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胡因梦是你的?”
“胡因梦?”戚怀风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我表妹啊。”
谢雨浓顿时觉得五雷轰顶,他脑海里浮现出胡因梦每次亲昵地搂住戚怀风胳膊的模样,那一声声“哥哥”,原来都是……
戚怀风看出他脸上尴尬的脸色,又发现他在昏昏暮色中烧红的两颊,顿时也明白过来什么,狠狠拍了一下谢雨浓的脑袋。
“你疯了吧你,你想什么呢!”
谢雨浓捂着自己的后脑勺,冤道:“她每天搂着你和你说话,我怎么知道是什么关系啊!你问问阿大,他肯定也误会了!”
“你要愿意,我也每天搂着你和你讲话。”
谢雨浓低下头,耳朵有些烫烫的。
“……我不要。”
最近已经没有孩子再下水去游泳,谢溏村的那条河,又寂寞起来。谢雨浓放学回家经过桥上,好几次都看见老三在那边钓鱼。那个憨厚的青年男人每当看到谢雨浓,都会笑呵呵地隔空打个招呼,但不能说话,会吵着鱼。
谢雨浓今天回家有些晚了,他在桥上把手机的光打开,照了照老三钓鱼的方向,一开始没看到什么,忽然光里有个身影晃了一下,谢雨浓才发现是他挪了位子。他照例跟老三挥手,老三穿着雨衣,把帽檐拉起来了些,也跟他挥手。
今天要下雨吗?
钓鱼的人最知道天气,还好在下雨之前到了家。
谢雨浓一进家门就叫了一句:“奶奶,今天可能要下雨。”
吕妙林磕磕巴巴哦了两声,谢雨浓皱着眉关上了铁门,刚想问吕妙林怎么了,扭头就看见堂屋里坐着一个陌生的背影。
那男人看起来清瘦,穿着一件长袖的灰色米格衬衣,头发修剪得很整齐,露出干净白皙的后颈,整个人像一片雪正好遮蔽在一片蒲叶之下。如果假装没有认出他,反而是那么的刻意。
谢雨浓把书包放下,冲着那个背影,试探性地叫了一句:“爸爸。”
那背影明显抖了一下,像个机械人似的一卡一顿地扭头看向谢雨浓。谢雨浓长得与谢有琴并没有很像,人人缄口不言,但心知肚明一个孩子长得不像妈妈,只能像另一个。不过当谢雨浓亲眼看到父亲,他还是觉得怪异。
太像了,也许自己十年后就是长这张脸。
他记得他的父亲叫顾卫东,这些年一直跟小舅舅谢令阳在外面打工,当然没人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工,又为什么是他们两个人凑在一起。
谢雨浓也没心情知道,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句:“令阳小舅舅呢,怎么没看到他?”
顾卫东被掐住尾巴的猫似的,浑身打了个冷颤, 啊了两声,才说:“哦,哦……令阳他,他说他不进来了,在村口等我。”
谢雨浓这才回想起来,今天回村,村口有辆小汽车亮着灯,估计就是小舅舅的车了。他回过神来看他的父亲,发现主屋里只有顾卫东和吕妙林。
吕妙林未等谢雨浓问,便指了指谢素云的房间。谢雨浓站起来要过去看看,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住了,他回到桌前,问那男人。
“你来有什么事吗?”
明明是他的亲生儿子,顾卫东却一眼都不敢多看,像一个真正的贼,现在是被主人家捉住了。
他说话吞吞吐吐:“我,我来送点钱,希望改善改善你们生活。”
“钱?”
谢雨浓低头看去,确实在桌上看到了一只鼓得很高的信封。他盯着那信封看了一阵,久到他懦弱的父亲都忍不住要问他些什么。他忽然抬头对顾卫东笑了笑:“我知道了,谢谢爸爸,没什么事,你可以走了。”
吕妙林愣了一下,不知道要看向他们中的谁。而顾卫东,只是呆呆看着他,眼眶渐渐红了,他站起来的时候,长凳在水泥地上拖出尴尬的声响,有如他在这个家里位置――是尴尬的。
谢雨浓没有送他,而是冷冷看着吕妙林送他出了堂屋,随后就进了谢素云的房间。
他一进屋就看见背对他站立在谢素云床前的谢有琴。她穿着一件白色旗袍,披了一件针织外套,那些头发笼统地在脑后扎了个马尾,看起来枯燥又凌乱。
谢雨浓迟疑地叫了她一句:“妈。”
谢有琴没有回头,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了句:“走了吗?”
“走了……”谢雨浓看了一眼门外,继续道,“他留下一笔钱走了。”
“谁叫你收他的钱!”
谢有琴几乎没有任何征兆就扭过身大叫了一声。谢雨浓下意识抖了一下,他头皮发麻,闭紧了眼睛,再睁眼时他终于看清母亲的脸。母亲的脸,布满水亮的泪痕,她不屈的个性叫她无法在那个人还在的时候大哭,于是她只能默默地,无声地哭,一直到那个男人走了,离开这间屋子,她才得以大声喊上一句话。
谢雨浓没有忤逆她,他知道谢有琴只是需要发泄。谢雨浓看向靠在床上的谢素云,谢素云闭了闭眼,像是为他母亲的诘问道歉。
“谁叫你收他的钱的!谁叫你收的!我养你这么大,就是叫你白拿别人的钱的吗?!”
“妈!”他忽然打断了谢有琴,望向她,他的目光闪动着,皱了好几次眉才把那些话说出来,“那不是别人,那是他欠我们的,我们为什么不能拿!”
谢有琴颤抖着抱紧了自己的胳膊,她好像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寒冷,明明他们朝夕相伴,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的谢雨浓竟然有些陌生――他已经长这么大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