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氏多好的性子呢,她从来学不会拒绝别人,要不然也不至于在赵桂枝陪着江五叔回老家的短短时日里,就被尤菜花忽悠当了插画助手。总之,她虽有些不太理解,但还是听话的跟着幼娘走了。
也没走多远,无非就是厅堂去了隔壁她们用的小书房。
哪怕这仨跑路了,三郎还是没意识到自己招惹了多大的麻烦。
尤桂花瞬间拉着脸看过来,那表情那眼神,用后世的描述来说,那就是典型的教导主任脸。
还是被惹毛了黑化了的教导主任。
三郎多没见识的人呢,他当时就被震住了,大笑声也戛然而止,还下意识的拿眼去瞧赵桂枝,试图让他二嫂来救他。
赵桂枝:……
梦里什么都有。
“你觉得女人不识字,连笔都不会拿,对吧?你觉得男人天生比女人强,对吧?”
尤桂花目光深沉的看着眼前这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对付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她实在是太有经验了,毕竟在前世,她大半辈子都在高校里度过,面对的全是这个年纪的年轻人。
三郎张口结舌的看着她,有心想要辩解什么,但都到这会儿了,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咱也不兴那套以大欺小,你不是读书人吗?那行,咱们就来比比念书的本事。”
尤桂花瞄了一圈,抱孩子的小姑子首先排除,那剩下的就是倒霉外甥女和自家儿媳妇了。
不等她开口,赵桂枝和尤菜花就抢着举手表决心。
“需要啥?我来我来!”
“要不要裁判呢?咱们找个人当裁判吧,我看二郎和我婆婆就可以。”
找自家人怕三郎认为拉偏架,找江家人就不会这样了。况且,赵桂枝再清楚不过了,二郎和江母可公正了。
就这样,原本正在跟赵爸和刘童生探讨学习计划的江二郎,被赵桂枝拽到了这边。至于江母,她本来就经常溜达来溜达去的,都没特地唤她,她就跟江奶奶一起,晃晃悠悠的过来了。
于是,裁判变成了三个人。
赵桂枝麻溜儿的搬了两把太师椅过来,就放在廊下,让江母和江奶奶坐上去,中间还搁了个小几,放茶盏和瓜子碟。
尤菜花也没闲着,她跑去赵闰土的书房里,特别有心机的挑了本诗经,又摸了一本唐诗选集。
这个世界的历史是从五代十国开始变化的,但在此之前,跟她们上辈子的走向是完全一样的。因此,无论是诗经还是唐诗,都是原本的模样。
抱着书出来后,尤菜花就塞给了江二郎:“我挑书,你来挑具体的考,这样咱俩都不偏帮兄弟姐妹。”
二郎哭笑不得的接过书,乍一听尤菜花这话,好像是挺公平的,但问题在于三郎的学习情况,在场之中再没有人比二郎这个当哥哥的更清楚了。所以,请问哪来的公平可言?
好在,二郎是很有正义感的人,正因为他相当清楚三郎的水平,所以他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就专门挑三郎不会的考。
啊这……
感天动地兄弟情。
赵桂枝拽了拽二郎的衣角,小声的道:“我觉得不能直接抽考,搞不好他俩都背不出来。咱们这么干吧,比如说考唐诗,你先念一遍给大家听,然后要求他们背诵下来。”
二郎略一思索,点了点头:“也行。”
他当然不知道赵桂枝是有私心的,主要是很多唐诗吧,赵桂枝其实也会的,但你一下子出一个题目,那谁知道呢?但如果先听一遍,那就能唤醒远古的记忆,瞬间就能想起来了。
还有一点是二郎所不知道的。
那就是赵桂枝她小舅妈啊,那可是八十年代省里的文科状元,比她小舅还要牛!在那个完全没有培训班,甚至连额外的教辅书都没有的年代里,能学好真的只能靠自己,更何况她小舅妈还是农村人。
一个农村女孩子,若是没有绝佳的天赋和破釜沉舟般的决心,根本就不可能在这个年代出头的。
反管三郎……
就这样呗,还能咋地。
赵桂枝觉得,她小舅妈稳了!
当然,还有一个补丁就是,尤桂花是从未念过书的人设。尤家姐妹可是他们一行人中,混得最惨的那个,哪怕尤桂花嫁给刘童生有段日子了,那也不好解释她为啥突然就才华横溢了。
先由二郎念一遍,再背诵的话,就可以解释为过目不忘之进阶版,过耳不忘。
就这样,在三郎还没完全进入状态时,二郎就宣布比赛开始。
“等等!二哥,你急啥呢,我还没明白咋回事儿……咋比呢?”三郎顿时慌了神。
“我当然会说的。”二郎不满的看了蠢弟弟一眼,示意他闭嘴。
三郎满脸的忐忑不安,把学渣怕考试这个特性展示得淋漓尽致。
很快,二郎宣布了他临时琢磨出来的比赛规则。他决定先考唐诗,再考诗经,规则都是由他先念一首,再让两人抢答背诵。
听他这么一说,三郎面上的忐忑就被兴奋所替代,他还冲着二郎挤眉弄眼,示意他二哥挑他会的考。
二郎回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很快,二郎就选了一首他记忆里,村学和镇学都没教的唐诗,以较为缓慢的语速念了一遍。
三郎顿时傻眼了。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一旁的刘桂花就噼里啪啦的,以二倍速的语速把刚才的唐诗背诵了一遍,当然肯定是完全正确的。
于是,三郎看起来更傻了。
连二郎都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就扭头看了一眼他娘:“娘,你记一下,桂枝表婶赢了一场。”
江母点头表示记下了。
很快,第二场就开始了,然后是第三场、第四场。
作为裁判的江母还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她把小几上的两碟瓜子都倒在了桌上,然后往空碟子里丢瓜子。靠近江奶奶的那边代表的是三郎,靠近她手边的是尤桂花。
只这般,江母手边的碟子里瓜子越来越多,而江奶奶手边仍然还是空碟子。
江奶奶很气愤,她瞅了瞅自己这边的,又看了看江母手边的,忿忿不平的嗑着瓜子,还故意把嗑完了的瓜子壳攒在手里,攒了几个之后,就往三郎身上脸上丢。
三郎:……
“二哥!她干扰我考试!”
虽然没人干扰他也背不出来,但被人往脸上丢瓜子也太惨了,尤其他奶啊,丢过来的瓜子还沾着口水!
二郎扭头看了他奶一眼,江奶奶怂怂的往太师椅上一缩:“不丢了。”
行吧,知错能改就是好奶奶,二郎也不打算说啥,更管不了江奶奶事后报复。
等连着考了二十首唐诗,二郎无奈的拿过诗经:“我换诗经考吧。”
“那你还不如继续考唐诗呢!诗经啊,我早就忘了……我就记得一首《关雎》了。”三郎差点儿没哭崩了,他真的不擅长背诵,关键是他已经放弃学业好久了,就算以前会的东西,如今也忘得差不多了。
二郎一脸冷漠的看着自家蠢弟弟。
这时候,赵桂枝过来瞎掺合了:“我来我来!二郎你以前不是教过我的那首《卖炭翁》吗?那个好,特别朗朗上口,我一下子就背出来了。”
当下,也不等二郎反对,赵桂枝张嘴就来。
“卖炭翁,白居易。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
多难得呢!
这首《卖炭翁》放在赵桂枝身上,那就是九年制义务教育的缩影,代表着她真没白上学。
除了这个,大概就是《静夜思》了,但显然后者的普及度太高太高了,哪怕放在如今,也是虎头那种熊孩子都能张嘴就来的诗。
更重要的是,篇幅啊!
这么一大段的,就算听不懂,也觉得特别厉害。
瞧瞧,江母首先傻眼了,然后就是考生之一的三郎。
三郎倒是学过这篇的,但学过不等于张嘴就来。尤其三郎从很早以前就放弃了学业,那都放弃了,何苦呢?
唯一让他庆幸的是,这篇幅也太长太长了,他倒是记得开头以及结尾那两句,但肯定背不下来。但同样的,他学过都背不下来,尤桂花更不可能呢!
但现实却犹如给了他当头一棒。
尤桂花确实没有完全背下来,毕竟她的专业是马哲,哪怕也是文科好了,时间却是太久太久了。但没关系,她大概能记起来七八成的样子,再听赵桂枝背了一遍后,记性被唤醒了一些,最终虽然略显磕绊,但起码背了下来。
呃,中间被赵桂枝提醒了两次。
“哎哟,一孕傻三年真不是假的,自打我生完孩子后,这脑子哟,就不太灵光,老忘事儿。”赶在三郎抗议之前,尤桂花主动揭了短,她一脸歉意的看向三郎,“要不你背吧,要是你不用提醒就能倒背如流,这次就是你赢了。”
三郎目瞪口呆。
他确实想抗议来着,还想跟他二哥说,你看看你媳妇儿就知道帮她表婶,你呢?你呢!
结果……
噢,这还是个刚生完孩子才半年多的妇人,那确实没法计较。
三郎彻底懵了,直到被走到跟前的江母一巴掌糊在后脑勺,他才哎哟一声回过神来:“娘!娘你打我干啥?”
话音才刚落,江奶奶的巴掌也糊过来了,这次是三郎的大脑门。
不等三郎再度抗议,江母的魔爪已经伸向了他的耳朵:“家里人省吃俭用抠下来钱供你念书,你呢?你这念的是啥玩意儿?”
“这考的是快速记忆!不是我没好好念书!”三郎很努力的想要挣扎,但没用啊,因为还有个瞎捣蛋的江奶奶。
作为一个年逾八旬的老人家,江奶奶都不需要干啥,她只要堵在三郎的逃生路上,三郎就没辙儿了。
那不然呢?是把江奶奶推开还是咋地?
三郎非但不能碰他奶,还要挡在他奶和他娘中间,生怕他娘火大了揍他时,不小心牵连到他奶。
多惨呢?
正常人能有他那么惨?
“活到老学到老,这话才是正理!”尤桂花在一旁凉凉的开口,“谢谢你啊,你让我知道女人其实没那么蠢,别说小姑娘家家的,连我这个已经嫁人生过孩子的女人,不也比你这个大小伙子强?干脆这样好了,我也去念书吧,我这么聪明,带啥孩子呢?”
三郎心说,你的孩子你不带让谁带?
但他真的不敢再说了,惨痛的教训还历历在目,就算他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可这正在疼着呢,他想忘也忘不了啊!
尤桂花还真不是说着玩的,在坑了三郎之后,她毫不留恋的丢开了这个倒霉小伙子,转身就跟虞三娘商量了起来。
这年头,找个保姆带孩子太容易了,但她再怎样也不可能放任下人照顾孩子。这还不是由祖父母养大,老人养孩子容易溺爱,但如果是下人代为照顾,却真的能养出祖宗来。
姑嫂两个商量了一番后,决定办个托儿所。
赵桂枝直接笑喷了。
“你俩可太能了,生了孩子就准备开个托儿所,那之后呢?再开幼儿园?等孩子到了上学年纪,开个小学?你俩咋不干脆把九年制义务教育直接拿过来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