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起往事,段长风的眼睛回光返照般亮了起来,好似每一个垂暮者念念不忘又不堪回首曾经那个怀揣烈阳,欲与天公试比高的少年郎。
“眼瞧着大师兄、二师姐他们接连下了山,我与师妹也不免心向往之,于是悄悄不告而别,携手离开师门到这人间闯荡,原本打算见识一番便回去向师傅他老人家赔罪,没想到这一踏红尘便迷了眼睛,从此丢了归期。”
“小慈她打小就聪明过人,颇具师傅的风范,我则擅长医术从旁辅助,刚下山没多久就靠着巧破一桩奇案打出名头,而后一个又一个的疑难案件找上门来,那么多的赞誉与崇拜刹那间堆来对于刚入凡尘的我们来说毫无招架之力,很快迷失了进去,自以为天下之大无我们无能。而后,我们就遇到了那桩案子。”
宁姝模糊忆起小时候师傅多番耳提面命之事:“段先生说的是十多年前我师傅险些遭人陷害至死的事吗?那桩案子师傅耿耿于怀多年,并对我多番告诫,千万要警惕人心。”
“没错。当年我们接到一个求助,说是一名少女遭当地土绅侮辱求告无门还被逼上吊自杀,小慈同为女子义愤填膺,于是义不容辞接下此案,在经过一番查证后定下那名土绅的死罪,谁想到就在土绅被斩之后那名本该已经亡故的少女突然出现,并指认小慈与土绅有旧怨于是收买少女做下此局。”
徽墨听得震惊不已,瞪大眼睛:“这不是贼喊捉贼吗?肯定是你们之前破案过程中不小心得罪了什么人,搞了这么一出想整死你们呢!后来怎么样了,你们不会被判罪了吧?”
段长风忆起那段至暗时刻,他眼中慢慢氤出湿意,不忍回首:“怪只怪当时我们年轻气盛,锋芒毕露,乍然站上高峰,连自己得罪了人都不晓得,更不知这世间人心险恶,看似最软弱无辜的人往往披着兽皮。此案发后,小慈三年破下五十四桩案子的美名顷刻间被人抛之脑后,无数诋毁骂言铺天盖地而来犹如地崩山摧,官府当即将小慈关入大牢准备秋后问斩。我到处求告无门,才知什么叫世态炎凉。当年受我们救助恩惠的人一个个翻脸无情,对我退避三舍。走投无路之下,我不得已又求到了那名少女面前,请她说出实情。”
徽墨整个好奇心被调动起来:“然后呢?”
段长风点头,低下头:“我找到她才知晓,她帮助别人陷害小慈亦是迫不得已,盖因家中老母身患重疾,亦是穷途末路,而此恰巧是我所长。在治好她的母亲后,她终于有了松动。不过她担心在说出实情后会遭人报复,也怕我们脱困后会找她算账,于是强迫我与她做下一桩交易,她要――与我成婚。”
徽墨瞪大了眼睛:“你不会答应了吧?”
宁姝在一旁安静听着,默默掐紧了掌心。似察觉到她低沉的情绪,夏侯轻默默走到她身旁,伸出手摸索片刻,打开她掐红的手掌轻轻摩挲。
段长风不堪地别过头去:“当时问斩之日迫在眉睫,我,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