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看到何小牛出现在楼下的时候,就知道一定有问题,这个祸害从小就没有办过一件好事。
不断的入侵家里每个人的生活,拖累所有人,却好像只要做一些傻乎乎的贡献,说几句感人好听的话,就会有无数路人替他的家人原谅他。
小时候因为有个傻子弟弟被同学嘲笑,长大了,因为傻子弟弟没办法结婚被同事嘲笑。
连他妈被折磨得受不了,要买房子也只能靠他们兄弟承担。
凭什么傻子就不用付出,凭什么傻子永远都是弱势群体?
“我们不欠你的了,你滚啊,去海里待着,和怪物待在一起,那才是最适合你的地方!”
门外的家伙似乎认出了大哥的声音,但像是听不懂对方骂的话,何小牛化作的鱼头人,不停拍打着门板重复。
“妈妈、鱼、吃鱼。”
要把妈妈带到水里,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是他的世界,他可以捕很多的鱼养活妈妈,哥哥们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但何清风一听到他说话就火冒三丈。
好想杀了他,好想把他送下地狱,要不杀了他吧,要不杀了他吧。
眼睛越来越红,各种声音回荡在脑海里。
鼻腔一阵粘稠,鲜血混合着青草和泥土的味道,入侵了室内。
妻子王玫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背靠着门板轻轻摇了摇他。
“清风、清风你怎么了?”
窗外的雨声稀里哗啦,楼道里无比安静,只有何小牛一个人的声音。
“下雨了、快没有时间了,去水里……”
在猫眼看不到的角度,地面开始浮现着一层干冰状的浓雾。
黑色的雨,在借助浓稠的雾气悄悄进入建筑物内部,那些雨滴在落地后变成了蝌蚪和小鱼形状的不明黏液,一点一点顺着建筑物往里爬。
门和窗户阻挡了大部分的雨,但浓雾开始悄悄地钻进门缝。
c601房间内。
在何清风几若癫狂的时候,妻子已经在犹豫要不要去里面叫人出来帮忙。
正好这时何家老二何月朗出来了,他表情纠结:“哥、要不换你进去看看吧,我好像也有点不舒服。”
他被支使去照顾母亲,但母亲从昨天开始就疯疯癫癫的,要么嚷嚷着喝水,要么抓人咬人,今天还去别墅区前的围墙闹了一通。
虽然太阳升起后已经好了不少,等天黑后又变成了另一种极端反应。
几十岁的人了,拼命往屋子的角落里躲,床下、柜子里、洗手间的墙角,并尽可能的远离窗户。
就像是害怕被什么东西找到一样。
当夜晚降临,雨声响起的时候,她甚至会尖叫,似乎比任何人还要怕外面的雨。
“哥你去看看妈吧,她真的太奇怪了,再和她呆下去,我也要疯了。”
何月朗焦虑地用手指抠了抠脖子上的皮肤,用手抵住门板。
“我可以看着这里,老三那个家伙你不给他开门,他不会进来的。”
何清风瞪他:“说了好几遍了,外面那不是老三,就是个怪物而已!”
他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咬牙怒骂:“还有,不要抓脖子,就算痒也忍着!”
何月朗把手缩了回去,看着自己哥哥脖子上被他抓到鲜血淋漓的伤口,嗫嚅着不敢说话了。
他和嫂子王玫对视了一眼,后者冲他摇摇头。
何清风发了一通火之后,脑子好像又缓过来一点,于是阴沉着一张脸去里面的房间看母亲。
何月朗接替大哥的位置挡在门后,有些不懂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堤防老三那个傻子。
掉进水里死了而已,现在回来又怎么样,只要能弄出声音,就说明他是个活的,活的东西都能被杀死。
大哥既然那么讨厌何小牛,为什么不拿刀出去直接砍死他?
反正那就是个怪物。
门外的动静依旧不变,那个神经病还在敲门,他吸吸鼻子闻到了一股奇怪的泥土混合雨水的腥臭味。
屋里有点冷,也不知道是不是水蒸气飘进来了。
他不耐烦地抵挡在门后,手止不住的想挠一挠脖子和耳后的皮肤,想起大哥的叮嘱,只好把手缩了回去。
但有一点他没说错,外面这个怪物其实有破门而入的能力,但一直在等待门内人的许可。
哥哥不让他进门,小牛就真的不进去,但妈妈在里面,他要带妈妈走。
外面的怪物似乎一直这么有精力,砰砰地撞着墙板,连频率都没变过,撞门声弄得人更烦了。
何月朗有些烦地锤了一下门板:“烦死了,你就不能滚远点吗?”
门外的何小牛似乎是认出了二哥的声音,结结巴巴说了一句:“二哥、鱼、要吃鱼。”
何小牛的声音被慢慢拉长,像是头被闷在鼓中说话,听着有种十足的怪异感。
这话听的人很不舒服,是那种身体上的不舒服。
何月朗感觉自己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胸闷气短,额头青筋爆起。
从小到大,他不止一次欺负过何小牛,反正这个有名无实的弟弟就是个傻不拉叽的大块头,怎么弄他都不会生气。
活着的时候尽给人添麻烦,白光天灾的时候,就他体型最大,吃的最多。
好不容易能做出点贡献,结果就死了,死了以后还阴魂不散。
要是他真的死了就好了,也比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来麻烦他们要好。
要不我去杀了他吧。
何月朗这样想到。
只要再杀他一次,他就不会这么吵了。
脖子上的伤口开始发痒,他又忍不住抓了一下。
王玫一直在注意他的动静,开口提醒他:“你哥刚说了,让你别抓脖子。”
黑色的雾气穿过门缝,溜上了何月朗的脚背,一点一点顺着他的腿往上爬。
何月朗的眼睛开始发红,一把推开试图阻拦他的嫂子:“我哥说话我就一定得听吗,你算什么东西?”
他顺手抄起了大哥放在旁边的菜刀,终于做出了某个决定。
“你疯了?!”旁边的女人终于意识到不对,这兄弟俩今天一个赛一个的不正常。
她刚准备搓出一个红色的爆炸小球,又意识到这时候是在屋里,使用能力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就这么犹豫一秒的功夫,房门被打开了。
门口的一团墨色的阴影,立刻发出闷雷般的惊喜声音。
“二哥、”
这团阴影像是粘稠的泥巴聚合成团,何小牛被撕碎后又重新拼凑,各种血肉衣物密密麻麻挤在黑色的淤泥里。
他的头部是一颗完完整整的鱼头,皮肉组织还在不断的蠕动,似乎在变换形态,想要努力用那张鱼脸挤出一个表情来。
身下几根触须蠕动,似乎要掏出什么东西。
何月朗看到这么一个庞然大物,脑中的某根弦瞬间断了。
他居然没有丝毫的畏惧心理,满脑子都是杀了他杀了他――
嫂子王玫的尖叫声被拉长,他却好像什么都听不见。
整个世界变成红色,他只能听见两种声音,窗外的雨声,和水中气泡破裂的声音。
何月朗挥起了菜刀。
凛冽的光倒映进瞳孔中。
一刀又一刀,像泥巴一样黏腻的黑血,溅了他满身。
“啊啊啊去死吧,你这个累赘,你这个怪物!”
菜刀只砍进了淤泥般肿胀的肌肉组织内,大团大团的黑色浓雾冲进了房间,何小牛身下无数根触手瞬间伸出,绑住了自己的二哥。
王玫见此情形,惊慌失措间倒退好几步,立刻跑进最里面的房间,想去找自己的丈夫。
跌跌撞撞冲破两道门,见到丈夫的那瞬间,她心都凉了。
何清风比外面的何月朗状态还要差,母亲就在他不远处,背朝大门躲在书桌底下,而他跪在地上,不停的用手抓挠自己的脖子和脸部的皮肤。
血淋淋的伤口里有东西在蠕动。
何清风见到妻子跑进来,居然三两步爬过来抓着她的裤脚祈求。
“水、有水吗,我好渴。”
王玫脚步一顿,往外退了一步。
室内不知何时漫起了一股黑色的雾气,与此同时,大团大团的黑色沥青从丈夫抓挠出的伤口往外渗,像泥浆一样慢慢聚合,包裹住他。
丈夫熟悉的面容逐渐被扭曲,淤泥涌动间一颗丑陋的鱼头渐渐成型,鱼嘴一张一合,语调迟缓地问她:
“老婆,我好渴,你闻着好香啊。”
跪在房间里的何清风慢慢站了起来,他顶着一个硕大的鱼头,双手往前抓去,却刨了个空。
王玫拼命往外跑,此时门外的何月朗也开始出现同样的症状,但门口那团何小牛话化作的鱼头怪物,正在用身上长出的触手,吸走二哥身上的东西。
何月朗的脑袋还是自己的脑袋,耳朵后出现了大片大片的裂纹,像是凭空变出的鱼鳃。
他已经完全被触手控制住,无法动弹,但手里的刀还卡在弟弟的锁骨上,眼中满是恨意。
全然不觉得是眼前的怪物救了他一命。
这时,房间里的鱼头人追了出来。
“老婆,你为什么要躲啊?”
王玫进退两难,在被发疯的丈夫捉住之前,在手里搓了个红色的丸子,就往门口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