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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唐峥嵘 第270节

初唐峥嵘 狂风徐徐 7132 2024-09-08 16:29

  中书令杨恭仁出列道:“虽有弹劾奏折,但不敢言宜阳县侯必反,当召其回京,另择良将镇守雁门关。”

  李渊在心里盘算着,立即搜捕,一旦走漏风声,雁门关那边就难说了,杨恭仁这个主意不错,不管怎么着,先把人弄回来再说!

  这时候,裴寂突然出列,“适才臣遣人查探,刘世让家眷正欲启程离京。”

  “啪!”刚坐下的李渊将手边的茶盏掷在金砖上,“搜捕入狱,立即召回刘世让回京!”

  李世民微垂眼帘,心里盘算,怀仁已然全盘掌控雁门关,但如今前往马邑,刘世让有翻盘的机会吗?

  或许自己应该给道玄去一封信。

  第四百一十一章 咬牙

  虽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但此时塞外风光仍有意趣,虽山东河北亦有豪气,但却无北国这等粗犷之风,从未出塞的崔信不由得诗兴大发,捋须吟诗。

  眼角瞥见一旁的李善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崔信捋须的右手悄悄放了下来……哎,其实真的是这位泰山大人太过敏感了,李善那分明是奉承的笑容啊。

  也难怪,昨日黄昏安营,崔信逼问诗文,李善受逼不过随口扯了两句残诗,“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然后,崔信就再无吟诗兴趣了。

  其实,李善还真不过分,这首诗后两句才名扬千古……虽然不太适用。

  抬头看了眼添上阴沉沉的乌云,李善微微蹙眉,昨日出塞时晴空万里,但今日就乌云密布,看来即将迎来一场大雪。

  “李师,父亲亲自出迎。”

  旁边传来苑孝政的提醒,李善平视前方,千余骑兵正席卷而来,马蹄纷飞,将地上不多的积雪踩踏四溅,为首者是一位身材魁梧的大汉,鬓发微微发白。

  “世伯暂留。”李善低声说了句,径直催马出阵,王君昊紧随其后,手中紧紧握着马槊杆。

  自昨日接到亲卫回报,苑君璋是长长松了口气,唐皇倒是慷慨,爵封国公,授铁劵、丝帛,还许自领麾下镇守朔州,开出的条件很有诚意。

  但苑君璋要的不仅仅是这些,或者说他最需要的不是这些,而要的这些,都需要和唐皇遣派的使者谈判。

  让苑君璋意外的是,唐皇遣派近臣前来招抚,但却也让李善同来……虽然他知道这位代县令分量不轻,但现在才知道,对方的分量比自己想象的更重。

  苑君璋也想看一看,看一看这位以春风化雨手段将自己逼到死角处的青年究竟是何等人物。

  见对面两骑出阵,苑君璋随口点了个亲卫随行,两腿一夹,趋马出列,背风的他睁眼细看,对面的青年身骑白马,无携军械,神态自若,但鬓角如剑,顾盼之间颇有威仪。

  “芮国公。”

  第一句话就让苑君璋大为意外,但他立即知道,这应该是唐皇赐的爵位,他再次细细打量这位青年,叹道:“李唐何其有幸,年轻俊才层出不穷。”

  李善大笑道:“芮国公可是想起了武德二年旧事?”

  苑君璋神色一暗,他的确是想起了武德二年刘武周攻伐河东,尽败唐将,裴寂、刘弘基或逃或俘,尽收河东黄河以北,但没想到才满二十岁,刚刚在长安加冠的秦王李世民横空出世……

  诸番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苑君璋试探问道:“李唐宗室,秦王战场杀伐,不过足下不让其专美于前……”

  李善诧异道:“难道孝政没有告知?”

  苑君璋不禁咬了咬牙,你还有脸提这件事……当日自己遣派儿子往代县,的确是有心留一条后路,但没想到面前这厮几乎把二郎给劝的倒戈相向了。

  “在下不是宗室子弟。”李善笑着解释:“其他的……还是孝政来说吧,在下总不能自吹自擂。”

  苑君璋脸颊抽了抽,催马转了个向,做了个手势,“还请天使入城。”

  千余骑兵分为左右,向两侧驰去,高头大马,骑术精湛,虽然唐军骑兵不少,但如此精骑,如今的河东道李神符、李道玄麾下也挑不出多少,苑君璋显然有示威之意。

  李善神态自若的催马在最前方,顾盼左右,笑道:“果然雄壮。”

  看苑君璋面有得色,李善随即道:“此番孝政入朝觐见,进献良马,圣人大喜……还请芮国公……”

  苑君璋又是咬了咬牙,那匹浑身洁白无一丝杂毛被李善赐名“照夜玉狮子”的骏马是他心头所好,是被儿子偷偷带走的,那样的骏马,搜遍全军也找不到几匹。

  三百亲卫,不可能全都入城,最终李善、崔信、刘世让入城,阚棱、朱八率五十亲卫护佑,王君昊、杜晓率其他亲卫入驻城外营寨。

  午时,苑君璋大摆宴席为唐使接风。

  “这位是前并州总管刘公?!”苑君璋大为惊诧,之前只依稀觉得面熟,两年前他随颉利可汗入寇,围城月余不下,刘世让奋战城头,力叱说客,一战名震河东。

  刘世让皮笑肉不笑的哼了哼,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李善瞄了眼刘世让,刻意岔开话题,笑道:“芮国公其实无需如此款待,实在客套了。”

  苑君璋第三次咬牙,这次忍不住,从牙缝里崩出一句话,“此次宴席的确寒酸,难以待客,这难道不是拜足下所赐?!”

  的确很寒酸,草原上本就少蔬菜,更别说如今寒冬腊月,但连肉食都少……一方面在于突厥劫掠,另一方面在于云州、朔州大量人口迁居代州,苑君璋想采买都没地方,其实他这些日子自己吃的都不如今日宴席的菜。

  李善放声大笑,“待得事定,必让芮国公饱腹。”

  苑君璋神色微微放缓,粮草不济是他如今最需要解决的事,没有粮草,地方崩溃那还是小事,关键是他难以控制麾下大军……从苑孝政离马邑往长安那日开始,军中逃卒一日过一日,前后十日,至少千余士卒逃离。

  这是苑君璋有意投唐的关键,原因很简单,李唐能提供粮草,而突厥……不来抢就不错了。

  这也是苑君璋此次谈判最担心的地方,李善此时松口,苑君璋自然心神一松,脸上也不禁有了笑意,举杯看向崔信,“清河崔氏,海内望族,在下久仰了。”

  崔信轻拂袖袍,气度俨然,“公据朔、云两州多年,数度攻伐河东,此刻来投,陛下未有嫌缓,还请公日后守卫北疆,恪尽职守。”

  苑君璋拍着胸脯一口应下,这等套话他完全没放在心上,虽然还没来得及细细问过儿子,但他看得出来,此次唐使两人,是以李善为主的。

  又聊了好一会儿,李善笑道:“孝政赴京多日,期间多念芮国公,父子情深,自当叙谈。”

  苑君璋转头看了眼儿子,的确有很多事要问。

  “如此,明日商谈,午时行礼?”

  苑君璋迟疑了下,“只是镇守朔州,粮草不济,军械多有缺损……”

  “芮国公放心便是。”李善也是拍着胸脯保证,“快马入京,来回数日,在下立即在代州筹集粮草,定不使守边健儿空腹。”

  苑君璋思虑良久点头应下,他知道李善说的快马入京的意思……自己需要递上一份降表。

  第四百一十二章 关乎大势

  自武德二年刘武周败北,苑君璋得突厥支持,占据朔州、云州两地,意欲与李唐争雄,但他没想到,李世民攻灭刘武周后转而南下,迅速扫荡中原,一战擒两王,奠定一统天下的根基。

  在此之后,刘黑闼两度起兵,苑君璋坚决李唐招抚,数攻代州,谋夺河东,最后一任代州总管定襄郡王李大恩就是死在他手中。

  可以说,苑君璋的存在始终是李唐背后时隐时现的一柄匕首,让李渊如芒在背……说的不好听点,李渊的老巢晋阳都被苑君璋肆虐过。

  虽然遣派子嗣入朝觐见,但苑君璋猜测,这场谈判,这场招抚,将会持续一段时间,但他完全猜错了,苑孝政只在长安待了三日,满载而归。

  而崔信的到来让苑君璋排除了诱降的可能……唐皇不可能以清河崔氏子弟为诱降的棋子。

  “果真如此?”苑君璋不自觉的调高了音调,“当时殿内何许人也?”

  “唐皇、太子、秦王、齐王。”苑孝政毫不犹豫的回答:“剩下的都是三省宰辅……因为秦王领尚书令,李唐的尚书左右仆射亦为宰辅。”

  苑君璋目光游移不定,他已经足够重视那位青年了,但没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

  原本苑君璋考虑的是李善在代州的分量,考虑的是李善得唐皇青眼,但如今来看,皇宫之内,唐皇、太子、亲王、宰辅议国之大事……居然将李善这个名字挂在嘴边,而且多有赞誉之词。

  苑孝政想起李善之前开玩笑提起的一件事,低声问:“李师在雁门关……绝不可泄露给欲谷设。”

  苑君璋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他原本还有这种念头,但这位代县令有如此分量,自己不可能去找死……献上李怀仁,欲谷设自然大喜,突厥这边会愈发信任,但李唐那边只怕要恨死自己。

  以假降的手段诱捕李善……就等于苑君璋断了在李唐那边的退路,这种蠢事不能做。

  苑君璋叹了口气,低声问起儿子在长安诸事。

  “太原王氏、陇西李氏?”

  “是,一个是陇西李氏丹阳房子弟,另一个是太原祁县王氏子弟,后者的父亲是驸马都尉王裕,尚同安长公主。”

  苑君璋不禁咂咂嘴,心想这个青年真是好手段,与李唐皇室、名门望族都有来往……也罢,先弄一批粮草过来再说以后的事。

  反正现在寒冬腊月,突厥那边颉利可汗和突利可汗还在内斗,明年就算想出兵,只怕也要等到五月份之后了,有这半年,自己也能在马邑站稳脚跟。

  打定主意,苑君璋心神松动,突然想起一事,“刘世让那厮为何来马邑,之前信中不是说唐皇以崔舍人、李怀仁为使吗?”

  苑孝政摇摇头,一脸的懵逼。

  苑君璋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是个废材,耐心的询问雁门关诸事,他毕竟是沙场老将,又因为夹杂势力之间对这种事非常敏感,很快察觉到异样,“也就是说……你入雁门关,赶赴长安,再到回雁门关……从头到尾,刘世让都没插手?”

  苑孝政迟疑了会儿才点点头。

  苑君璋呆了半响,隐隐察觉到刘世让可能已经失势,如今的雁门关可能是以李善为主。

  “对了,前日李师启程往马邑,淮阳王率兵进驻雁门关。”苑孝政补充道:“李师与淮阳王乃是至交。”

  苑君璋嘴唇抖了抖,瞪了儿子一眼……老子不会将他献给欲谷设!

  听听那一串名字,这明显是个马蜂窝,谁愿意去捅?

  但有一点苑君璋想不通,刘世让为什么要来马邑?

  这一点也在李善、崔信的脑海中盘旋,在前者看来,此次马邑一行,刘世让是个变数,他的选择或许会极大的影响此次招抚的成败。

  “道玄兄入雁门关,严令无论何人,不得出关,即使是崎岖小道,亦有把守。”李善眯着眼睛,视线落在敞开的大门处,“若无意外,明日行招抚事,若要遁走,必是今日。”

  崔信摇头道:“刘世让未必会……”

  “嘿嘿,嘿嘿。”李善冷笑道:“军国大事,必先虑危。”

  崔信侧头面无表情的看了眼,李善这才反应过来,讪讪笑了笑,“此行成败未定……不是说好了嘛,世伯与小侄不要太亲密……”

  呸!谁跟你亲密了!

  崔信腹诽两句,皮笑肉不笑的哼了哼,“院内你我二人,不知怀仁做给谁看?”

  李善正不知道该怎么接茬,突然看见朱八出现在门口处。

  “如何?”

  “出门逛了一圈,去了数月前郎君所在的那条巷子,之后径直回了驿馆。”

  “可有携马?”

  朱八摇摇头。

  “还真不走啊……”李善嘀咕了两句,挥手道:“今夜让范十一多放几个暗哨,通知杜晓,若刘世让夜遁,必要擒获。”

  朱八一一应是,转身而走,还没来得及出门,脸色一变,刘世让出现在门口处。

  “崔舍人,馆陶县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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