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这些,考了第二名似乎也没什么——他本就没有付出十分的努力,当然也没有资格因为成绩而表现出十分的失落。
阮棠看起来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她只是很自然地问:“那么现在,你想要的都得到了,会满足吗?”
满足吗?有一点,但又远远不够。他会想,她陪他、夸他,都只是因为他撒娇了、因为他很失落,因为……是他骗来的。
少年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蔫儿气,备受打击的模样。
阮棠又笑起来。
很少看到他这样发自内心垂头丧气的模样,可能真的是颜值有优势,居然也很可爱。
她忍不住又揉乱了少年一头柔软的发丝:“卖惨太常用的话,或许就没那么管用了。”
这就是,自始至终她其实什么都知道的意思了。少年更加失落,有些无措地抬头去看她——阮棠也闭上了眼睛,转头靠向了另一边,显然是要休息了。
少年讷讷地收回视线,满脸沮丧地垂下头。
——然后又猛地睁大了眼睛。
“为什么不试试,想要什么,就直接说呢?”
声音很轻,还带着最后一点点感冒没有彻底痊愈的鼻音,又好像有一点揶揄促狭的笑意。
应覃睁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抬头去看阮棠。
少女还闭着眼睛,神色平静,脸侧向另一边、靠着车后座的椅背,看起来像是已经睡着的模样,就仿佛他刚才听到的话全是幻听一样。但应覃又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她闭着眼睛,睫毛却有微微的颤动,嘴角又勾着一点似有若无的弧度。
她醒着,她的的确确是那样说了。
少年抿了抿唇,轻轻地了一声。
第20章
十一长假总算还是在所有学生和“社畜”们的期盼中到来了。
一中的同学们喜忧参半——喜的是终于可以放假休息了,忧的是,十一之后马上就会是这个学期的第一次月考。虽然每周都有考试,不过周考其实并不严肃,再加上只是数学单科,习惯了以后大多数人对分数倒也没有那么执着,更多地是把周考看做练习。但月考就不一样了,语数英物化都要考,而且还会在年级内排名,这样一来,考试的气氛立时就显得严肃沉重了起来。
但很快高一的同学们就发现,真的到了考试的时候,反而一下子又毫无气氛了——十一长假根据国家规定放足了七天、半点都没有克扣,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就是月考,考试就安排在……
各科自己的课堂上。
既没有在年级内统一安排考场打乱教室、也没有单独安排时间,只是很普通地把全年级的主科时间换到了同一时间,然后上课铃响起,老师进来发了卷子,又出去了。
——甚至没有人监考。
但没有人作弊,至少,这么多年以来,还没有发现过有人作弊。
学校和老师们信任学生,学生们也没有辜负这份信任。
于是在高一新生们都还没有什么真实感的时候,进入高中后的第一次月考,就这样结束了。
老师们批改考卷的速度飞快,隔天就连试卷得分带排名全都下发了——这天的最后两节课,恰好是选修课。
高一六班的同学们发现,每到周三下午的选修课,平时安静内向的班花总是第一个出门去上课的,看来是真的很喜欢这门课。
应覃没管同学们投来的视线,径直上了二楼。他来得太早,教室里原本的学生都还没走。他也没进门,站在教室门口安静地等了一会儿,直到他平时选修课座位的原主人也出门去上课了,这才一个人默默地进了教室。
又等了一会儿,阮棠终于和陆含雁一起来了。
少年原本有些百无聊赖的冷淡神色一瞬间鲜活了起来。
阮棠在他前座坐下:“考得怎么样?”
看他这模样,怎么也不会考得太差了,阮棠问得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少年睫毛轻颤,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但又显然带着掩饰不住的期待:“第一名,和你一样。”
排名是不公开的,只会发到本人手里。不过,像是“阮棠继续保持年级第一、金身不破”这样的消息,还是很快就传遍了。
因为从小不在一个学校,阮棠虽然知道应覃成绩非常好,但一直也没有太过直观的认知,这时候听了也不免有那么一点点的意外,但又莫名有种意料之中的预感,在少年一双桃花眼直勾勾的注视下,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真厉害。”
应覃显然很喜欢她的摸头,原本睁大的眼睛不自觉地微微眯起了一些,像只被撸顺毛了的猫咪。
阮棠觉得手感不错,顺势又多揉了两下。
少年没有抵触,甚至又把头低下了一些、方便她的动作,之后又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什么。
阮棠看了他一眼,也没有问。
欲言又止中,上课铃响起、老师准时走进教室,阮棠很快就回过头去坐直了身子、认真听课。
应覃和大家一起打开笔记本准备听课,视线却又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背影上。
直到第一节选修课结束,阮棠还在整理笔记,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戳自己的背——动作很轻,完全不痛,就是觉得有点痒痒的。
阮棠回头,看到了应覃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指。
很明显是想要叫她的,但这下被当场“抓包”,少年反倒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白皙的脸上慢慢地浮起了一层淡淡的粉色。阮棠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但脸上还是一副无知无觉的平常模样,问他:“怎么了?”
“学姐。”少年叫了她一声。他已经度过了变声期,声音并不显得粗噶,但似乎也没有变得低沉成熟,反倒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清越,听起来很是令人心情舒畅。
阮棠半侧着身回过头来看他:“嗯?”
她的感冒已经彻底好了,之前因为鼻塞而显得可可爱爱的鼻音也随之消失了,但这时候听起来,一个略带鼻音的语气词又有了点别样的柔软。
少年小小地吸了口气,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她的表情:“这周可以一起回家吗?”
阮棠眨了眨眼睛。
她眼睛很大,一双杏眼乌溜溜的,通透而充满了神采,眨眼的时候总显得无辜又温柔。
少年的呼吸声很轻很轻,甚至令人怀疑他是不是根本就已经屏住了呼吸。
然后他就看着坐在自己前座的少女彻底转过身来,屈起一只胳膊支在了他的桌上,撑着下巴、微微歪着头,笑着开口问:“这次没有理由了吗?”
以前每次问可不可以一起回家,他总会绞尽脑汁找到各种借口和理由的。
“理由……”他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迟疑了一下,像是鼓起了所有的勇气,慢慢地摇了摇头,“我想和学姐一起回家。”
阮棠没有答好、也没有说不好,歪着头想了两秒,笑得更加温柔,隐约有一点点揶揄:“不是考了第一的奖励啊?”
所以以前他那些借口和理由,她是真的都知道——少年一下子耳根通红,却舍不得移开视线,强自镇定:“可以吗?”
少年人红着脸,又害羞又要强装镇定,眼睛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期盼和亲近——阮棠终于没再继续逗他,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可以啊。”
少年漂亮又多情的桃花眼猛然睁大——这会儿不显得多情了,显得有些傻愣愣的,很可爱。
阮棠收回撑在他桌上的手,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了一颗糖来、放到了他的桌上:“那这个就作为奖励吧。”
她说完就又转回身子、往前坐回去了。应覃撕开包装纸,把糖放进嘴里——一股蜜桃的甜味就这样充满口腔。
是他喜欢和常吃的牌子,是他喜欢的,桃子味儿的软糖。
他不舍得咬,慢吞吞含在嘴里。
这是奖励——她说。那么,是给他考了第一名的奖励,还是……老老实实说心里话的奖励呢?
……
第一次月考就这样如期到来,又很快过去。大家才刚想着可以稍微喘口气,却又很快就想到……再有一个月,就是期中考试了。
喘气,不存在的。
不过从这一次月考开始,对于高一的新生们来说,高中生活也终于算是正式而又全面地拉开了帷幕。在期中考试前,首先到来的是学生会的竞选,与此同时,高一六班也不落于后地改选了一下班委。
原本的班委是军训期间老师临时委任的。临时委任也没有什么别的依据,大部分老师都是根据暑假里分班考试的成绩简单认命临时的班长、副班长、劳动委员等等几个相对重要的岗位。应覃分班考试时就是第一名,班主任原本是打算让他做班长的,但没过几天来家访过之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安静又内向、甚至显得有些冷漠,而且询问过后本身也确实没有想要做班委的意向,班主任也没有勉强。
当然,班委改选的时候,应覃更是事不关己、完全没有参与的意向。
但他们宿舍还是有人积极参与的——段文浩竞选了体育委员。他本身成绩不错,人缘也好,班级投票的时候没什么悬念地成功当选了。另外班主任先前临时委任的几个班委都做得不错,基本也都顺利连任了。
高一六班花了一节班会课完成了第一次班委选举,之后又顺便想要选一下参加学代会的名额——学生代表大会,主要议题就是学生会的竞选和投票,包括高三在内,每班五人作为代表参加,高三不参与竞选,但参与投票。
应覃原本觉得事不关己,从选班委开始就一直有些老神在在,但……快到下课的时候,突然开始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坐在最后一排的少年有些意外地抬起头,就见……黑板上自己的名字下面,已经写满一个正字了。
少年漂亮的脸上一片茫然。
他不是茫然现在在干嘛——他刚才也投票了,从班委里选了五个填上就是了;他茫然的是,这种时候这么多人选他干嘛?他平时在班里,没被什么人讨厌,但确实也说不上什么人缘好,甚至连交流都不多——尽管他并不怎么在乎这些。
一直到最后唱完票,老师宣布他是班里的五名代表之一,他都还是一副完全状况外的模样。
可能是他脸上的表情实在太过明显了,简直就像是明晃晃地写着“选我干嘛?”几个大字,再外加一个巨大的问号,下课后有女生忍不住聚在一起小声咬耳朵:
“班花代表的是我们班的颜值!”“你说得对,实不相瞒我也选了班花。必须让大家看看我们班的美貌!”“你们都选了?好吧其实我也……”
其实一开始她们很小声的,但……说着说着就忍不住笑出声来了。应覃的听力一向很好,很快就引起了注意。
于是……
少年漂亮的脸上露出了更加浓重的茫然——他们口中的班花,说的,是……他?
第21章 (三更合一)
对于被同班同学们评为“班花”这件事, 应覃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事实上,他本来也很少有在意的事情;他虽然安静寡言,情绪上却很敏感, 很容易就能察觉到同学们并没有什么恶意, 听过也就算了。
此时应覃还在茫然于莫名其妙就被选成了班级代表这件事,但没过几天,等到周五下午他真正作为学生代表坐在大礼堂里的时候,忽然就由衷地生出了一股庆幸和感激。
少年坐在台下,仰着头看向台上。
台上的少女明媚昳丽, 漂亮得有些不真实。
——学生会竞选,阮棠当然会上台的。幸好同学们选了他来, 他才能看到这样的她。
她并没有说那些诸如“如果我不能当选, 我也不会气馁”之类千篇一律的谦辞, 甚至也没有说“如果我成功当选,一定会继续努力为同学们服务”之类的虚辞——她从容地走上台,接过话筒,打过招呼之后就开门见山地说着自己的计划:“在新的学年里,除了学生会的常规工作之外, 我还想要做两件事:第一件事是, 继续合理简化各项活动的流程, 给大家节省一点时间——平时大家做题已经够拼了, 这点时间我建议大家可以用来睡一会儿, 或者偶尔摸鱼放松一下也不错。”
她话音刚落, 顿时就引起了台下一片善意的哄笑。阮棠眨了眨眼睛,等笑声止住后,才不紧不慢地继续说了下去:“第二件事,是在板报、卫生、出操等各项评比中, 分批、轮流地征用一下各班‘对口’的班委参与打分,增加评比的公平性和透明度,但我可以保证,这项工作也不会占用大家太多时间……”
她似乎天生就有一种特别的能力,很轻易地就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从容地掌控住局势。她说话总是轻声细语、不疾不徐,她脸上总是带着柔软的笑意,她的背脊总是笔直挺拔……她总是这样,自信,却又并不傲慢,从小就是——应覃仰着头,目光追逐着台上的少女。礼堂明亮的灯光清晰地照出她眼尾下的一点泪痣——熠熠生辉。
“希望我能有机会将计划付诸实践。谢谢大家。”阮棠已经结束了她并不冗长、甚至可以称为简短的竞选词,笑盈盈地对着台下鞠了一躬,回身把话筒交给了后面一位竞选人,而后消失在了台上一侧的幕布之后。
没有任何意外地,阮棠以最高票数顺利连任学生会主席。说起来,她原本的主席一职其实多少还有些“钦定”的意味——她当然不是高一入学就直接当上主席的,上学期、也就是阮棠高一的第二学期,期中考试之后,学生会中的高二学生就都陆续卸任、专心备战高考,上任主席于是提名阮棠继任主席,最后由学生会内部投票通过。这当然也是一中学生会多年来的惯例,其余职务也是通过一样的“内部提名再加上投票”的方式来确定,毕竟学代会举行一次也挺费事,一年一度的频率正合适,要是一年两次就有些浪费时间了。所以直到这时候,在学代会上的竞选中当选,目前高二的成员们也才总算是“名正言顺”地就任了。
应覃看着台上记录唱票结果的正字,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她是最好的,一直都是。
周五的最后一节课本来是班会课,学代会的时间稍有些久,结束的时候已经过了下课时间。周末正式到来,大家也没有多留,结束后很快就各自离场——应覃坐在原位安静地等了一会儿,直到几乎所有人都已经走了,这才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