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真的不喜欢我。”侏儒盘腿歪在炕上,一边剔牙一边苦笑。
晚宴很丰盛,很不维斯特洛。
只一个大火锅,鸳鸯锅,一边火龙椒与牛骨锅底,一边大虾、鲑鱼骨熬的鲜香高汤。
十几个碟子,堆着高高的土豆片、花菇、小青菜、油豆腐、鱼片、羊肉片、毛肚等。
侏儒还以为只他、珊莎与小公主三个,没想到席恩与一大一小两个男孩,甚至布蕾妮,都脱掉长靴,盘膝围坐在桌子边。
席间他多次撩拨小丹妮,说笑话逗她,讲海外诸国的故事吸引她。
他很用心,效果却不怎么好。
“她......”珊莎迟疑片刻,叹道:“她很聪明,应该猜到我们两个的关系。”
提利昂愣了愣,问:“她见过伊耿吗?”
珊莎摇头,“她刚出生那年,伊耿以灵体的方式在她的摇篮边守护半夜,唱了半夜的儿歌,然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看来这孩子心里也有一道阴影,与琼恩、辛巴一样。”侏儒若有所思。
珊莎白了他一眼,“你也没见过你母亲,难道你心里也有阴影?世上父母不全的孩子那么多,难道都心里有一道阴郁的影子?”
侏儒神色认真,“是呀,父亲如太阳,母亲如月亮,阳光与月光轮流照亮孩子的笑脸,缺一不可。”
珊莎不以为然道:“小丹妮与琼恩、辛巴不同,她对自己的身世与存在没有半点迷茫。
我对她讲过伊耿的全部故事,还告诉她伊耿就在天堂注视着她,他的目光随着她移动。
只要她想他了,会自己去小圣堂向他祈祷。
所以,她心里很健康,没有阴影。
只不过你名声太臭,任谁也不希望自己母亲与王八蛋搅合在一起。”
侏儒尴尬了,“我离开维斯特洛这么久,谁还在说我坏话?”
“你人不在维斯特洛,七国却一直流传你的故事,比如,你在潘托斯王宫如厕,被邪神揪着......大家都在说它好结实。”
珊莎红着脸瞥了小侏儒一眼,“你当年在阿斯塔波与几个壮男胡搞的事,也从奴隶湾志愿者骑士口里流传出来。
还有,你带伊耿逛情欲园,被刺客刺杀,龙女王怒烧魁尔斯。”
“该死,小丹妮才那么小,你怎么能允许这些邪恶的故事毒害她?”侏儒羞愤道。
“你小时候,学士没教过你纹章学?每家贵族的纹章与主要人物,人物的性格与故事,都要从小教导的,不然长大了怎么与其他贵族交际?”
“唉!”侏儒捂脸呻-吟,“我该早点把《半人传奇》编写出来的。我自己给自己写史,公正客观!”
“你写的《半人传奇》与废纸没任何区别。”珊莎冷笑。
“那两个孩子都是谁?小丹妮的跟班。”侏儒换了个话题。
“你没看到他们身上的族徽吗?”珊莎表情转淡。
“那个干瘦小子是葛雷乔伊?”
“席恩的私生子,罗柏・葛雷乔伊。”
“那个红发小子呢?他皮袄上有冰原狼徽章。”侏儒心里激烈跳动几下,还是问出从见到小孩第一眼就憋在心里的问题。
“他是我的私生子,班扬・风暴。”
最坏的猜测成为现实,侏儒脸色像撞见老婆与十个黑人偷情一般难看。
看着对面神色平静的女人,他忍不住大声质问,“他父亲是谁?”
“一个英俊多情、才华横溢的吟游诗人,做了我半年情人。后来我厌烦了他,给他一千金龙,让他滚蛋了。”珊莎淡淡道。
“你对得起――”侏儒指着她大吼,吼了一半,卡壳了,颓然放下手。
“你变了。”
珊莎点点头,“我的思想更成熟,力量更强大,对自己人生的掌控,更加游刃有余。
现在的我,才是最好的我,也是最真实的我。”
“我心里不好受。”提利昂神色暗淡。
“你凭什么不好受,我又不是你老婆,你没资格对我提任何要求。”珊莎表情转冷。
“我......”侏儒看着她,眼神哀伤。
――若不爱你,我会帮了你这么多?
“你离开维斯特洛七年了!”珊莎叹道。
――难道让我守七年活寡?
“伊耿呢?你心里还有他吗?”侏儒问。
珊莎脸上没半分迟疑,“我的爱人是伊耿,你是我的情人,西蒙尼是我的宠物!我分的很清楚。”
“草!”侏儒忍不住对她竖起一根中指。
珊莎淡淡道:“伊耿第一次入我梦里时,就对我说――我年华正好,应该早点找个男人嫁了,只有我幸福,他在天堂才能真正安心。
第二次,他圣魂天降,我对他说了我们两的事,他只叹你并非一个好情人,并没责怪我。”
“他真没怪我?”侏儒激动道。
珊莎轻轻点头。
“呼!那就好。”侏儒长舒一口气,神情轻松了不少。
“其实,我和你在一起压力也蛮大的,就怕某天见到伊耿。”他在笑,笑容很复杂。
珊莎爬起身,套上靴子,看着侏儒道:“时间不早了,我们明天还要去奴隶湾走亲戚。”
“我......”侏儒迟疑片刻,摇头道:“今晚就算了,我得回去与亚莲恩说一声。”
珊莎点点头,没有强留。
走出大门时,侏儒还意外发现小丹妮偷偷躲在廊柱后面看他,见到他孤零零走出院子,她还发出压抑不住欢快的低低笑声。
侏儒很想立即回头,抱着她妈妈狠亲几口,然后得意洋洋看着她哈哈大笑。
摇摇头,提利昂抛开这个幼稚的想法,笼着袖子,唱着小曲儿往多恩人的驻地走去。
几大诸侯并非单人独行。
珊莎与亚莲恩之所以没与琼恩、侏儒住在一起,是因为他们都带领成千上万的大军,与数以百计的公国贵族。
在多恩公主府附近,就驻扎了一万五千多恩勇士。
时至今日,整个君临汇聚超过七万人类大军,等到了三河流域的丹妮莉丝环带,人数一定会突破二万。
都是真正的精锐,经历八年长夜,参加过无数次对异鬼的战争,一个能打十年前的五个士兵。
这次决战异鬼王,所有诸侯都拿出自己的老底。
他们都明白,这将是最后一场仗,注定被史册记录。
即便得不到铁王座,他们也能挣得无上荣耀,所有参与者都将是后人传颂的英雄。
......
“嗯啊喔咦呀――”
亚莲恩的卧室外,侏儒推门的动作僵住了。
“提利昂?快进来呀!”亚莲恩早得到侍女通报,也看到屋外的油灯与投在玻璃窗上的矮小影子。
侏儒将门打开一道缝,像乌龟一样,把脑袋伸进去,“我明天要去奴隶湾,陪珊莎走亲戚。”
呻-吟与“啧啧”声稍停,亚莲恩懒洋洋道:“你不进来睡,等会儿还要去爬那婊-子的床?不如叫她过来,咱们一起乐呵。”
“没有,我今晚要去詹姆那。”侏儒摇头,准备把脑袋缩回去。
“你真的不进来?你看看她是谁!”亚莲恩伸手把一个毛绒绒的脑袋掰到床前。
侏儒忍不住好奇,瞳孔上下拉伸,变成巨龙那样的竖瞳,昏暗再也不能阻挡他的视线,女人的样貌如掌上观纹,纤毫毕现。
那是一个三十岁的妇人,不算太漂亮,眉梢已经刻上几缕皱纹,眼睛水汪汪,脸颊闪烁一种欲红。
侏儒眉头皱起。
他一眼就看出这女人久经风尘,可她并非绝色,也没什么特殊气质。
为什么自己老婆要找这种女人?
难道夷地的英俊少年少女已经让她腻烦,想换换口味?
可她想换口味,自己却没啥性趣啊。
“我还真不认识。”他搪塞道。
就准备离开。
“唉,大人真健忘,当年在青亭岛沙滩,还说一辈子都忘不了我呢!”风尘女子幽怨道。
侏儒顿住脚步,再细细打量,认真思索......脑海里飘过成百上千张女人的面孔,然后输入关键词――青亭岛。
女人的数量急剧减少,他心中一动,记起她的身份。
“哎呦,是萝希啊!你咋离开旧镇了,这鬼天气,万里跋涉,多危险啊!”
“我随河湾军队一起过来的,坐雪橇车,不算太辛苦。”萝希解释一句,就邀请道:“大人,别说了,外面冷,快上炕吧!”
萝希并非人间绝色,十年前还能凭青春活力与传奇的背景故事,让他坚硬似铁。
现在面对一位脸型、身形都微微走样的普通女人,而且这女人还在风尘中鏖战十年,他心冷似铁,毫无动容。
“我真的有事,改天吧!”敷衍一句,侏儒就关上门。
隐约间,他似乎听到亚莲恩说被打断了性致,觉得两个女人不过瘾了,然后萝希低声说自己认识诗人西蒙尼,可以请他过来......他没回头,继续唱着小曲,在侍女与侍卫奇怪的眼神中,步履轻快地离开了多恩亲王府。
他没去西境驻地,这会儿詹姆八成带着小泰温入睡了,他不想吵醒孩子。
而且,他此时心里空荡荡的,很想找个朋友,用酒精与闲话将它暂时填满。
天空黑暗,朔风砭骨,偌大君临只剩几星昏沉灯火,他茫然站在十字路口吹了半天风,终于想起一个酒友。
“法克,我怎么混成这样了,整个君临只剩波隆一个朋友?”
嘴里嘟嘟哝哝,侏儒来到大圣堂外环的天使大道。
很意外,在志愿者军团驻地外,他看到人山人海与灯火辉煌。
“怎么回事?”他拉了一个路人寻问。
“奴隶湾的文艺团在搞‘携手共进,迈向新纪元’的文艺汇演。”那人随口一说,就使劲往里挤。
“嗯,是奴隶湾的风格!”侏儒咧嘴一笑,就没入人潮。
他像一条在草丛中游走的蛇,轻而易举钻到舞台前。
一名男歌手正深情吟唱歌颂圣丹妮的诗篇。
侏儒听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就越过高台,准备去后面的宅子寻波隆。
“亲爱的,你吃一个。”
提利昂身体一震,女人的声音那么熟悉,又那么遥远,好似来自上辈子。
“我吃饱了,你吃。”
在舞台与围墙之间,用栅栏围了一圈,供演员休息化妆。
靠近围栏的板车上,肩并肩坐着一男一女两个穿着戏服的侏儒。
女侏儒面容清秀,五官协调,眉眼间有一丝细细的鱼尾纹;男侏儒膀子粗大,相貌老成,看着有种侏儒特有的畸形感。
不过,他的笑容很温暖,动作很轻柔。
暖黄的灯光下,男侏儒手中瓷碗冒出汩汩白气,他还对着勺子里的饺子吹了一口长长的白气,像喷火龙一样狰狞可恨。
然后,他将勺子递到女侏儒唇边。
女侏儒害羞一笑,快速张开嘴巴,把整个勺子含进去。
“这个是羊肉芹菜馅,好香,好吃。”她含糊不清地嚼吃,眉眼间的幸福如嘴里吐出的白气,在灯火下清晰可见。
“你也吃一个。”她对男侏儒道。
男侏儒拗不过,凑到碗缘喝了一口汤,便又递了一个饺子过去,还说:“你快点吃,要轮到我们登场了。”
女侏儒又吃了三个,拍着肚子笑道:“瓦力,我饱了,你吃吧。”
说完,她还打了个嗝。
“分妮,你再吃两个。”男人还是往她嘴里塞饺子。
“呜呜呜,妈妈,呜呜......”这时,一个头戴瓜皮帽的小孩跌跌撞撞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含糊不清地哭。
分妮再顾不得吃饺子,双手一撑车架,动作灵活地从板车上跳下来,抱着孩子左看右看,“小胡戈,你怎么啦?”
“呜呜,妈妈,牙齿!”小胡戈举起右手。
羊皮手套紧紧攥着一块麦芽糖,上面黏着一颗染血的门牙。
“哎呀,把牙齿都咬掉了。”分妮瞪了丈夫一眼,“谁叫你给他买麻糖的?”
“不打紧,胡戈本来就在换牙,早晚得掉......”
“你在这做什么?”
波隆老远就看到侏儒的身影,黑灯瞎火的,看不清表情,但衣服与形貌他很熟悉。
他以为他是来找自己的,就站在大门口等,谁知等了好久,那家伙像走丢了魂,木桩子般杵在那,一动不动。
“他叫胡戈......”侏儒怔了怔,木然道。
“什么?”此地人声嘈杂,侏儒嗓子里又像塞了团棉花,声音发颤,好似带着哭腔,波隆没听清楚。
“我想吃饺子!”侏儒大声道。
“喔,你跟我来。”波隆随意点点头,拉着他往大门口走,一边走一边说:“饺子本来是为文艺团准备的,一个演员只有七个,很金贵,不过帮你要一碗应该不难。”
以波隆的身份,的确很容易就弄到一大碗鼓囊囊的元宝饺子。
“你喂我吃好不?”侏儒看着蒸汽腾腾的海碗发呆。
“what?”波隆瞪大双眼,以为自己出现幻听。
“你喂我。”侏儒把勺子递给他。
“滚!”波隆别过头,不再搭理他。
好半响,侏儒也没声响,他好奇回头,却发现老兄弟已经泪流满面。
“法克!”波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出什么事了?”
侏儒摇头不语。
“好吧,我喂你。”波隆悄悄往房门口看了眼,见没人,才挖起一个饺子往侏儒嘴里塞去。
“好烫,你吹口气。”侏儒躲开。
“你是坦格利安,你吃火锅从来不哈气!”波隆木着脸道。
“你吹口气。”侏儒坚持道。
波隆无奈,对着饺子吹了一口气。
“味道不对,好苦!能不能换一碗?”
“没得换!你自己选的羊肉芹菜馅,再苦也得吃下去!”
侏儒一边嚼,又开始哀伤流泪,泪到唇边,合着饺子一起吞下肚。
“真的很苦?”波隆见了,心中疑惑,舀了一只饺子塞进自己嘴里。
“鲜美可口,哪里苦了?我看呀,你就是好日子过惯了,矫情!
刚才我端着这么一大碗饺子进来,都不知多少人羡慕得流口水。”
“是吗?”侏儒呆呆抬头,“要不,用这个大碗去换他的小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