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喻舟从老族长家回来后，从谢母口中听说了今天发生的事。

　　怪不得回来路上，感觉村子里的气氛变了，原来症结在这。他隐约有些可惜，错过了小姑娘出风头的好戏。

　　季大发做事一向很可靠，路子也广，第二天一头三百多斤的猪便送到了小稻村。

　　季心语也跟着运送队跑来。

　　她提着裙子跑到戚映欢面前，一脸兴奋，风风火火道：“欢欢姐姐，听说你要杀猪分给女工们？我长那么大还没见过杀猪呢！到时候我也来帮忙！我好歹也是衣坊的东家之一，这种事怎么能不参与！一头猪够吗？要不要我让爹再弄一头。”

　　话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就是想瞧个新鲜吧。

　　“不用了，再加上家里的那头猪，已经够了。”不说季心语没见过杀猪，她自己也没见亲眼见过，城市里长大的孩子哪里有机会见到这个。

　　家里的猪？难道……

　　季心语猛地想起了什么，就是去年尿了她一鞋子的小猪仔吧！

　　复仇的时刻到了！

　　季心语握住戚映欢的手，表情认真且诚恳：“欢欢姐姐，出除夕那天一定要等我来了再杀猪！拜托了！”

　　戚映欢眼神恍惚了一下，不久后便猜到了小丫头的心思。

　　小丫头记仇呢。

　　得到了戚映欢的同意，季心语欢欢喜喜的回家了。

　　知夏纳闷道：“季小姐到底跑来干嘛的啊？怎么风风火火的？”

　　“算了，别管她。”戚映欢无奈一笑。

　　季心语走后，村子里的孩子跑来谢家，吵着要看猪。

　　戚映欢无法，只好收让吴若愚领着他们去了院子后面的猪圈。

　　顺儿和他的伙伴们还带了戚月柔的消息。

　　戚月柔九月成的婚，对方是和谢喻舟同一年次考上的秀才，没准还一起吃过酒。

　　那秀才今年二十七，先头死了一个老婆，膝下有个一男一女，两个子女。

　　戚月柔是续弦。

　　这母女俩搞什么？怎么都抢着当别人的继母。

　　都二十七了，继子继女的年纪应该也不小了吧，也不知道戚月柔怎么想的。

　　估摸着，戚月柔就是看中了对方的身份。

　　然而镇上的秀才怎么就看中到了戚月柔？图年轻吗？戚映欢不得而知。

　　算了，反正和她也没什么关系。

　　时间匆匆，除夕的那一天百姓脱去素服，脸上多了几分喜气。除夕这天，阳光不是很好，太阳被云遮掉了大半个。

　　刘淑从武昌府回来，带来了戚映欢徒弟们的新年贺礼。

　　一大早，王富贵就开始磨刀。

　　“嚯嚯嚯――”

　　腊月天里，王富贵卷着袖子，肌肉纠结的手臂。手中的杀猪刀不断在石墨上来回摩擦，刀锋上的光被一点点打得打亮。

　　他身旁捆着两头猪，还浑然不觉地哼哼，似乎没有预料到自己的命运。

　　谢家门口搭了一个临时灶台，春铃娘和吴婶正在灶台上煮开水。

　　谢家院子外，看热闹的村妇一脸的兴奋，眼里都快冒绿光了。

　　农户人家，也就逢年过节能吃上肉。

　　“这两头猪有够肥的啊，我儿最喜欢吃肥肉了！那肥肉上锅，再添上酱油，小火炖煮，撒上小葱，绝了！”

　　“想要肥肉？你死了这条心吧，分到哪块就是哪块，难不成东家还能让我们挑啊？”

　　说话的人咽了下分泌的口水：“想想还不行吗？”

　　围在她身边的人露出善意的笑。

　　谢家院子里，季心语瞪着其中一头猪，嘴里不住地嘀咕：“悟能！你也有今天，本小姐今天就吃你的肉喝你的血，让你悔不当初！”

　　戚映欢听到她的嘀咕声后，差点没忍住笑了出来。

　　季心语居然还给猪取了猪八戒的法号，太逗了。

　　“好嘞。”终于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王富贵磨好了刀，他用食指弹了下杀猪刀，刀身发出一阵轻盈的响声。

　　“大家瞧好咯！”

　　孩子们精神一振，四处撒泼乱跑，大喊道：“杀猪啦，杀猪啦！”

　　近德叔和几个佃户把猪放倒在地上，悟能的惨叫声急促起来，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

　　王富贵动作利索，一刀就划破了猪脖子上的动脉，血液汩汩流入一早准备好的桶内。

　　悟能还在做最后的抵抗，不断挣扎，随着血液的流逝，挣扎渐渐消失。

　　围观的女工道：“猪血可是好东西啊。”

　　“猪血汤、炒猪血、猪血炖豆腐……”

　　女工们已经开始报菜名了。

　　一头猪大概有体重百分之七到八的血液，也就是一头猪有二十多斤的血，两头也不过四十斤左右。

　　加起来也不够这些人分。

　　但女工们实在眼馋，戚映欢想了想，便道：“这样吧，来两个会做饭的婶婶，我们煮一锅猪血汤，中午的时候大家都来喝汤。”

　　“那感情好！”

　　见所有人同意，戚映欢笑了下。

　　在戚映欢和大家说话的当口，王富贵已经刮好猪毛，开始解剖悟能。

　　红白相间的肉花映入大家眼底。

　　与村民的兴奋不同，季心语还是第一回见这种场面，她有些不适应，不敢再说吃肉喝血的话。

　　王富贵以前不愧是靠杀猪吃饭的手艺人，三下五除二就把两头猪肢解完毕。

　　里长不知从哪里拿来了一面锣，边敲边喊：“分猪肉了！分猪肉了！大家排好队啊！”

　　这种时候女工的团结能力达到了顶峰，她们迅速在谢家门口排好了队，等待分配。

　　戚映欢和谢母分猪肉，春铃娘和吴婶负责分发布匹，季心语和春铃负责分发肥皂。

　　“谢谢东家。”

　　“谢谢谢夫人。”

　　“谢谢刘掌柜。”

　　“谢谢季小姐。”

　　听着一声声谢谢，看着眼前一双双明亮的双眼，戚映欢内心变得祥和安宁。

　　季心语的表现最为坦然：“好好表现，干得好的话，我让欢欢姐姐明年再给你们发东西。”

　　“多谢季小姐。”

　　季心语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戚映欢和谢母对视一眼，笑了。真拿她没办法。

　　终于在辰时末，年终福利分发一空。

　　大家虽然很累，但是心里都很满足。

　　领了年终福利的女工们归心似箭，和戚映欢一家道了别。

　　桶里只剩下一堆猪大肠没人要。

　　最后帮谢家收拾残局的几个中年妇人道：“东家，这东西味道太重了，不好洗也不好吃，要不拿去喂鸡吧？”

　　猪大肠那么好吃的东西，拿去喂鸡？

　　这也太浪费了，看来大家都不懂猪大肠的美味啊。

　　戚映欢说：“不用，我教你们怎么做，保证好吃。”

　　戚映欢打算把大肠和猪血一起煮汤。

　　几年中年妇人将信将疑。

　　哪怕是戚映欢的脑残粉季心语，也不太看好。

　　“欢欢姐姐，这么臭怎么吃啊？”她嫌恶地扇扇鼻子。

　　“别担心，你就等着吧。”戚映欢胸有成竹道：“保证你会喜欢。”

　　“那好吧。”

　　大不了给欢欢姐姐一点面子，就尝一口。季心语在心里说服自己。

　　戚映欢带着留下的几个妇人去了厨房。

　　妇人们始终认为猪大肠不可能好吃，听到戚映欢说要用面粉清洗时，顿时觉得她暴殄天物，心痛的眼泪水都要留下来了。

　　好好的白面，不蒸馒头，作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