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陵就是李善这一支的先祖……虽然是自称。
刘世让脸色变得铁青,咬着牙关继续道:“老夫五十有六!”
嗯嗯,苏武出使匈奴的时候才四十岁,还能生,但我刘世让都快六十岁了,真的不能生了。
李善条件反射的杠了句,“襄邑王……咳咳……”
呃,去年刘世让和李神符接下深仇的导火索不就是因为一个女人吗?
如果你不中用了,抢个美女回家,难道是光看不吃?
崔信也听李善说起过这事,也是无语半响,这种事情也能拿出来当理由?
寂静了片刻后,崔信皱着眉头道:“疑心太重,不可托付!”
不可托付?
刚开始有点懵,但随即李善明白了,这是指崔小娘子呢!
李善也无语了,咱们是在说正事好不好?
无奈的笑了笑,李善看向崔信,“崔舍人,寒冬腊月,敌踪骤现,如今身处险境,在下不得不慎之又慎。”
“阵前对射……”
“那能证明什么?”李善嗤笑两声,“宜阳县侯不会想说……是襄邑王、江夏郡公暗告突厥吧?”
刘世让嘴唇动了动,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崔舍人出身清河崔氏,在下虽无门楣,但也非无关轻重的卒子。”李善摇头道:“更何况,道玄兄入驻雁门,不放一人出关。”
“突厥是如何探知这等秘事的?”
“宜阳县侯想力证清白,些许言语是无用的,阵前对射那不过是小事。”
李善缓缓起身,情真意切道:“某亦希望刘公能自证清白,虽多遭排挤,虽多树强敌,虽可能朝中问罪,但刘公能秉持气节……”
看着刘世让离去的苍凉背影,崔信有些无奈,来之前刘世让就告诉他……馆陶县公未必肯信。
崔信还听有信心说服李善……但刘世让心里清楚,当日李高迁兵败,李神符逼迫,李善一度无所事事,但等淮阳王李道玄抵达代州,李善立即动手夺权,将自己全盘架空,此子年岁不大,但却是个心思很深的人,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信任自己。
回头看见李善坐回去,脸上满是纠结,崔信没好气的哼了声,“招抚已然难成,何时回程?”
李善沉默了许久,“筹谋半载,费尽心神,难道最后一刻全功尽弃?”
崔信忍不住斥道:“若是欲谷设杀来,如之奈何?!”
面对这个问题,李善也无言以对……而且他也听得出崔信言外之意,你死不死我无所谓,但你死了,我女儿怎么办?!
这时候外间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喘着粗气的赵大出现在门口,“郎君,城外出事了。”
“急什么!”李善反而镇定下来,毕竟刚才斥候回报无敌踪,而在雁门关以西,对自己最具威胁的只是欲谷设一人而已……李善觉得自己落到阿史那社尔手里,应该都能保全性命。
崔信反而急了,“出了何事?”
赵大虽然是外姓,但也是朱家沟村民,是最早跟着李善的亲卫,赶紧答道:“突厥人营外挑衅,快打起来了。”
“动了刀兵?”
“那倒没有,只是角斗。”
李善突然问:“赢了输了?”
赵大憨笑了两声,“临济县侯出马……不过突厥人连输了八场,面子上挂不住,全营鼓噪……”
李善忍不住也笑了,军中较量,无非气力骑射,之前突厥人已经在刘世让那吃了个大亏,如今又一头撞上了阚棱。
阚棱赴雁门之后,苏定方曾经在信里提起,阚棱不擅骑射,但论气力,比他还要略胜一筹,真有举鼎之力。
慢悠悠的出了城门,李善看了眼场内正在和阚棱撕扯的突厥青年,笑着问:“第几场了?”
苑君璋看了看郁射设,咳嗽两声,“十一场。”
“啧啧。”李善正要说几句场面话,突然瞄见场内那个突厥青年的脸庞,忍不住笑道:“两位可有点不厚道啊!”
其他人不知道,但苑君璋肯定是知道的,而且郁射设两个月前在雁门关外亲眼目睹阚棱之威。
苑君璋不吭声,郁射设脸色严峻,却嘴唇微启,“他自视勇力绝伦,非要上场……”
阚棱连胜十场,突厥人大为沮丧,结社率忍不住亲自下场……看这模样,估摸着也就是阚棱知晓对方身份,所以场面才僵持着。
眼角余光瞄见李善到了,阚棱手上用力,结社率已经被逼的步步后退,眼看着就要落败。
“好了。”李善扬声道:“战场杀伐,气力不过末道。”
阚棱双臂用力,两人分开,结社率脸色潮红,喘气不均,目光凶狠,看这模样想扑上去但又怕打不过。
郁射设叹了口气,“多谢李郎君了。”
李善笑眯眯的说:“足下客气了,年长者称一声怀仁即可。”
郁射设愣了下,这位有点自来熟啊。
“怀仁……”
“倒是足下……”李善顺着杠子往上爬,“不知如何称呼?”
一旁的苑君璋都无语了,这有点过了吧……你还真想和阿史那王族子弟称兄道弟?
第四百一十七章 一见如故(四)
黄昏时分,突厥营内,正羊肉飘香,几个汉子将烤好的羊肉放在盘子里端进大帐,守在帐外的王君昊看见盘子中的匕首,虽然知道这是突厥进食的习惯,但也忍不住跟了进去。
“放心就是。”李善笑着将王君昊赶出去,指了指背影,“摸末兄,结社率兄,此人乃当年河北大将王伏宝之侄。”
郁射设其实最早是个官制,后来演变成了名字,郁射设的本名是阿史那・摸末……李善也不顾郁射设、结社率以及苑君璋甚至崔信、阚棱的古怪眼神,径直称为“摸末兄”。
郁射设无奈的叹了口气,向一旁的结社率解释道:“王伏宝乃当年窦建德麾下第一将,宋金刚就是连败于其手,才西向投刘武周。”
结社率点了点头,侧头看了眼,李善手持匕首戳着羊肉往嘴里送……虽然之前丢了脸,他也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青年有着非常人能比的胆魄……李善几乎是孤身入营,只有王君昊相随。
“结社率兄……算了,以后还是称率兄好了。”李善笑着说:“阚棱之勇,天下少有,半年前唐军西征,阚棱手持陌刀立于阵前,数千骑兵亦不能逼其退步,摸末兄最是清楚……”
“咳咳,咳咳!”
“十月摸末兄追击李高迁至雁门关。”李善不理睬郁射设的咳嗽声,继续说:“阚棱率兵出关,以步卒迎之,陌刀阵前,人马皆裂……摸末兄,对吧?”
结社率没好气的瞪了郁射设一眼,后者笑骂道:“怀仁这是要行间?”
“哈哈哈。”李善大笑道:“不过戏言耳。”
随口闲聊了好一会儿,李善瞥了眼一旁坐立不安的苑君璋,轻笑道:“摸末兄,率兄,在下有一事还要请教……”
郁射设和结社率对视了眼,嘴角都挂起笑意,前者摇头道:“怀仁所求,在下知晓……只怕要让怀仁失望了。”
“不不不,在下不问两位从何处知晓消息,急奔而来坏招抚一事。”李善苦笑道:“既然两位已至,招抚苑公一事已然不成,何必再问?”
“那怀仁问的是……”
“在下所问,摸末兄、率兄自何而来?”李善收起笑容,微眯双眼,身子前倾,探头道:“欲谷设可会南下?”
郁射设松了口气,他有心与李善攀上交情,但毕竟身处敌国,有的事自然不能告知,但这种事他是没有顾忌的,略一思索向结社率递去个眼射。
“我等自云州南下。”结社率大大咧咧道:“欲谷设那厮还在五原郡,必然无虞。”
“噢噢,那在下就放心了。”李善割下一块羊肉,“还能再盘桓几日……实不相瞒,昨晚辗转反侧,一夜未眠,就怕那厮突然南下。”
郁射设笑道:“听怀仁口气……去年欲谷设在你手中吃了不少苦头?”
“难道摸末兄不知?”
“消息算不上隐秘,但细节少为人知。”
“也没什么,只是欲谷设几次欲逃,在下虽不忍心,但也不得不以匕首割其臂放其血。”李善嚼着羊肉,“若不是道玄兄失陷,本该送入长安,如何敢太过冒犯?”
结社率嘴角动了动,都割肉放血了,居然还不敢太过冒犯?
李善嚼了好一会儿,感觉这羊肉好难嚼烂,侧头问:“胡商往中土,必过草原,不知二位可携香料而来?”
突如其来的这么一问,正准备说起正事的郁射设都蒙了,“什么……”
“手艺太糙了!”李善嘀咕道:“这样的羊肉,得洒上香料烧烤,真是浪费!”
郁射设哭笑不得,“草原饮食,自然难比中土精细。”
“在下在长安东市有一座酒楼,东山酒楼,菜肴精美,多有新奇。”李善笑道:“若有机缘,必请摸末兄、率兄登楼一品。”
结社率哼了声,“未有约,亦可往!”
“率兄误会了。”李善笑意愈浓,“在下乃诚信所邀。”
结社率还要再嘲讽几句,郁射设递了个眼神过来,转头笑道:“代州疏通商路,聚财而迁人口,此等手段……怀仁擅商事?”
“摸末兄此语太过。”李善一本正经的说:“天下大族,虽鄙夷商贾,但门下均有产业,更有族人专责打理庶务,东山酒楼只是在下门下产业,摸末兄此语在中土,可算是得罪人了呢。”
“在下失口。”郁射设笑了笑,“只是不知,怀仁盘桓,所为何事?”
虽然郁射设本就希望与李善攀谈,通过李善与李唐皇室隐隐定下结盟之意,但也警惕于对方的手段……抵代县不过半年,数度拒绝李唐招抚的苑君璋就起意投唐,这足以证明对方的能力。
李善放下匕首,长叹一声,“此行空手而归,虽在下得圣人青眼,不至被朝中问罪,但也黯然……”
顿了顿,李善突然精神一震,看了眼帐外,低声道:“摸末兄、率兄,不如就当二位未至马邑?”
郁射设都懒得说话了,结社率也无言以对……这么大的事,你让我们就当没来过,然后让苑君璋就这么投唐?
李善还没放弃,详尽解释道:“苑公投唐,圣人欣喜,在下有此大功,加官进爵不在话下……在下可不是朝中无援的刘世让。”
“上述为其一,其二,半载之内,马邑连番大战,朔州难以支撑,苑公麾下粮草不济,一旦投唐,代州愿输粮草,苑公可抚养士卒,整肃地方。”
郁射设一声不吭,而结社率不由自主的看向了苑君璋……的确,这是苑君璋起意投唐最直接的原因。
而导火索在于上个月马邑被攻破前后,突厥在朔州的大肆劫掠,这使得苑君璋陷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尴尬境地。
“其三,待得来年,颉利可汗欲经略河东,一旦发兵,苑公可随意择之……”李善咳嗽两声,“听闻颉利可汗宽宏大量,当不至于怪罪。”
一番话下来,苑君璋额头泌出大滴大滴的汗珠……自己的心思在对方眼里一览无遗。
郁射设笑着摇头:“若明岁苑君璋复叛,难道怀仁不怕问罪?”
“一来,圣人宠信。”李善诚恳的说:“二来,待得颉利可汗发兵,只怕至少要四五月份了。”
“这么长时间,在下有招抚苑公之功,难道还不能升迁他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