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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兄今日脱马甲了吗 第25节

  他好像就该这样穿似的。

  不是说白色不好看,也并非一定要比一个高低上下出来。而是沐景序穿一身红袍,眉眼浅淡,被冬日的夕阳一映,行在山路上,无端让人感觉春天好像也不远了。

  这是很莫名奇妙的联想,真要探寻一下原因,徐明睿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

  他只是刚刚突然想到,以前在家里种田的时候,冬日农闲,村头大树下晒着暖阳嗑瓜子,若是谁家姑娘爱漂亮穿了一身红袄,那想来就快到春节。

  分明布料不一样,式样不一样,就连性别都不一样,但他就莫名会这样想到,说不清具体缘由。

  他是田间地头长大的淳朴小子,便是一朝入了学府读圣贤书,到底跟那些富家子弟不一样。

  他想不到的缘由若换李文和来,第一时间便会念出四个字:春色无边。

  圣洁的仙人冷淡素净,却一朝面上绯红、身上火红,被光都垂涎,那怎么不算是春色-诱人呢?

  好在夕阳就那一会儿,李文和也没有真的跟他们在一起,徐明睿坦率正直,压根没想到那里去,只说完这一句话便没了下文。

  沐景序似顿了一下,视线下垂,望见自己身上如血一般鲜红的颜色,沉默两秒,辨不清情绪地回了一句:“太艳了。”

  徐明睿颇为赞同地点点头:“我也觉得是,也就柯寒英不怕招摇。”

  沐景序这次沉默时间更长了一点,快到饭堂时他才轻声呢喃了一句:“他穿红色好看。”

  从小就好看。

  可惜声音太轻,周边人来人往嘈杂了许多,徐明睿没有听清。

  沐景序抬眸,望了眼将落的夕阳,又收回视线,半张脸隐入了袭上来的黑夜之中。

  ……

  吃过饭徐明睿还要去藏书楼,下意识想邀沐景序一起。

  后者却摇了摇头,道:“这些日子看得太多,不好囫囵吞枣,我回去整合一下。”

  徐明睿闻言愣了愣,点头:“也是,那我也回去好了。而且你好像不能着凉,今天晚上可能真的要下雪,早些回去也好。”

  沐景序点头,二人结伴往舍院的方向走去,又在岔路口分散。

  院门开着,沐景序踏入,望见西厢房点了蜡烛。

  他只在院中短暂地停留了一下,既没有敲门,也没有将狐氅脱下来还给柯鸿雪,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门。

  尚且还没到下雪的时候,但屋子里已事先烧好了炕,暖融融的。

  沐景序不在,这活自然是柯鸿雪干的。

  柯大少爷自生下来起就是被人服侍的金贵命,这怕是他难得地几次主动为别人做起小厮的活。

  沐景序将衣服脱了挂在架子上,一屋子的素白和古朴颜色中便多了另一种色彩。

  后半夜果真下起了雪,天气一下变得很凉,冷风吹在山林,沐景序卧在暖和的被子里,竟难得好眠,连窗户也不曾被吹开。

  第二日清晨,雪后白茫茫一片,太阳藏在云后,鸟雀在树顶鸣叫。

  沐景序披上衣服起床,走到窗边,看见窗棱处用三角木被人加了固,轻易吹不开。

  屋子里尚还有些暖气,他站在原地望着那显得稍有些笨拙不熟练的木工活,半晌没有动作。

  直到他换好衣服出去,西厢房的门也没开过。

  不知道是柯鸿雪没醒,还是他确实没想打扰人。

  午后做出一副可怜姿态求人早些回来,真的回来了也不见他喜出望外出来相迎;担心人吹了风着凉,娇生惯养的大少爷拿了锤子木头敲敲打打,也没见他邀功。

  素日里那些不着调的言行,跟这时候一比,简直像两个人似的。

  沐景序敛了神色,离开舍院,去吃早饭。

  还没走进就听见里面有欣喜的声音:“是要过年了吗,厨房师傅怎地这么大方?”

  往日早餐都是白粥,再加上几个馒头。若想吃些好的,比如带馅儿的包子、鸡蛋什么的……则需要提前一天登记花钱买,可今天却连早饭里都带了荤腥。

  一碗皮蛋瘦肉粥,两个馒头,外加一个肉包子一个糖包子,每人还能打一碗豆浆。

  诚然这都不是什么金贵的吃食,一份算下去也花不到多少银钱,但学府伙食不收费,几百个夫子学生和山上杂工都这样吃,实在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况且那天早餐只是个开头,往后午餐多了鸡肉,晚餐多了鱼汤,伙食三天一变,食谱一个月才开始轮回。

  日日这般,学生都吃胖了好几个。

  沐景序不是傻子,山上学生也不是。书院中有资格左右伙食,并拿出真金白银供他们吃喝的,算来算去也就那一位。

  不过柯寒英这些日子像是真收了心,就连狐朋狗友们邀他下山喝酒也不去了,众人便是想要感谢也没有门路。见他似要好好念书考上松段,大家虽然没说话,却也莫名暗地里卯足了劲备战考试。

  一日午餐,徐明睿突然来了一句:“景序,你说柯寒英图什么呢?总不能真因为我那天说一句喜欢喝汤,他就花了这么多钱吧。”

  他看着沐景序面前的餐碗,意有所指:“我有没有那么大的脸面,自己还是清楚的,你说他想要什么?”

  前几天食堂里多了几样江南菜式,沐景序多吃了几口,后来几天再来,总能看见一两样江南菜。

  甚至这个季节,学府中竟还上了新鲜的茭白,根本摸不清是从哪儿采购回来的。

  沐景序咽下去一口饭,摇头:“我不知道。”

  徐明睿耸耸肩,没再多说:“那就当他好心做善事好了,柯大善人。”

  他是想着也算自己承了柯鸿雪的情,便帮他做说客点一下沐景序也好,结果对面这人看得比他还清明却装糊涂,那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事了。

  徐明睿夹了一筷子茭白炒肉,眼睛眯了眯。

  嗯,还挺好吃。

  第28章

  一旦入了冬,天时变短,日子就好像过得特别快。

  山上下过几场雪,树梢始终有不化的玉尘,白茫茫一片,清朗又干净。

  天气冷,学府众人也不免惫懒,日日数着天数等考学盼放假。

  李文和原没有什么紧迫性,他的学问虽比不上柯鸿雪沐景序,但到底是自幼多位夫子启蒙带出来的,便是上不去松段,也不至于会降到梅段。

  但或许是今年秋末,父亲带他走了一遍京中的官员,亲眼看见家里那样高大威武的顶梁柱在七品京官面前点头哈腰的样子,心中不舒坦;也或许是柯寒英随口说的那句话触动了他。

  李小公子回去后想了半夜,蓦然意识到自己其实还是得念书参加科举。

  不论是为了家中父老日后不至于到处求人,还是为自己有一个更好的前程。

  ――他总不可能真指着柯鸿雪如今对他的那点同窗之情过一辈子。

  可他骤然用功起来,一时半会竟不知道该喊谁陪自己一起。

  柯寒英那人在治学一道上有着堪称变态的天赋,邀他一起看书,往往自己一本书还没吃透,这人已经举一反三找到许多相似的书籍来,还能顺便在历史上引经据典、追本溯源,讲得头头是道。

  所以李文和不太想跟他一起看书,不然看起来很像是自己在找罪受。

  至于平日里结交的其他人……恕他直σw.zλ.言,可能还没他有上进心。

  一开始想找沐景序,但沐学兄虽说为人平和,问他什么都会回答,但也确实……冷得有些像仙人。

  特别现在是冬天,他一身白衣坐在书桌后,就那样不言不语地安安静静地看书,李文和便觉得他找的不是同窗,而是夫子。

  而学生对于夫子,总是有敬畏之心的。

  每次做文章都像是在小考,一来二去,李小公子精神都有些紧张。

  后来还是看沐景序每天太阳落了山就回舍院,藏书楼里便只剩下徐明睿,李文和想了一下,果断走过去找他当学习搭子。

  徐明睿念书相当用功,白天黑夜地学。

  他虽然也安静,但坐在那却是专心致志地看自己的书,偶尔也能见到他哪里看不明白愁眉不展四处翻书的样子。这可跟柯寒英或沐景序那种天赋异禀,学什么都游刃有余的模样一点不像,李小公子心里瞬间平衡多了。

  他就说嘛,临渊学府里哪儿真的有那样多天才。

  白天上课,晚上看书,日子过得倒也规律得很。

  真到了冬月考学那天,山上难得放了晴,冬日暖阳最是难得,积雪融化,行在山林间像是在赴一场春时的雨。

  沐景序走在山路间,避着树梢不时落下的水珠,突然头顶多了一把伞。

  他脚步微微停顿,偏过头看,望见柯鸿雪持着一把古朴到了极点的黄芦伞,笑着说:“山里冬天一放晴就是这样,这雨且要下一会儿,若是就这样走去食堂,怕是衣裳都会打湿,还请学兄不要怪我自作主张的叨扰。”

  那件火狐的大氅早已洗干净还给他了,这些日子沐景序回去得都早,却总也不见他人。

  偶尔天气好的时候会恰好撞见柯鸿雪推窗通风,院中种了一棵梨树,树上落了雪花,被风一吹简直像是梨花簌簌而落。柯鸿雪若是望见他了,便会在这样的景中冲他绽开笑颜,温声道一句学兄早安。

  除此之外,再没有多密切的交集。

  如今倒是让人不要怪他自作主张的叨扰,沐景序一时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但水珠不时滴落头顶淋湿头发确实也恼人得很,沐景序犹豫一瞬,没有从伞下离开。

  他点了下头,冷冷淡淡地道:“多谢。”

  柯鸿雪听见他语气,有些想笑。

  他其实很纳闷,学兄究竟知不知道他对别人和自己其实是两个样子的?

  李文和也好,徐明睿也好,若要问及对沐景序的印象,便是再觉得他冷清,也不会说这人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了解的人说他心高气傲,实则真的接触才会知道,他其实对谁都一样。

  态度疏离,但总归有礼。

  只有在柯鸿雪面前,刻薄过、示弱过、回避过……如今又因为某些不痛不痒、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情绪而不满着。

  这样冷冰冰的语气,在柯鸿雪听来,连宣泄或许都不是。

  简直……像是在撒娇。

  所以柯某人轻轻笑了笑,届时道:“快要过年了,往年柯家送到宫里的贡品食材都由我爹筹备。今年他们不回京过年,爷爷年纪也大了,任务自然安排到了我头上,是以这些日子一直在忙这事,昨天才又改了一份礼单。还请学兄不要恼我食言而肥,明明说好了任你驱使,却一直不见人影。”

  沐景序微怔,分明知道这人话里三分真七分假,却还是不自觉地缓了语气:“本就是玩笑话,不必当真。”

  他既说山下马车上那句赔礼,也说搬进舍院时那句交易。

  柯鸿雪听得明白,但也不点破,只闲聊般地问他:“过段日子学府闭院,不知沐夫子可要回老家?”

  沐夫子是书院中一位教史学的先生,沐景序名义上是他的孩子。

  也正因此,学府中有些人害怕与他交往,担心偷偷摸摸做了什么坏事,会被他告诉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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