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翠柳醒来的时候,万籁俱寂,除了江水声,听不到任何声音,这时候翠柳才有些饿,睁开眼看到桌上点了支蜡烛,下面还压了张字条,说翠柳醒来若感到饿,就去厨房,厨房还有吃的。翠柳懒得去厨房寻吃的,伸手摸了摸口袋,里面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两个点头,翠柳就着壶里冷掉的茶,开始吃起点心来,两个点心下了肚,又喝了茶,翠柳感到舒服许多。
这夜里的江是什么样子?翠柳推开门,走上船舷,船上已经没有任何声音,只能知道船在走,但不知它去向何方,江面上是漆黑一片,只有一轮明月,照在江面上。翠柳抬头望月,无端端地想起家乡的明月想必也是如此,这样的宁静,这样的悠远,又似乎是,这样的让人向往。
如果,没有走出后宅,也许永远不知道世界的广大。翠柳索性盘膝坐在船舷上,任由自己的思绪如飞一般。远远地,仿佛能看见有一点星光往这边行来,那星光行的飞快,翠柳咦了一声,这不是星光,是灯。有同样的一艘船,往自己所在的这艘船行来,这是什么样的一艘船,这样快?
翠柳刚想站起身,身后的舱门就被打开,一个伙计钻出来,看见翠柳他压低了声音:“江大爷,您赶紧回房,这是有人来巡视了。”
翠柳知道今日是老苏和夏天青设下的陷阱,而自己就是陷阱里的诱饵,但这个陷阱里到底有什么,翠柳还不知道,翠柳只知道,自己只能依照伙计的吩咐,迅速地走进舱房内。翠柳进了舱房,伙计也把舱门关了。
就有什么东西撞上了船,接着一个声音响起:“关上巡视的,什么人半夜还在江上行船。”
接着翠柳能感到外面的灯被点亮了,接着伙计带有睡意的声音传来:“各位兵爷辛苦了,我们这是要运一批急货到外码头,因要赶时间,所以才半夜还在行船。”
有人跳上了这艘船,翠柳的心里也不由紧张,也不晓得这艘船上,到底藏了什么秘密,但翠柳又不能出去,只能侧耳倾听。
一个不屑的声音传来:“急货,要连夜送去,你们这是骗我第一天出来巡视?”
这是什么人?翠柳只能大致猜测,但也不能走出门,甚至连通过门缝悄悄往外望,也不能去做,免得会被人发现,然后就引起纠纷。
又是一阵吵闹,接着就听到伙计大叫一声,另一个声音响起:“搜!他们必定是那些要趁夜里偷偷出关的,难道他们不晓得,这些货物,都要经过关口出去吗?”
翠柳的心更加提到了嗓子眼,这样看来,这陷阱,只怕陈家是真的要进了,只是不晓得,这陷阱里面的自己,是被当做诱饵呢,还是被当做顶缸的人?
舱门被一把拉开,一盏灯被高高举起,照在翠柳脸上,翠柳装作刚醒过来的样子,看着那举灯的人:“这是怎么了?已经到了吗?”
“锁了,都给我锁了!”那人已经在那发号施令,身后就转出两个衙役,要给翠柳带上锁链,翠柳放声大喊:“这是怎么了?我好好地押送货物,怎么就犯了什么王法?”
那些衙役自然不肯听,把翠柳从床上拽下来,上了锁链,推到外面,船舷上已经站满了人,翠柳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口中只是在嚷道:“青天白日,你们在做什么,好好做生意都不许了?”
一个耳光落在翠柳脸上,翠柳从没被人打过耳光,登时眼泪真的被打下来了,一个男子嗓子尖细,在那高声喊道:“你们这帮子贱人,人人都说自己是冤枉的,直到见了大老爷,才晓得你们不是冤枉的。”
“我来这广府做生意,怎么就不许了?”翠柳捂住脸,瞧着那说话的,而伙计也已经拿出一张纸来,要送到男子面前:“我们确实只是押送货物,这里有……”
“这样假冒的出关书,我们都看过不晓得多少了,还在我面前胡混,带走,带回衙门里去!”那男子看都不看,那张纸差点飞入江中,伙计急忙去捡起那张纸,抬头对翠柳做个放心的手势。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翠柳不放心也要放心,于是翠柳口中大声说着冤枉,被人推到一艘小船上,伙计们也被推到小船上,衙役们轻轻一撑,那船就离了大船,往另一边去。
船一离了大船,似乎就重新陷入到沉默中,耳边只能听到江水流动的声音,翠柳装作什么都不晓得的样子,对衙役道:“差爷,差爷,我不过是个小生意人,,卖些货物罢了,而且我这些货物,都是行会……”
那衙役见已经离大船远了,这才停下划船,对翠柳笑着道:“你怎么到这会儿还不晓得,你犯了什么事儿,你的货物,是不是交给了一个姓苏的?”
翠柳点头,那衙役继续道:“这姓苏的不是什么好人,他和行会的人里应外合,这么多年,也不晓得逃了多少的税,行会内对他深恶痛绝,只是他滑头,每回都抓不到他,这一回啊,我们这是有人得了信,知道这一回他逃不了了,这才来了。”
果真如此,看来陈家对老苏,也是要一击必中,翠柳心中下着判断,心跳的如擂鼓一样,但面上却还是装出一副慌乱样子:“这,这,我也不晓得啊。差爷,我们好好地做生意,既然有人来要和我们交易,价钱也不错,还一口答应这进出关口的凭据,都由他办了,我们也只有答应,哪里能想到那么多。”
衙役眯缝着眼看着翠柳:“你真是这样想的?”翠柳听到这话,就晓得必定是有说法了,于是翠柳点头:“除了这样想,我也没有别的想法,差爷,差爷,您看,我,我,我这些货物,都是不值什么钱的,不然也不会来了这些日子,行会那边都没人看中我的货物。”
衙役笑了,停下划船,只是看着翠柳,这江中茫茫,要真把翠柳往江上一撩,翠柳又不会水,那才是叫天天不应的事情。但是这时候翠柳也不敢说什么,也只是看着衙役:“差爷,您给我指一条明路,我啊,也就是小生意人,只想着赚点饭钱。”
“都敢和这样人做生意的,还说只赚点饭钱,你骗谁呢。”衙役说完就坐下,从腰上取下烟杆,拿出打火石,打算点一锅烟。翠柳虽然从来没有伺候过别人,但看着衙役的动作,也急忙上前接过打火石,给衙役把火点上:“差爷,天地良心,我的确想多赚些银子,也是有人说这位苏大叔,极其豪爽,极其靠谱,我这才找了他,毕竟一家子老小,都要靠我赚回的银子过日子。”
“你到了这会儿,才算说了句实话。”衙役一锅烟已经吸完,把烟锅在船舷上磕了磕,这才收起烟杆,继续拿起船桨:“你啊,就听我说,到了衙门里面,就把什么事儿都推到姓苏的人身上,并且要做证人,这样的话,还能有一线生机。”
果真都是冲着老苏来的,翠柳连连点头,突然又想起什么,急忙对那衙役道:“差爷,别的事儿都可以,只是我从小有个暗疾,不好说出口的,这要进了衙门,就不能,不能,不能搜身。”
暗疾?衙役看向翠柳:“你也高高大大的,怎么会有暗疾呢?”
翠柳情急之下也想不起别的病来,心中说了一句,哥哥,对不起了,眼睛一闭,轻声道:“我,我,我不能人道。”
衙役差点笑岔气:“什么,你……”
“家父母疼爱我,所以早早给我娶妻,谁知娶妻之后才发现,虽非天阉,却似死蛇!”翠柳这下更加豁出去了,横竖哥哥一辈子都不会真的上这里来,这里有些闲话也传不出去。衙役上下打量一番翠柳,笑了:“看你面白无须,想来也是真的,可惜啊可惜,若是在京中,往那各府里面做个火者,只怕还会有大富贵。”
翠柳若真的是个男子,听了这番话就要暴怒,所幸翠柳只是着了男子衣衫的女子,因此翠柳对那衙役道:“多谢差爷了,只是这大富贵,也不敢去想了,眼前的事情,先过了再说。”
“是啊,先过了眼前的事情再说。”衙役继续摇着船:“从这里到岸边,还有些时候,你啊,先闭眼睡会儿,等天亮了,就到了。”
等天亮了,就能知道事情到底是什么缘由,翠柳心急如焚,但面上也不敢现出来,只得靠在船舷上,闭眼歇息。
这船摇的不算快,翠柳自然也不会睡着,只感到朦朦胧胧中,似乎有人在说话,接着就听到有人大喊一声:“大人,您辛苦了。”
大人?翠柳睁开眼,见小船已经靠在另一艘大船上,那个划船的衙役正把手中的浆递给另一个衙役,见翠柳睁开眼,这衙役就笑着道:“不过八品的河巡防,他们就胡乱称起大人来,若让真正的大人听到,还不晓得会怎么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