妤下手的位置是空的了,沈贵嫔进来时,步子似是一顿,又似是没有。
她坐在阿妤身边,清冷的眸子扫向阿妤:“今日钰修仪怎得出来了?”
阿妤放下茶杯,只捧着脸笑:“之前是皇上和娘娘疼爱本宫,如今本宫身愈,自然要来向娘娘请安。”
沈贵嫔听着她张口闭口的本宫,脸上神色越发寡淡了些,阿妤才不管她,反正除了皇上,她对谁都这副冷淡的模样。
近日无事,皇后也没有久留她们:“太后娘娘今儿身有不适,不便去请安,你们都散了吧。”
阿妤在坤和宫外看见周修容时,没有一点意外。
周修容前些日子去看过她,还笑道:“亏了妾身当时没改口叫你妹妹,否则如今还得变回来。”
阿妤走近她,看了她一眼,见她眼底的铁青,微蹙眉:“听说公主昨日病了,可严重?”
周修容和她并肩走着:“底下的人看管不力,让公主着了凉,喝了两副药,今日才见好些。”
御花园里的花开始冒着绿芽,两人如今都有仪仗,只不过没用罢了,阿妤折了支花儿,顺手递给了她:“那怎不与娘娘告假?”
请安哪比得上公主身子重要。
周修容望着手中尚未长全的花苞,稚嫩又脆弱不堪,她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也无需我看着。”
阿妤扫过她眼底的青色,不再说话。
两人没有久聊,分别之后,阿妤就立刻朝回赶去,然而在小径道上,她停了下。
阿妤瞧着不远处的人,再看她去的方向,扭头朝周琪道:“张二姑娘常去御前吗?”
周琪也是微愣,立刻摇头:“从未听说。”
阿妤捻着帕子,看着张二姑娘脸上的焦急,忽然想起皇后刚刚的话,太后身子有所不适。
阿妤猜到她是做什么去,微微眯起眸子,勾唇轻柔道:
“太后身子不适,我们也去瞧瞧。”
说话间,她脚下方向一转,直朝慈宁宫而去。
听说钰修仪来看望太后时,太后和张嬷嬷都有些惊讶,太后捻着佛珠:“她怎么来了?”
张嬷嬷:“许是听皇后娘娘说的吧,可让她进来?”
“请进来吧。”太后捻着佛珠,眸子微阖。
阿妤进来时,就见太后倚在榻上,神色瞧不上好与不好,她屈膝行礼,眉梢挂着一抹担忧:
“妾身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撑着身子坐起,笑着道:“快些起来,给钰修仪赐座。”后半句是对宫人吩咐的。
“你怎么过来了?”
阿妤刚坐好,闻言,便蹙眉担忧:“听皇后娘娘说,太后身子有些不适,妾身心底不放心,便想着过来看看,可有打扰太后娘娘?”
“你有心了。”太后说了这一句,似不太想提起自己的身子,转了个话题,道:“皇子可好?”
谈起这个,阿妤脸上就带了笑:“好,甚好,改日妾身就带他来看望太后娘娘。”
太后顿时摇头:“这倒不必,哀家这身子不适,染了皇子就不好了。”
宫人给阿妤上了茶水和糕点,就是这时,宫外传来一串脚步声。
封煜快步从外面进来,他身后还跟着几位太医,脸色算不得好:“母后,儿臣听说您又未请太医?”
说完这话,他方看向阿妤,惊讶一闪而过,眉间微缓:“何时来的?”
阿妤视线从刚踏进来的二姑娘身上一扫而过,低低服身:“回皇上的话,妾身刚到不久。”
封煜点了下头,就拧眉去看太后,太后无奈道:“不过都是老毛病了,犯不着请太医。”
说话间,太后也看见了紧随着进来的人,她嘴角的笑顿时淡了下来。
第88章
张二姑娘踏进来时, 殿内气氛渐渐沉寂,她看向太后忽然冷淡的神色,心底倏地升起一股子不安。
太医诊脉之后, 说太后是昨夜里受了寒。
封煜脸色当场就沉了下来, 他忍着气,道:“嬷嬷, 母后胡闹, 你怎也陪着?”
张嬷嬷立刻跪下, 面带愧疚懊恼:“是老奴的错, 请皇上降罪!”
封煜微顿, 颇有些噎住,他斥归斥,但若论关心母后身子, 张嬷嬷绝不会比旁人少, 他如何能罚?
这时,张二姑娘走近,连忙道:“皇上息怒, 嬷嬷也并非有意, 皇上便饶了她一回儿吧。”
闻言,阿妤不着痕迹地眉梢微动,恨不得立即移开视线。
没瞧见皇上半晌都未曾说话吗?还不是心底有怒, 却又不好罚张嬷嬷嘛, 这个时候撞上去,不管是什么原因,都颇有些没眼力劲。
果然,阿妤就听见男人斥道:“闭嘴!”
张二姑娘身子微僵,瞬间咬唇噤声, 细白的指尖绞在一起,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不安。
太后终于开了口:“好了,是母后不许她请太医的。”
封煜拧眉,才挥手让张嬷嬷起身,他沉声道:“朕让太医院每日都来慈宁宫给您请脉。”
你不请,那朕就叫他们自己过来。
太后也知他是真的气着了,不与他争此事,等宫女端着熬好的药进来,才说:“你前朝也忙,母后就不留你了。”
封煜轻拧眉,却是没拒绝,视线落在一旁的阿妤身上,淡淡道:“钰修仪和朕一起走吧,莫扰了母后休息。”
阿妤点头,朝太后服身:“那太后娘娘,妾身就退下了,改日再来给您请安。”
两人刚离开,太后就冷了脸,看向僵在那里的张二姑娘:“跪下!”
张二姑娘心下微紧,掀开裙摆跪地,无措地喊了声:“姑母……”
张嬷嬷让其余宫人退下,殿内顿时寂静下来,太后凉凉地说:
“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借哀家的名义去请皇上?”
她虽有些不适,可正如她所说,这些病痛她都觉得习惯了,二姑娘来看她时,就说过请皇上的话,只不过被她驳了。
她连太医都不愿请,又怎会因此事去麻烦皇上?
张二姑娘眸子含了泪光,她低垂着眼睑:“秋儿只是担心姑母――”
话未说完,就被太后直接打断:“关心哀家,你不去太医院,却是直接去了御前?”
张二姑娘哑声,久久说不出话来,她捏紧手帕。
是,她是借着太后身子不适的名义去见了皇上,可若是太后姑母愿意帮她一分,她又怎会这般费尽心思?
太后是何人?当下就看出了她的想法,禁不住轻摇了摇头。
“你是不是在怨哀家不给你机会?”
“秋儿不敢。”
太后微沉眸色:“是不敢,而非不是!”
二姑娘低下头,没有反驳,不久后地板上啪嗒掉下一滴泪珠子。
太后移开视线,其实她何尝没给过二姑娘机会?
皇上来请安时,她哪次不是在场,可任由她做再多,皇帝可有多看她一眼?
太后明白,这是皇帝在与她表态,他不在乎后宫多一位妃嫔,但也仅此罢了。
皇帝自幼聪慧,怕是刚见着秋儿,就知道了她的想法,所以刚刚才会直接斥责了秋儿,皇帝素来孝顺,秋儿敢借她身子生事,如今怕是对秋儿也生了一丝厌恶。
而且……太后也无法接受,有人借着她的名头去难为皇上。
她终究还是自私的,也放不下芥蒂,她曾为家族荣誉付出了太多,可她落难时,张家也不过是袖手旁观,甚至还送了姑娘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