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迁怒张家,已然是在回报张家多年的养育之恩了。
侄女再亲,终还是比不得自己的孩子。
太后冷了冷心肠,移开视线,不去看她楚楚可怜的模样:
“你不能再待在宫中了,明日,哀家就让人送你出宫。”
“姑母!”二姑娘陡然抬头,不敢置信地喊了声,她眸底泛红,颤着声音道:“姑母,秋儿知错了,您便饶了秋儿一次吧。”
太后没理会她,二姑娘顿时哽咽道:“姑母,秋儿若是这般回去,该怎么办啊!”
所有人都知晓,她是为了何目的进宫的,若是她黯然出宫,她所做的一切就全成了笑话!
任哪家男儿敢娶她这般名声有损的女子?
太后微阖上眸子:“若是承受不了后果,你当初又哪来的胆子踏上这条路!”
终归到底,不过是心存侥幸,认为她定会相助罢了。
二姑娘看着她铁了心,顿时慌乱地爬着上前抱住她的腿,哭得崩溃:“姑母,姑母,您别赶秋儿走啊,求您了,姑母!”
太后僵直了身子,她这辈子在后宫,什么都见过了,手上也沾过血,临老来,反倒是信了佛,越发容易心软了。
她对二姑娘心疼,就彷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
明明已是贵家女,却是被这深宫的荣华富贵迷了眼,可真正踏进来之后,才会发现,这里就是一口深井。
一不小心,就会落入深渊。
太后扶着张嬷嬷的手站起来,冷着声说:“将二姑娘带回殿内,明日就送她回府!”
――
慈宁宫发生的事,已经出来的阿妤等人自然不知晓。
阿妤跟在封煜身后,低垂着头,踩着青石路,她在想,太后究竟是什么意思?
明明留着张二姑娘在宫中,却又好像并没有那种心思。
封煜回头,就见她不知在想什么,明显地在走神,他轻拧起眉,抬手弹在她额头,沉声道:
“好好看路。”
阿妤顿时回神,娇气地捂着额头,她眸子里含了分嗔怒:“皇上,您作甚打妾身?”
封煜冷哼:“你刚差些撞到朕了。”
他随口寻了个借口,视线微移,这才看清她穿的竟是一件春裙,这才二月的天,尚带着冷意,她刚出了月子,就敢这么放肆?
封煜拧眉,握着她的手试试温度,险些沉了眸色:
“不冷?”
阿妤今日为了娇俏,特意穿了身百花曳地裙,云织锦缎,宽带更是将腰肢衬得盈盈一握,她刚生了孩子,封煜视线微微下移,几乎就能瞧见那抹春色。
封煜眸色暗了暗,他索性不听女子的回答,招手示意杨德等人将銮仗抬过来。
銮仗里放着披风,封煜弯腰捡起,扔给女子:“披上。”
銮仗的帘子尚未放下,阿妤透过那丝缝隙,抬头看了眼高挂在空中的暖阳,她这动作被封煜清清楚楚地尽收眼底。
他刚欲说话,视线就扫过她点了粉黛的脸颊,顿时消了声。
半晌,他才轻嗤:“这般爱俏?”
阿妤顿时涨红了脸,身子一歪,就倚在他身边,将披风悄然放好,才软软地说:“那皇上就不喜欢吗?”她方才明明瞧见,他在她身上多看了两眼。
这般想着,她嗔男人一眼,似是在说:您分明就是喜欢。
这一眼,看得封煜心头火大,这与他喜不喜欢有甚关系?
好心当成驴肝肺,不穿便罢!
春裙遮不住女子白皙细腻的脖颈,封煜余光瞥见两眼,心底的那丝火气顿消又长,甚至愈来愈烈,连带着眸色也愈发暗沉。
阿妤忽地听见他说:“身子好利索了?”
话音刚落,封煜就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若是没好利索,她今日也不会出现在这儿。
阿妤的那声回答被堵在了口中,下颚被人擒住,被迫仰着头,就察觉到他指腹贴着她脖颈滑下去。
一寸寸往下,倏然,她的心提到嗓子口。
男人的手最终停在她腰带上,正欲有所动作,就听见外面匆忙传来一道:
“皇上,户部侍郎刘大人正在御书房前求见!”
阿妤微顿,抬头就见男人脸色黑沉,她绷直的身子骤松,忙护好自己的腰带,背对着男人将微敞的衣襟拢了拢,颇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
这可还没出御花园,指不定就会有人经过!
銮仗已经停了下来,阿妤忙站起来,尾音轻颤带着丝余媚:“那、那皇上您忙,妾身就自行回宫了……”
封煜喉咙缓缓下滑,明显地在平复呼吸。
阿妤刚欲转身离开,余光忽然从男人瞥见什么,顿时涨红了脸,她忙扯开帕子,封煜看着她一番动作,拧眉问她:“作甚?”
阿妤十分窘迫,咬唇心虚:“口、口脂沾上了……”
封煜身子微僵,视线下意识落在她唇瓣上,娇艳欲滴,却不见一丝唇脂存在。
她拿着素白的手帕擦过他脸颊后,顿时在手帕上印了一片胭红色,春意无限。
若是她没多看那一眼,岂不是……
封煜只消想到那番场景,就觉得太阳穴嗡得一声,突突作疼。
许久,他才抚额,无力道:“回御书房。”
这边阿妤才回了娴韵宫,就被一个消息打懵了:“什么?张二姑娘落水了?”
她刚离开慈宁宫顶多不过半个时辰,怎得,忽然就能落水了呢?
而且,阿妤轻拧眉,她记得慈宁宫附近并无水池,离得最近的洛朱湖,也要越过两个宫殿才能到啊。
慈宁宫,太后气得捂住胸口,身子发抖:
“她这是在拿命来要挟哀家吗!”
前面才有宫人来报,二姑娘偷偷溜了出去,还不等她派人去寻,二姑娘落水的消息就又传了回来。
太后捏紧了佛珠,她不信什么巧合。
她也知晓,二姑娘这番行为并不是在要挟她,而是想用这个法子留在宫里。
毕竟二姑娘是打着伺候她的名义留在宫中的,又是在宫中落的水,若是伤了身子,留在宫中养伤也算合情合理。
第89章
阿妤匆匆用了午膳, 对着铜镜,捏着耳垂将耳铛摘下,又将发髻上耀眼的步摇换成素净的白玉莲簪。
她站起身, 又弯腰亲了亲熟睡的小皇子脸颊, 才抚额又朝慈宁宫去。
路上遇见了赶过来的周修容,阿妤停下步子等她。
周修容换了身衣裳, 较素净舒适的青色春裙, 阿妤仔细看了眼, 两人并肩走着, 猜她是午睡时被叫起, 不禁轻声道:
“怎不乘仪仗?”那般还可多休息会儿。
周修容抚额,按着太阳穴解乏:“不急,你可知这是怎么回事?”
淑妃去了之后, 不管周家是否愿意, 所有周家以及淑妃多年埋在宫里的人手都到了她手里,她往日对宫中的事素来都多知晓几分。
只是昨日她照顾小公主太晚,张二姑娘落水时, 她正好在休息, 因此错过了打探消息的最好时机。
闻言,阿妤轻摇头,撇了撇嘴:“我刚从慈宁宫回去, 连午膳都未用好, 就听了这消息。”
“分明我离开时,她还好好地呆在慈宁宫里。”
说话间,她不自觉就带了些许抱怨,从慈宁宫到娴韵宫,这一来一回, 距离并不算近。
其实,她们也不必赶着过来。
但,谁让这张二姑娘是太后的亲侄女呢。
阿妤话中透露了些消息,周修容微顿,侧眸与她对视一眼,有些讶然。
她们没再多说,在小路尽头转弯时,她们听见了一声:“……真是丢死个人了!”
在小径转弯处,阿妤终于看清了说话的人,是陈美人和许御女等人,零零散散地数个妃嫔。
阿妤视线在许御女身上顿了下,食指弯曲抵着鼻尖,忽然想起当时害她早产的人还没查出来。
“妾身给钰修仪、周修容请安。”
那群人显然没想到会撞上她们,有些慌乱后,很快地就服身行礼。
身边的人碰了下她手背,阿妤顿时回神,轻轻挥手:“都起吧。”
没时间多说,阿妤让她们免礼后,转身就和周修容朝慈宁宫走去。
看着她们的背影,陈美人抚了抚发髻,侧眸看向身后的许御女,忽地轻笑:
“这钰修仪越发风光了,倒是和周修容的感情还是如此好。”
她睨着许御女,又轻声说:“我记得,我们刚入宫时,许御女和钰修仪的关系才叫好,只可惜……”
当初两人同住娴韵宫,在旁人眼中,两人都算是同进同出的。
只可惜,钰修仪不按常理出牌,这份表面和谐很快就被打破。
数月前,许美人挑拨陈才人,如今,陈美人暗讽许御女,正所谓风水轮流转,颇令人发笑。
许御女捏紧手帕,干扯着抹笑,却僵硬地说不出话来。
她心底暗恨,不知陈美人有甚可得意的?
占着那么好的家世,进宫又迅速怀孕,至今才不过是个美人,连孩子都丢了去,说她不如周修容,难不成她就比得过了?
同样是小产,周修容当初连升两级,陈美人却连个动静都没有,当初不知惹了多少人心底暗笑。
若非忌惮她背后的陈家,哪容得她如此傲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