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对此忧虑,皇帝倒是格外直截了当,下令此次祭祖,由太子代劳。
一些迂腐的老臣想说什么,可真当要开口的时候,却觉得不管说什么似乎都不对。
太子是一国储君,又是皇帝唯一的子嗣。皇帝龙体有恙,太子代劳,算起来,本也无可厚非。
毕竟祭祖一事劳心劳力,陛下龙体为重,总不能强行上阵,万一当真出了什么事,才是后悔莫及。
饶是一些老臣对此心中有些异样,却也不得不说此举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只能领旨。
倒是太子在知晓此事后,去了乾清宫一趟,看了皇帝良久,才躬身行了一礼:“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
皇帝闭目养神,只挥了挥手让她退下。
等到殿内再次恢复清净的时候,皇帝才睁开双眸,沉默良久,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第106章 沉沦
皇家祭祀繁琐而复杂,礼部上下忙碌异常,只求做到不出岔子。
祭祀前三天,朝中上下自皇上到大臣,都要进入祭拜状态。沐浴更衣只是基本,独居静思,清淡饮食,戒荤戒酒亦是不可或缺。
祭祖虽说要皇帝亲临,但古今那么多皇帝,总不会每位皇帝都那么轻勤快年年都去。只今年的祭仪同太子的冠礼时日极为相近,也算添了一份特殊。
皇帝虽说龙体欠安,却也未曾因此懈怠,独具静思,戒荤戒酒,更是一样不落。
皇帝如此态度,朝中上下对这种稍显特殊的祭祀也是十分在乎。一致地约束好了自家人,府中上下,嫡支旁系,停止了一切玩乐之事,不参加哀吊丧礼。朝臣更是除了急事以外,不办理任何公事。
祭前两日,大学士将祝版呈与帝王和太子,以保无误;祭前一日,太子代皇帝到中和殿阅祝版,阅毕行三拜礼。
及至祭祀当日,天还没亮,太子便乘坐礼舆身着出宫而去,在金殿内换上祭服。至太常寺卿高声宣布安神已毕,请太子行礼祭神时,午门擂鼓,卤薄上前开路。
此时天刚拂晓,宋晏储高居礼辇,一身特制石青衮服,更显沉稳大气;车驾行走间琉冕轻轻晃动,掩映着那张平日里灿若春晖的容颜,压住了几分艳色,而添了威仪与压迫。
太子身旁,萧淮以太子右卫率身份随行一侧。他面容沉肃,行止间隐有凛寒之意,让周围关注的人心中一颤,不敢多看。
行至太庙,太常寺恭请太子由南左门入。与此同时,两位侍从举着金盆,另一位跪奉毛巾,请宋晏储金盆洗手。
盥洗完毕后,太子由左门入殿,随即,繁琐的祭拜仪式便开始了。
祭仪的繁琐不仅仅在于仪式的繁多,更重要的,是整个过程就是一个体力活。
祭礼长达一个多时辰,乍一听不算多长,然这一个时辰却是不住地上下阶梯、走位、叩拜先祖。每一个流程都需慎之又慎,更别提这是宋晏储首次祭祖,再加上她身份的特殊性,更是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萧淮前来,一是尽了守卫之责,二也是在身旁照看宋晏储,时而提醒礼仪细节。
先是祭天就费了宋晏储不少心力,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觉腿脚酸痛,浑身难受。
衮冕虽好看,它的重量自然也是极为可观。宋晏储头顶琉冕,一举一动都感觉脖颈要被压折。此时此刻,庄严郑重,礼官沉声宣布流程,身后的文武百官叩伏于地,宋晏储却忽地在想民间女子成亲,所需佩戴的凤冠霞帔,是不是也如这般沉重?
礼官高呼:
“跪――”
宋晏储屈身下跪。
“叩――”
百官纷纷叩首。
“再叩――”
宋晏储上身躬起,额头碰地。
“三叩――”
“起――”
宋晏储提了一口气,沉重的衮服全然成了累赘。
萧淮在她身后,时刻关注着她的状态,见状微微动了动,给了她可以支撑的力。
祭完□□,并不代表结束。宋晏储一想到随后诸多烦琐的流程,本就稍稍苍白的面色又白了些许。
此刻百官走位,行至下一处地方。萧淮见她此番模样,心中不免心疼,玩笑般的低声开口:
“殿下瞧方才那些仪式,像不像是成婚大典?”
宋晏储动作一顿。
萧淮并未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大影响,似乎只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又道:“先是拜天拜地,待会又要去拜祖宗――”
可不是同成婚典礼一般无二吗?
宋晏储心里一颤,久久未曾应答。萧淮也没在意,见她脸色好了许多,心下也就稍稍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
他看着宋晏储泰然自若的面孔,心里没由来的有些失落。
祭仪过程庄严郑重,人人垂首不语,耳边只能人们走动间沉闷的脚步声。由此,宋晏储和萧淮之间细小的动作也显得格外明显。
礼官眉头一皱,心里顿时不满。却又在猛然间想起这位殿下自幼体弱,如此繁琐的流程,要撑下来只怕也是极为艰难。又见她果然脸色不是太好,心中的不满也渐渐消散。
只要能将祭仪完全撑下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也没那么高的要求了。
行至□□庙前,宋晏储抬头仰望,一片威严庄重的景象,她心中想起的却是萧淮方才的话。
她唇瓣动了动,想说什么,终究只低低地道了一句:“胡言乱语什么……”
萧淮在她身侧,自是听清了她的话,闻言只是微不可查地笑笑,也没说什么。
进入□□庙内,又是下跪叩拜,礼官高声呼道:
“跪――”
宋晏储撩起衣裳下摆,恭恭敬敬地跪在蒲团上。
身后百官应声跪下,宋晏储听着动静,目光却是不由落到一旁的萧淮身上。
萧淮落后在她半个身位的地方,看向□□牌位,面色严谨庄重。
宋晏储微微抿了抿唇,方才的话又在耳边的作响。
礼官又言:
“叩――”
头颅微动间琉冕也在哗哗作响,隔着不住晃动的玉珠,宋晏储目视前方,看着最高地方的□□牌位,时间仿佛都静止了。
成婚大典……
宋晏储眸中微动。
她在先祖的注视下,慢慢地、慢慢低下了头颅。额头碰到地面的那一刹那,放于一旁的双手也借着宽大袖袍的掩盖握住了另一只宽厚的大手。
二人双手相碰,萧淮身子一僵,低垂的眸子惊诧地看向宋晏储。
礼官将一切收入眼中,却恍若未见般移过视线,继续高声道:
“再叩――”
宋晏储端视前方,神色波澜不惊。萧淮眸光慢慢柔和,反握住了她的手。
“三叩――”
二人十指紧紧相扣。
“起――”
宋晏储慢慢起身,神色平静地同萧淮对视一眼,转瞬扫过,未有异样。
谁都看不出来,他们在天地祖宗的注视下,执手相叩。
・
余下的礼仪有萧淮在一旁帮衬,宋晏储虽说身心俱疲,可也是顺顺当当的完成。
等到最后一项礼仪结束,不止是宋晏储,太庙上下所有人都隐隐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回宫途中,卤簿开道。
宋晏储挥退旁人,在萧淮的搀扶下乘上礼辇。
她搭在他的手上,腰背挺直,面上带着皇室的从容与骄傲。她问:
“萧淮,你可会后悔?”
萧淮捧着她的手,搀着她上礼辇:“殿下说什么?”
宋晏储一脚踏上礼辇,身子半进入其中,石青色的衮服衬得那吸收的腰线更加清韧。她道:
“跟了孤,就没有回头路了。”
萧淮将她安置在礼辇之上:“臣不需要回头路。”
宋晏储手搭在他掌心,抬眸望着他:“哪怕你在孤的身边永远都不能有一个名分,甚至……可能永远都不会有子嗣?”
萧淮松开她的手,缓身下了礼辇。他抬头仰视着她:“殿下心不变,臣便无悔。”
宋晏储垂眸俯视,幽深的目光自他面上慢慢滑下,带着对自己所属的肆意侵占,毫不掩饰。
她手指微微动了动,随即淡然转过目光,抬手吩咐下去继续行进。
萧淮被她那眼神灼得心中一烫,险些未回过神来。
玉制的琉冕在面前微微晃动,宋晏储腰背挺直,薄唇微抿,直直看向皇宫的方向。
・
回宫并不代表一应完毕,仍有收尾工作要继续。只不过宋晏储朝见过皇帝之后,只道身子有些吃不消,将后续工作全交给皇帝之后,自己带着人回了东宫。
宋晏储挥退了所有人,径直拉着萧淮进了寝殿,然后砰的一声关上门。
萧淮尚有些迷茫:“殿下――”
话音尚未落,急切的吻已经落下,萧淮先是一怔,随即紧紧扣住宋晏储的腰,死死地将人锁在自己怀中。
一吻毕,二人呼吸都有些急促。萧淮指腹擦过宋晏储的唇角,轻笑开口:“殿下这是――”
身后不远处便是床榻,宋晏储拉着萧淮的衣襟往后一倒,二人直直地倒在床榻上。
萧淮一愣,下意识护住宋晏储,却在下一瞬一个天旋地转,整个人都被调换了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