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在想姐姐吗?怎么想到那人身上了!
“没、没有……”玉桑拎拎神,望向面前花里胡哨的衣柜。
“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好看的衣裳。”
稚嫩的少女语态真诚,目光澄澈,几句话倒像是肺腑之言。
江慈生来富贵,但并非不知这世上还有穷苦儿女,回想刚才那点愤恨的小心思,越发觉得自己没有肚量。
她索性又将玉桑往衣柜前推了推:“好看也不能仅盯着看呀,快选!”
玉桑冲她笑笑,仔仔细细选了一套最便宜的白襦鹅黄长裙。
江慈一瞥,心情微妙的说不上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心疼这不识货的傻姑娘。
“你这就选好啦?”她多问了一句。
玉桑翻出裙头素雅的绣花:“这个花好看。”听语气,像是选定了。
江慈心头一软,“那就送给你,等明日再做几套新的。”
玉桑连连摇头,惶恐道:“奴婢只是个下人,不需要那么多新衣裳。”
江慈本也是随意一说,听她如此回应,心中忽然咯噔一下。
眼前这个怯懦的小娘子,似乎还不知道她新跟的郎君是什么身份。
曹広忽然反口,没有再对投靠朝廷一事作出回应,叫韩唯连日来的接触都打水漂。
这么凑巧,太子也来了益州,让人很难不猜测是否与他有关。
江慈原本还在发愁如何于此事上助益表兄,如今来看,这小娘子或许是条路子。
母亲不也说吗?今日是婢子,来日保不齐就是娘娘!
忽的,江慈心尖轻动,一个大胆的想法油然而生。
……
选好了衣裳,玉桑红着脸蛋去了屏风后换上。
新选的裙子是及胸的样式,比起前一套的修身束形,及胸长裙比较挑个头。
玉桑从屏风后走出来时,提了提裙角。她比江慈稍稍矮一点,裙子有些踩脚。
“看来,我的衣裳好像真的不适合你。”江慈咋舌。
玉桑笑眯眯道:“不打紧的,娘子衣裳漂亮,能穿上是玉桑的福气。”
啧,这小嘴儿,若是用来哄太子,指不定就让他葬身英雄冢了。
江慈打定主意,热情道:“喜欢就暂时穿着顶一顶,明日我带你去做新衣裳,就这么决定!”
这不容置喙的语气,让玉桑乖乖闭上嘴不再反驳。
她们已耽误了好一阵,接风宴都快收尾了,江慈打算亲自送玉桑回院子。
玉桑手里还抱着换下来的衣裳,“那这个……”
江慈一把夺过丢给奴婢:“还拿着它做什么,不要了!”
玉桑阻拦不及,眼看着婢女将衣裳抱走了。
她想,姐姐应该会立刻扔掉吧……
回了太子下榻的院子,江慈才知接风宴已经结束,太子也已回了。
主要是江古道怕太子累着,没敢将宴席拉得太久。
看着已经燃了灯的院子,玉桑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一场风暴。
她客客气气同江慈道谢告别,江慈心里有盘算,也热情作别一番才转身离开。
回房的路上,玉桑一连舒了好几口气。
这种时候,她由为庆幸太子没有挑明关系,至少还有装傻的余地。
进门后,玉桑一眼看见了茶座中的男人。
大概是宴上饮了酒,他斜倚座中抬手揉穴,面前摆了碗状似解酒茶的汤水。
像在醒酒。
“郎君。”玉桑规规矩矩行礼,轻声唤他。
太子挤揉鼻梁的动作一顿,放下手,露出染了醉意的冷眸。
然而,他只是静静地看了玉桑一眼,简单的“嗯”了一声。
没有就今晚的事算账,也没有问她在姐姐那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太子伸手端起解酒茶饮下大半,被茶汤润过的嗓音清润动听:“不早了,安置吧。”
玉桑眉眼轻抬,夹着惊讶:“……啊?”
太子抬首,只是默不作声的盯着她,用眼神警告——要再说一遍?
飞鹰已另外要了热水,已经放在里间,就是给她沐浴之用的。
玉桑脑子嗡嗡的,一时没反应过来。
若她只是个打杂随侍的婢子,自然没有资格日日享受沐浴,还用干净的浴水。
但有一种情况,她必须洗的干干净净——服侍到郎君的床上。
“还不去?”太子见她不动,皱了眉头。
玉桑抿抿唇,乖乖应声,去了里间。
只有他二人时,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玉桑多半是妥协。
然而,刚进去没多久的人,又急吼吼的跑出来:“里、里面的东西呢?!”
太子故作疑惑的看着她——你说什么呢?
玉桑又道:“就、就是我借来的火斗……”
“啊——”太子悠悠应了一声,又骤然冷道:“你也知道那是你借回来的,不用还吗?你今日已经丢尽了本公子的脸,还想让本公子替你担个有借无还的坏名声?”
玉桑恨不能跳起来打爆他的头,她按住怒气:“里面那些全都还了?还有些不是我借来的,是我自己的!”
太子耐心用尽:“我还要费心帮你分拣哪些是你的哪些是江府的?拢作一堆直接还了——啊对,东西是要还到江娘子手上的,你与她不是熟悉么,自己去要!”
所以,他把里面那些东西,连带她做手脚的道具,全送到了姐姐手上!?
……
同一时间,回到院落的江慈收到了一堆来自太子的“礼物”。
太子亲口吩咐,一定要还到江娘子手上,并且附上诚挚的感谢。
“火斗?”江慈翻检一番,莫名其妙。
这东西哪儿借得还哪里,给她算是怎么回事儿?
忽的,江慈发现了还回来的一堆物什里夹着奇怪的东西,捞起一看,是件被团成布球的上襦。
“姑娘,这都是什么呀?”听说殿下送东西来,丫鬟还为江慈高兴。一看到东西,满脸不解。
江慈眼珠一转:“碧桃,去把玉桑换下来的衣裳找来!”
婢女领命离去,很快捧着衣裳回来。
江慈又一番翻检,眼神微变:“原来如此。”
碧桃不解:“姑娘,到底怎么了?”
江慈扔了拎着那件短褙子,哼笑一声:“我就说,母亲给她的衣裳不可能差这么多,原来是她利用火斗把衣裳人为塑形,又做了手脚。”
碧桃似懂非懂:“她怎么做手脚了。”
江慈道:“民间有做绢花的手工匠人,为使剪成花型的绢布有花瓣展开时的饱满的弧度和形状,会用烧过的器具去烫,将绢布凹出形状来。这个,一样的道理。”
说着,她把那团绑成球的小衣塞进了短褙子的胸口位置,用褙子包裹束起,刚好在胸口位置束出一个球形,沿着这个形状去熨烫,再很快冷却,便可让这处隆起定形。”
至于裂开的裙子。
江慈检查之后,也发现了端倪。
裙子是丝质,若控制好温度,只让料子受温过高,却又不及烫糊的程度,乍看之下料子没有异样,其实已经变脆,稍加力道便会撕裂。
今晚这些,是她故意为之。
江慈扔了衣裙,神情莫测:“可以啊,有点意思。”
第17章
夜色渐沉,飞鹰与黑狼最后一次检查完房间,关好门窗,退了出去。
烛火轻摇,玉桑浴后换上宽大的睡袍,娇影投屏,寸寸挪动,化作屏风后绕出的娇香美人。
太子坐在床边,外衫发冠皆以褪去,漫不经心抬眼时,目光微愣,又很快垂下。
他冷声道:“散发。”
玉桑轻声称是,拿起牛角梳,为他散发。
太子宴后没再沐浴,身上的酒气有些重,无声晕散。
玉桑在江府三年,在练就用一根布带也能将头发挽出风情姿色的本事时,也牢固的掌握了梳发这门手艺。
然而进宫三年,她按照姐姐的意思做着安分又勾人的江良娣,即便最得宠爱时,也不曾亲自替太子梳发,今时今日,是玉桑第一次给他梳发。
不过,她记得自己倒是哄着他给她梳过一回,虽然刚开始就结束了。
太子文能弄墨武能挥剑的手,一碰女人的头发便格外笨拙的,实在不配糟蹋她精心护养多年的头发。
旧事上心头,玉桑嘴角上扬。
随着情绪变化,那微弱的气息变化,清清楚楚被身边的人感知。
“在想什么,这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