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江南道狄仁杰才发现百姓迷信之风极盛,甚至有人将孩子的仕途也寄托于所迷信的神仙上,淫祠的修建不但劳民伤财且占用了大量的土地,一些不轨之人更是利用此等风气大肆敛财。
罪犯听闻神探入城的风声便吓得收拾行囊想要逃离,民周典,见过江南巡抚使。
狄怀英指着衙役呈上来的物证,与当日拾到的带血的尖锐石头,谋害解元一事,可是你做的?
【如若某天被查出,你若不认罪,你妻儿的下半生就毁了。】
回巡抚,周典哆哆嗦嗦道,是罪民一人所为。
据本官所悉,你与王瑾晨无冤无仇,你何故要在他高中解元之时害他,你无意杀他,却害得他行动不得,错失此次礼部贡举的机会,为的是什么?
罪民罪民周典被质问声震慑住,便语无伦次的解释了起来,琅琊王氏与钟离氏在会稽当地乃是数百年的名门望族,他们霸占山林田地,罪民原靠狩猎为生,然王氏却禁山不允许罪民进入,使得罪民无生计,王氏本就跋扈,连使君也要礼让三分,若再让王氏出一高官,那么咱们越州岂不都要改姓了王?
旁侧听审的王瑾晨当即从侧房转着轮椅出来反驳道:一派胡言,王家禁山只在繁衍生息之季,猎民贪得无厌,取珍兽皮毛售与牙人,连幼崽都不放过。
珍兽不过牲畜而已,难道它们比人命更珍?周典反问道。
王瑾晨本想再说什么,见到狄怀英抬手示意只好沉住了气。
若山林本归王氏,禁山也无可厚非,你说你打猎为生,王氏宗族子弟众多,往年中举者也不少,朝中虽是无高官,但入仕者仍有,为何从前不见你下手?且你应该知道,士族之家分以嫡庶房支,虽群居然却地位不等,个人荣耀,族群不能尽数共享的道理你难道不知道?
你若是不满封山,自会去找下令之人,何故要害一个刚及冠于族中无权无势的小辈,偏又在中举当日谋害,必然与功名有关,你眼里有犹豫与胆怯,说明你有隐瞒与心虚,本官向来不喜动刑,依永徽《唐律疏义》主犯与从犯量刑有所不同,但你若不从实招来,就修怪礼法无情,知瞒不报罪加你一等。
狄仁杰以审案出名,面对这个曾断过上千案件的官员,加之百姓对于他的吹捧与神化,周典在说话时便更加心虚,本只是试探之语,却让他怕得连连认了罪,我招,我招,罪民家中有妻子儿女要养,只求能够在招供后得到宽恕,留罪民一条性命。
司法参军。
下官在。
记下笔录
喏。
狄怀英继而问道:将你背后之人详细道来。
【姑娘雇人干活,总得留个买主名讳不是,不然我这儿心里可不踏实,
你倒是聪明。
嘿嘿。
差我来的是我家主人,会稽县令的娘子吴氏。
还真说啊?周典的语气里带着万分诧异。
不是你问的么?女子冷漠道。
周典便憨笑了笑,觉得这个婢女好像不大聪明的样子,您只管回去让娘子放一百个心,除了用弹,小的最拿手的还是弓箭,若是马没有惊便再补上一箭,按您吩咐,不会要了他的命,而是让他一年下不来床。】
周典哆哆嗦嗦趴在地上,指使我的人是是是会稽县令的夫人吴氏。
周氏,你可知道污蔑朝廷命官也是重罪。
巡抚神断,罪民断不敢胡乱诬陷,罪民乃会稽县人氏,吴娘子以罪民妻儿相要挟,她的丈夫是会稽县的父母官,罪民不敢不从。
陪审的越州刺史听后大惊,司法,素素派人去会稽县将吴氏缉拿归案。
喏。
等待抓捕的过程中,跪在中间的周典瘫软下身子趴伏在地上哆嗦个不停,狄怀英起身走进公堂旁侧的朵房。
王瑾晨算了算时辰,从问罪到招供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期间只有对话而没有动用任何刑罚,明明什么都没做,他为何会这样快招认
狄怀英便指了指自己腰间的蹀躞金带,官威。
在无罪的百姓跟前耍官威,这叫做仗势欺人,为执法官者,要镇得住人心,在公堂上临危不乱,我奉命出视四方,发现江南多信神鬼,便用昔日在大理寺任职的威望试了一试。狄怀英又道:世人狡诈,多不在表面,而官场便能将面具撕毁,亦如战场与人厮杀,因此为官者不但要镇得住人心还要能揣测人心。
王瑾晨仔细思索着紫袍的话,是谓微明,柔弱胜刚强,鱼不可脱於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狄怀英点头,是这个道理,好好修养,官员可以向朝廷举荐士子,不过本官认为有志者,当凭自己的本事,若以微寒之身中两榜进士,皇太后殿下会重视你的。
瑾晨与狄公不过一面之缘,如今虽中举却是半身残废,王瑾晨不解,瑾晨怕辜负了狄公的厚望。
老夫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与你投缘,世人都被权势所迷,一步步向此靠近与追寻,可真当亲临此境脱不开身时便已是追悔莫及,你永远不知道皮囊底下究竟藏着怎样一颗人心,也不知道权所带来的祸患有多残酷,国朝刑罚不止杀,君主多疑,则臣下多争斗,诬陷、冤狱,时有发生,我知道你们琅琊王氏素来以家风严谨著称,老夫已是花甲之年,大唐的将来还是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
王瑾晨大约听明白了江南巡抚使话里的玄机,天后临朝,我听闻洛阳那边陆续有奇观出现,天后将您外派,意欲王瑾晨语止,瑾晨出身山东士族中的琅琊王氏,王家虽在国朝无出将入相者,然仍是文坛之顶,借以世家之名,得到山东士族的支持,侍郎是想要恢复李唐?
不,狄怀英否决,是还政李唐,这是天下臣民的心。
并不是,王瑾晨反驳道,这是李唐贵族之心,于百姓而言,天子是谁乃至国号是什么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他们锅中的五斗米,就像徐敬业造反,他真的是为了百姓与圣人吗?他若心系苍生,便不会在太平之际发动战争,致使哀鸿遍野,儒家的忠在于忠君,然瑾晨的忠,在于家国而非君王,只要权力还在,就永远不可能停止杀戮,只要君王不昏庸,无论是谁,我都会辅佐,狄侍郎不用劝晚辈,您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因此我敬重您,可是这个天下,究竟是谁人之天下呢,民贵君轻只是一句说给世人听的玩笑之语,难道天子姓什么比百姓的安宁还重要么?
狄怀英对于王瑾晨的话没有太多惊讶,反而十分镇定的欣赏道:没有想到,你年纪轻轻,思想倒是独特。
瑾晨也只是嘴上功夫而已,并不像狄公一样真的心系天下,在瑾晨心中,天下之道,唯存最上,毕竟只有活着才有希望与机会。
天下之道,唯存最上狄怀英抬手捋着花白的胡须。
狄巡抚,吴氏已带到。越州刺史亲自入内通报。
好。狄怀英垂下手拍了拍王瑾晨的肩膀,孩子,不管你为的是什么,请不要忘了天地与自己的良心,经得住诱惑,方能为人上人。
洛阳萧宅
明堂修建将要完工,皇太后殿下准备在洛水举行祭神仪式,届时诸州宗室也要赴会,眼下时局,怕是又要掀起不小的波澜。
阿爷是觉得皇太后殿下此举用意不在庆功?
明堂只是建好了架构,要等竣工估计得到年底
咚咚父子的谈话被敲门声打断。
谁人?
门口站定的小厮开应道:阿郎,琅琊郡王府长史萧德宗与越王府司马求见。
越王,琅琊王?萧安介大惊的挑起眉头。
阿爷,越王李贞不是在豫州么,还有琅琊王在博州担任刺史,怎么突然派长史过来了?萧至崇疑问道。
萧安介从坐榻上站起,越王与纪王乃是宗室中极有声望的亲王,越王长子李冲素来有才勇,此刻登门,怕是别有用心。
父子的疑惑在看到洛阳的媒人与越王府的聘礼时通通解开。
见过萧长史。萧安介很是客气的招待了从博州快马加鞭赶入洛阳的长史萧德宗。
长史萧德宗拱手直道:萧少监,久闻少监七姑娘文武双全、德貌并重,长兄如父,我此次从博州前来不为别的而是替越王之子入府提亲,身后的王府家僮旋即将厚重的聘礼奉上,豫州刺史、越王李贞之子求娶兰陵萧氏萧安介嫡女。
这父子二人相顾无言。
萧至崇便问道:下官听闻琅琊王与次弟早已娶妻,两位县主也已嫁人不知娶妻的是哪位郎君?
是琅琊王的同胞三弟,李温。
越王五子,听到是最无能的第三子时萧至崇心中颇为不愿,长史也知道,下官就七娘这一个嫡亲妹妹,她的婚事我与大人还需细细斟酌,与母亲做了商议之后再作答复。
坐在主座上侧头看着萧安介父子的越王司马旋即眯起双眼,听少监与员外郎的意思,似乎是不愿意?
萧安介连忙解释道:司马误会了,只是婚丧嫁娶乃人生大事,七娘先前在长安的事想必长史也听闻过,某是怕她辱没了越王的家门。
三公子说了,那些风言风语什么的他都不在乎,愿以三倍聘礼迎娶七姑娘为正妻。越王司马将茶杯放下,还是说你们这些山东士族看不上我大唐宗室子弟?
下官绝无此意。萧安介听后心惊,越王府与琅琊王府来人态度强硬,越王司马更是仗着身后的亲王府即便身处兰陵萧氏家中也依旧跋扈的很。
越王府司马起身,态度冷硬,那么此事就这样定了吧,三公子就在洛阳,令爱的生辰八字在正式下聘前王府会派人过来取,合完八字之后会将婚书送来,这些礼是越王给新妇子的见面礼,不作聘礼,还请萧少监收下。
作者有话要说:六曹参军其中的司法,唐制在府曰法曹参军,在州曰司法参军。
宗族中划分等级特别严重,有些东西不能共享,比如权力地位,门萌只在自己一支的几代人中,嫡长子继承制,即便是手足兄弟也不能分享,除非没有儿子,这样就保证了继承权。
是谓微明,柔弱胜刚强,鱼不可脱於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出自老子《道德经第三十六章 》
翻译:这就叫做虽然微妙而又显明,柔弱战胜刚强。鱼的生存不可以脱离池渊,国家的刑法政教不可以向人炫耀,不能轻易用来吓唬人。
历史事件不会更改大多(我个人会偏向武则天)但是不会颠倒黑白。
第20章 信神鬼
官人,奴是冤枉的,奴根本每有见过此人。
妇人的声音从公堂传入屋内,小环站在王瑾晨身后瞧着公堂上妇人面露恐惧一遍又一遍的求饶道冤枉,只觉得无趣极了,郎君一直在看狄巡抚断案,能学到什么吗?
察言观色。
小环低头俯视着座椅上的少主人,郎君莫不是被那狄巡抚一阵忽悠想入大理寺了吧?可小奴听阿郎前阵子说大理寺可不是人人都能进去的,就连里头的小吏都要精挑细选,能判案子未必就能入得了法司,而且那地方又累又比御史台还容易得罪人。
王瑾晨微微摇头,我并不想入,甚至不太想做官,馆阁学士易受到君主的青睐,而御史台则可伏阙直言天子,这些官员都要时常面见君主,我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小奴看那狄巡抚很是钟意郎君的样子哎,呀,小环抬手捂着嘴,狄巡抚的年纪和阿郎相差不大,家中应该有待嫁的小娘子,莫不是看上郎君您了所以想栽培您?
王瑾晨转过头仰视道:你怎么竟说些胡话?
哪有,狄巡抚可是出了名的好官,为人正直,不像萧安介那般眼里只有利益,恰好郎君又中了解元,长得还好看,谁不欢喜啊,我听说京城的公主也好美色,府上养了好些个面首小环渐渐停顿下,握着双手福身道:小奴知错了,郎君心里只牵挂着七姑娘一人,小奴多嘴。
王瑾晨叹了一口气,万一明年出了什么漏子,又或是皇太后不开心将常科停止总之我现在是倒霉到了极点。
所以郎君如今首要之事便是养好身子,总不能让七姑娘一直等下去吧,郎君是不要紧的,国朝男子如几位极负盛名的大文豪都是而立之年才娶的妻,但是外面那些流言蜚语从来都只针对女子,朝廷罚钱倒是没什么,可我瞧着七姑娘也是个傲骨之人,这耳边风,当是入不得她耳的。
在紫袍的逼问下,吴氏吓得直哆嗦,在周典招供出吴氏越州刺史派司法参军事前去缉拿时,狄怀英暗中命刺史派不良人去到吴氏家中查探。
周典一口咬认,罪民没有接触吴娘子,那是因为都是吴娘子的婢女代为传的话,罪民实在是迫于生计才会见钱眼开,还请官人明察秋毫。
一派胡言!吴氏仍旧不承认,哪里有什么婢女?奴与王公子无冤无仇又何故要害他呢?
衙役小跑进公堂走到紫袍身侧,递交了一份记录,狄巡抚,吴氏家中没有异常,也没有人离开越州,询问了宅里的下人,说昨日只有个家生婢被吴氏放归从良,下人说这还是县令家中头一遭让婢女脱籍的,另外,吴氏的小儿子今年也参加了州试,为越州乙榜第四,未能破格录取。
吴氏听后惊吓的慌了神,官人,是奴家鬼迷了心窍。连连磕头道,将对王哲的怨恨转移到了他儿子身上,又听信了仙庙里的神仙之语,这才一时犯了糊涂。
紫袍旋即朝衙役招手,吩咐了一阵后衙役入屋后便与小环一同将王瑾晨推出,你虽与我无仇,却恨极了我的父亲,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过节,但我父之事又与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