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旧吗?”她含含糊糊地说着,“不过我怎么看你们关系不好的样子。”
谢病春微微一笑:“确实不好,只是当时救了他一命,想叫他帮忙做个事情罢了。”
明沉舟看了他好几眼,心中莫名觉得有些古怪。
“就这样”
“自然。”
“我总怕你们打起来,对了,你好端端大驾光临瑶光殿做什么?”她背着手,手中的团扇斜落在空中,靠近他,笑眯眯地问道。
“内臣只是来和娘娘说几句话的。”
谢病春看着她,轻声说着。
明沉舟见他并没有进来的意思,只好也跟着挑帘出门,好奇问道:“要和我说什么。”
“郑樊有意离间内臣和万岁的关系,若之后娘娘碰到两难情况不必为难。”他站在廊檐下台阶下,玄色蟒服在一种花团锦簇中格格不入。
明沉舟扬眉,随后愤愤骂道:“怎么这么爱嚼舌根,是猪舌头吃多了吗。”
谢病春并不言语,只是侧首看她,漆黑的眸光含着春光,丹灼桃融,潋滟头顶自廊檐下垂落的桃花垂落在脸侧,衬得骨青髓霜。
“那我就给他穿小鞋。”她手中的团扇愤愤不平地在空中打着转,孩子气地说着。
“娘娘不必和他起冲突。”谢病春回眸,盯着廊檐红柱上的红漆,笑说道,“也不必和万岁起冲突。”
明沉舟手中动作一顿,抬眸认真看他。
“娘娘对内臣越是维护,万岁便越是猜忌。”谢病春笑,带着一丝疏离和了然,“朝堂纷争向来污秽,娘娘罗裙鲜艳,避开才是。”
“可那里涉及你。”明沉舟眨眼,信誓旦旦保证着,“我不会退的。”
谢病春抬首,冰冷的指尖自脸颊上轻轻划过,最好落在鬓间一根歪了的发簪上。
“可内臣希望……”他温柔地看着她,三两春色不及唇角笑意,“娘娘永远干干净净。”
簪子被扶正,晃荡的石榴玉柱在暖洋洋的春光中荡了荡。
“那你怎么办?”她问。
“郑樊的人和东厂的人今日暮鼓前就会回京,想来也会带回证据。”
明沉舟眼睛睁大,倏地抓着他的手。
“也该结束了。”
“你要做什么?”明沉舟脸上笑意瞬间消失,走近一步,逼问着,“你是不是,偷偷背着我做其他事情了。”
她眼睛浅淡明亮,灼艳的桃花倒映在瞳仁中,好似升起的一团火。
“郑樊掀出此案,一为斩草除根,二为清洗朝堂,我不过是送他一把火,让他烧的越来越旺而已。”
明沉舟眼皮子一跳。
“怎么放火,放什么火。”
明沉舟愣在原处,怔怔地看着他,可谢病春并未说话。
“你今日根本就不是来找我的,你是来……”明沉舟牢牢抓着他的手腕,牙关紧咬,半晌没有说下去。
“不,我不同意,谢迢,你答应过我的。”
她声音放软,轻声说道。
“我们喝过合卺酒,拜过神灵,系过红线,难道都不算数嘛。”
“算的。”谢病春低声说道,目光依旧温柔,“我会来找你的。”
“下辈子吗?”明沉舟狠狠攥紧他的手腕,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不要下辈子。”
“这辈子你都失言了,我下辈子才不会和你在一起。”她神色冰冷地看着面前之人。
“可来不及了。”他注视着面前的女子,微微一笑,带着释然轻松之色,“娘娘。”
暮鼓声在逐渐落下的夕阳下敲响了第一声。
“内臣不辱使命,宁王遗孤确在敷文书院。”日行五百里的锦衣卫脸色惨白,唇角发青,瘦的颧骨高高耸起。
他跪在乾清殿前,高高举起面前的玉佩。
夕阳下的玉佩好似染了一层血一般。
杨宝自身后快步而来,脸上喜色不掩于色。
“那罗松文竟然真的敢收养逆臣之子,恳请万岁下旨捉拿。”
谢延盯着面前的那枚玉佩。
这块玉上雕刻着端正的喜乐二字,右侧则是一行细小的草书。
――赠我儿谢迢。
“这是和田墨玉,墨玉墨底,乃是贡玉,内臣查了历来宫中的去处,这种料子不过三块,乃是高僧点化后所得,明宗时全都赏赐给宁王。”
谢延的手指搭上那块致密润泽,色泽漆黑的玉佩上,入水是微凉的手感,雕刻的人应该是花了心思,笔锋干净,字体端正。
“万岁。”杨宝强忍着急促之心,忍不住又喊了一声。
谢延抬头,目光落在殿下的人,淡淡说道:“不过是一块玉。”
“可这玉……”杨宝瞪大眼睛,急忙说道。
“民间盗用贡品的事情数不胜数。”谢延淡淡说道,“也许只是这位玉佩的主人也曾被父母深爱呢,这才选了这种墨玉。”
“万岁。”杨宝抬头。
“如何证明这个叫谢迢的就是宁王幼子。”谢延反问。
“可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迢为走之旁,万岁这一辈都以此为名,又涉及贡玉。”他喃喃自语。
“这证明不了,杨禀笔。”谢延冷静说道,“朕要的是让天下人都信服的证据,而不是似而非似的猜测。”
“万岁!有江浙一带的学生聚集来到宫门要求严惩杨宝。”
有侍卫飞奔而来,跪在大门口,快速说道:“他们指控东厂锦衣卫烧毁敷文书院,逼得代理院长跳河,请万岁严惩杨禀笔。”
杨宝脸色微变。
“胡说八道,我们不过是威胁几句,何曾火烧书院。”
“有三个书院学生彻夜不休入京,并写了血书,严明学子和东厂锦衣卫发生过冲突,锦衣卫放火烧了梅林,那日东风极大,天色又干,这一下就差点烧到了藏书阁。”
“三朝书院毁于一旦。”
侍卫沉声说道。
“怎么可能!”杨宝怒极,“这群刁民,锦衣卫不过放火烧了一个梅林罢了。”
“所以你知道他们烧了梅林?”谢延阴沉质问道。
“我,我不过是想让锦衣卫吓唬那些……”
“胡闹!”谢延噌得一下站了起来,怒斥道,“那是天下第一书院,天下大儒半数出于此,朕是你叫你办案,不是叫你放火烧院子。”
杨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冤枉啊,是那个代理院长口出狂言,锦衣卫和他们这才起了冲突,这才……”
“闭嘴。”
谢延惊怒。
“那是我老师的书院,代理院长是我老师的二师兄,你,你竟要逼死……”
暮鼓声响,第二声鼓声绵长悠远,也算打破殿内的寂静。
“万岁。”门口,一个小黄门蹑手蹑脚走来,跪在殿门口,匍匐在地上,“帝师来禀。”
谢延脸上的怒气被可知敛下,目光看到原处宫门外的声音,冷静问道:“老师来这里做什么?”
“帝师要告发郑相此前借台州溃堤一事,明相意外去世之事,结合江南官员,侵占江南学院学田已达万亩。”
谢延愣在原处。
“什么?”
“万岁。”有一个小黄门踩着余晖匆匆而来。
一直站在角落里的绥阳眼皮子一跳,悄无声息地抬眸看了一眼龙椅上的万岁。
只见他眉眼阴沉,漆黑的眼眸中酝酿着暗色。
“又是何事?”他不怒反笑,轻声问道。
“郑阁老带了西南回来的人回禀,找到三个当年为逆贼宁王幼子诊断的大夫,请求面见万岁。”
“进。”
暮鼓声第三声终于想起,倦鸟归巢,在空中留下一道道弧度。
“万岁,敷文书院院长罗松文散发白衣敲响鸣冤鼓。”
守门的禁军统领匆匆而来,额头布满冷汗,跪在地上时,铠甲剑鞘磕在青石板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他不等万岁开口,也不顾及身侧拐杖敲响青石板的声音逐渐靠近,闭眼大声说道。
“要为宁王翻案。”
最后一抹夕阳彻底落了下来,天空只剩下血红的红霞。
作者有话要说:太困了,晚安
第86章
三月十五,一个普通的戌时,三声暮鼓声,竟把内阁阁老,司礼监掌印,东厂提督和当今大儒甚至是当朝帝师全都拖下水。
夜静春色,月出东山,乾清殿宫灯高悬,亮如白昼,除了巡逻军队的脚步声,一切都在窒息的空气中倏地安静下来
“万岁,两个时辰了。”绥阳借着挑亮烛火的时机,低声说道。
谢延依旧沉默,自从殿外跪满了人,他便动也不曾动一下,更别提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