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是对着贵祥叹了口气,紧接着,便?像要告诉贵祥一般,将眼神?似有意?无意?地落在了祭台下?摆放着的木箱中。
那是装祭品的箱子,木箱上刷了黑色涂料,最上头还挂了一串镇邪的铜钱。
在祭神?礼当天,那里面装的应该是被他们杀死的黑狗。黑狗的血辟邪,红姑跳的舞镇魂,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都在以祭祀之名?,反复折磨着他们心中苏铃的魂魄。
可是这一刻,言益灵的眼神?却在告诉他,他爹,仁远村的族长,就?在那装模作样的箱子里。
不知是不是要验证贵祥的猜想?,那木箱,竟然在众人的眼皮底下?发出了几声碰到箱壁的轻响。
“爹……?”
在他迟疑的喊声中,木箱中发出了贵祥熟悉到了骨子里的一声叹气。
“爹――!”
在撕心裂肺的吼声中,贵祥抬起了腿,崩溃地冲向了木箱。
撒开了那把铜钱,贵祥哆嗦着打开了木箱。
木箱开了,可是众人的面上却没有松一口气的表情,反而却露出了和十二年前,看见?王顺,看见?木叔,看见?所有病人时那种发自内心的惊恐。
“啊啊啊啊啊――!”
“怪物――!十二年前的怪物――!”
木箱中,确实是贵祥的父亲,但却不是众人心中威严庄重的族长。虽然他嘴里还能发出些微弱的声音,但他那青白面色,和浑浊的眼睛,无一不在说明,族长变成了十二年前和咬人的王顺一模一样的走尸!
而贵祥刚才听到的,也不是他的叹气,而是他费力喘息的“嗬呃”声。
十二年的记忆在这一瞬间重现在了众人眼前,他们已经回想?起了那血肉四溅的场景,可贵祥却像把当年的事?情忘干净了一般,摇着手固执地解释道:“不是,不是,这,这是我爹!”
“是你们的族长啊!”
贵祥趴在木箱边费劲地解释,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爹竟在身后慢慢地支起了身子。一开始,他那浑浊的眼中还有些茫然,可是在闻到贵祥的气味后,却缓缓扭过头来,诡异地张开了嘴。
“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贵祥无措的惨叫声中,他那让他崇敬不已的父亲却毫不留情地咬向了他的脖子。
族长……族长在撕咬自己?的亲生?儿子。
贵祥的惨叫响彻了后院,王赵氏也完全僵在了原地,她的全身都在颤抖,可是双腿却像灌了铅似的一动也不能动。
混乱中,她听到了有人尖叫着跑开的声音,听到了有人大喊着“救人啊”的声音,最后听到的,是几个村夫颤抖的问句。
“他也会变的是不是?”
“他,他也会像族长一样,变成十二年前的怪物是不是?”
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因为贵祥的脸上已经漫起了一股隐隐的青黑之气。
有人胆子大些,用铁锹顶开了不松嘴的族长,然后取来了后院中的麻绳,壮着胆子靠近了贵祥。
将麻绳在手上绕了几圈,方才跟着他过来找红姑的几人颤声道:“……贵祥,你别怪我们,我们也是怕你会变成你爹那样。”
在父亲的羽翼下?,贵祥在村中横行?霸道了二十几年,可是在这一刻,在这疫病面前,他所有的身份和脸面全都化为了乌有。
可惜,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意?识到这种身份的转变,还抱着村民会畏惧他的侥幸。
又惊又怕地朝后爬去,贵祥瞪大了眼睛喊道:“你们疯了是不是!我是下?一任族长啊!”
“你们就?不怕之后在这村里待不下?去么!”
在这变故面前,谁还会顾忌贵祥和族长的身份,在他们的眼中,这两人已经变成了和当年的苏铃,和当年所有染病的人一样,是搅乱他们平静生?活的邪祟,是需要除以火刑之人。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贵祥的妻子也搀扶着他的母亲跑了过来,眼见?贵祥被众人围在中间,脖子上还不停地有鲜血流出。她惊叫一声,顾不得村民的劝阻,便?跑来扶住了贵祥。
妻子的手帕堵住了伤口,却堵不住村民害怕而嫌恶的眼神?。贵祥的双手已经被绑住,他急促地呼吸着,费劲地向众人辩解道:“从前是七日才会发作,而且她不是说了当年苏铃已经找到治愈之法了么!”
“我有救,有救啊!”
此?刻,他心中只?有活下?去的欲望。推开妻子向前爬了两步,贵祥似乎已经忘记了言益灵对他的仇恨,竟厚颜无耻地朝言益灵磕起头来。
“言益灵,你,你救救我,你不是大夫么,你救救我啊!”
“我还有妻子和老母,你救救我,我求求你了,我给你当牛做马都可以!只?要别让我七日后变成这怪物就?行?!”
“七日?”
听到这句话,言益灵却像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咯咯笑?了起来。
“我没有这么长的耐心。”贵祥听见?她这么回答了自己?。
“什么意?思……?”
话还没说完,贵祥却突然感觉到胸口传来一阵密集的钝痛,痛得他几乎觉得有什么东西即将撕裂他的胸口,再狠狠地敲开他的脑袋。
意?识也突然混沌了起来,贵祥费劲地向前看去,却只?看见?她冷睨着自己?,丢下?了最后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