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怎么听着有点不太对。
但抬头想问的时候,池彻已经迈着闲闲的步子走远了。
“……没有没有,那肯定还是张总您大人有大――”
周皓正说着,发现张总视线转向了别处。他转过头,看到池彻双手插裤兜,懒懒散散地往这头走。
周皓连忙起身朝池彻迎过去:“阿彻你到啦?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好出来接你啊。”他下意识伸手想拉池彻,却在指尖即将触到那一刻急忙转弯收回去。
“接什么接啊。”池彻大不咧咧地一屁股坐到周皓的位置上,看了眼暂时没位置,只好在他面前“罚站”的周皓,“哪有表舅出来接表外甥的道理?”
他转了转头,“你说是吧,张总。”
池彻到的太突然,张总面上的笑还没收回去,下意识点头:“对――”
倏地意识到这可是前段时间把自己摁在角落里,发狠地揍自己的人。
张总略显匆忙地连着清了三秒钟嗓子,嘴角拉下来绷着:“你就是开源制药家的池彻啊?咳,虽然我已经答应了你表舅,但我还是要跟你说清楚。”
对上池彻递过来的眼神,明明对方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却还是条件反射地瞳孔一震,吓得连忙弹开视线,感觉伤口又阵痛了一瞬。
再次清了清嗓子,张总语气不自觉减弱了些:“我呢,是做生意的人,心胸开阔是基本,再看在你表舅的份上,这才勉强同意原谅你,给年轻人一次犯错改正的机会。”他想了想其实还是气得不行,又加了句,“你这会儿好好跟我道个歉,我就不计较了。”
没等池彻说话,站在一旁的周皓立即笑着接道:“是是是,张总不愧是创立d家品牌的人,那胸襟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这回算是我们开源欠您一个人情,以后在合作上那必定是先考虑d家的。”
张总也顺着接了两句,然而两人一来一回好一会儿,池彻都只是懒洋洋地靠在座椅上,一言不发,根本没有开口道歉的意思。
那人张总的梯子都架在这儿了……
周皓只好恭敬地弯下腰,嘴凑到池彻耳边,小心翼翼地和他商量道:“阿彻,要不……你就跟张总道个歉?眼睛一闭说了就完了――”
“对不起啊张总。”池彻忽地开口,唇边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周皓:“?”
他都已经想好了下一步游说的说辞了,结果……这么容易?
张总神情松动了些。
虽说池彻打他这事儿,这段时间他躺在病床上每天都气得恨不得把这小子抓过来活剥了。但也没办法,毕竟他那边儿也不坦荡,腰杆儿也不怎么能挺起来。
现在再加上周皓又承诺了下季度的项目给他,那就……
张总扬了扬下巴,双手撑在肚子上,勉强说:“唉,行吧,那我就――”
“对不起啊张总。”池彻眼底笑意漾开,继续道,“怎么让你才一周就出院了,啧,我当时还是手下留情了,我就该他妈的――”
他眼皮慢条斯理地上下打量张总,薄唇缓慢翕动。
“头掰掉。”
“手打断。”
“腿打折。”
“根断掉。”
……
张总愣了愣,瞬间怒火中烧,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挣扎着从板凳上起来,另一只没打石膏的手高高扬起。
池彻根本躲都没稀得躲,直勾勾盯着他,漆黑眸底阴森森的,带了十足的冷冽。
周皓和几个警察连忙冲上去,拉住张总,在他手落下来之前,把奋力往池彻那头挣扎的张总往后拽。
几人七嘴八舌地劝解他。
张总愤怒昂扬的声音又回荡在了不算宽的派出所大厅中:“池彻!你个混小子!信不信老子把你们开源都一把火烧掉!老子好心好意给你机会,你还真当老子是好欺负的啊?!”
“那姑娘叫俞清昀是吧,哼,老子早就查清楚了,信不信老子明天就找人把她给强――咳咳咳咳……”
刹那间,一只手死死掐上了张总脖子。
那人给指节灌上了十分的力气,张总话语被卡在喉咙里,眼泪口水都瞬间飚出来,被呛得疯狂咳嗽,脸连带着脖颈都霎时涨成了猪肝色。
明明上一刻,池彻都还神情冷冷地坐在板凳上没动。
这一秒,他却突地起身,手倏然撑上面前的桌子,长腿一跨,人就跟飞似的,眨眼间就越过长桌,出现在了张总面前。
他人高手长,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就轻而易举越过了正拉拽着张总的周皓和几个民警的头顶,虎口狠劲儿掐在张总脖子上,似乎仔细一听,都能闻见他指节用力发出的咯吱声。
他声音压得极低,像是紧贴在喉咙深处。
话语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
“你他妈要再敢多说一个字――”
“下周的今天,就是你的头七。”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五十四束光
俞清昀还真把池彻抛给她那本书翻开看了几页。
但隔行如隔山, 她就算对这方面知识有一定的了解,也有很多不太看得懂的地方。她乖乖地把不明白的地方用手机记录下来,打算一会儿问池彻。
直到对面派出所倏地传来一道穿透力极强的男声, 打断了她的思考。
是刚才她在电话里听到的张总的声音。
语气极其愤怒、浑厚、激动,还夹杂着无数人劝解的嘈杂声。
耳朵能很明显捕捉到时不时闪过的“池彻”两个字。
俞清昀心脏瞬间揪了起来。
又坐在车里听了好几秒, 实在如坐针毡,于是,她还是准备过去看看。
开车门,扶着墙撑起身体,俞清昀往停车场外走。
已经过去了一周, 她现在已经基本上能自己走路了, 就是只能走得很慢, 一步一顿, 总是磕磕绊绊的。
走了两步,突然, 身后响起细微的脚步声, 随即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 试图扶住她。
俞清昀转头,在看清来人后立刻躲开, 侧过身远离开来。
周振洋手落了个空, 愣了愣,他自嘲地笑笑,手握成拳收回。
他说:“清昀, 你不用这样避我如蛇蝎。我后天的飞机, 去f国做交换生, 所以至少接下来一年, 你都不会再见到我了。运气好的话, 我也许会就在那边定居了也说不定。”
俞清昀抿抿唇,扶着墙继续往前走,语气平静道:“你这些事不用跟我说。你去哪里,做什么,我本来也没在意过。”
听了这话,周振洋没生气,反倒笑出声:“清昀,你还真是被池彻给带坏了啊。用轻飘飘的语气,说着最伤人的话。”
俞清昀本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听见“池彻”两个字,秀眉不自觉敛起。
“哦?难道池彻没告诉过你吗?”事到如今,周振洋也不介意告诉俞清昀了,“我是他远房表哥,而现在……”
他朝对面的派出所扬扬下巴,“在那里面替他搞的那些破事擦屁股的,就是他表舅,也就是我爸。”
刚好走过转角,对面派出所门半敞开着,俞清昀抬头看去。
她没看到池彻,只看到手上打着石膏,脖颈上戴着颈托的张总正面红耳赤地指着正对面的谁骂个不停,而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在奋力拉着往那头奔的张总。
耳边传来周振洋的嘲讽声:“我们一家人,可真是……一辈子都是给他们池家当牛做马的命。”
不可否认,周振洋刚开始的确很喜欢俞清昀,也不愿把自己寄人篱下的不堪展示给她看。因此他看到池彻会逃,也犹豫于将自己和池彻的过往讲给她听。
因为以前的他认为俞清昀和他是一类人,是被命运裹挟,却不甘心于命运,匍匐于重压之下,还是会咬着牙往上爬,即使不择手段的人。
但现在……
他只觉得对俞清昀失望又怜悯――她竟还是臣服于了池彻那种败类的身下。
“我本来不想多管闲事的,但既然今天遇到你了,再加上我要出国了,那我就再做最后一件好事吧。”周振洋呼出口气,虚了虚眼睫,“清昀,你知道池彻是哪种人吗?你才认识他不到一年,但我认识了他十几年。”
周振洋觉得池彻就像一只满身是刺但却不自知的刺猬,从来都只顾自己往前走,只顾采摘自己的果实,不屑于收敛锋芒,又或者是那股优越感是骨子里就夹带的,从来意识不到、也不介意在这过程中可能会刺伤到身边人。
周皓和周振洋他妈在周振洋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因为周皓有野心,他不愿意一辈子待在小山村里当一个普通的老师,他想走出去,想闯事业。
而周振洋他妈却满足于现状,甘心蜗居于此过完平淡的一生。
离婚的时候,他们问周振洋跟谁。
当时,刚上小学的周振洋捏紧了被同学嘲笑过的破书包,咬着牙大声说,他不会留在这里,他要跟着爸爸和姑妈去大城市。
周皓欣慰地摸摸儿子的头,说他的儿子果然有他的风范。
接着,没过多久,周皓便带着周慧和周振洋一起,去九弯投奔远房表姐徐媛。
徐媛从小便是他们那里远近闻名的模范生,后来凭借着自己的能力,生生从他们那个小山村里飞了出去,还嫁进了财阀池家,嫁给了曾在新闻中出现过的知名年轻企业家池开旭。
而周家其实和徐媛联系寥寥,除了早出了五福的丁点血缘关系外,再无其他。
本以为徐媛这个不苟言笑的女强人应该会非常冷血,但除了投奔她,周皓也实在找不到其他更快立足于城市的途径了。
于是,在给徐媛打电话之前,本就非常善于言辞的周皓还下了一番苦功夫,准备了好几套说辞,没想到他才甫一说出第一套说辞――想让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徐媛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们的请求,还帮他们三个买了到九弯的火车票。
只是那时候的徐媛大概自己也没意料到。
自己此刻的一时好心,竟会是自种恶果,引狼入室。
周振洋跟着周皓踏入池家别墅那天是个夏日午后。
盛阳当空,热风拂面,花园里溪水潺潺流淌,池家小少爷穿着矜贵,坐在荫蔽下的亭子里,专注地摆弄无人机,各式各样的零件摆了满地。
一旁几个衣着统一的仆人端茶水的端茶水,拿糕点的拿糕点,小心翼翼地劝没吃午饭的小少爷吃点东西,不然一会儿夫人回来了,要是看到这些还剩着,是一定会说她们的。
七嘴八舌的劝导声中。
咕咚。
猝然一道极为明显的吞口水声音。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同时朝周皓身后的小孩儿看去。
周振洋涨红了脸,低着头躲在父亲身后,手足无措地抓着衣角,嘴唇颤抖着。
然后,他听见池家小少爷稚嫩的声线在那头极为平淡地响起:“他想吃就都给他吃吧,这些东西我都早吃腻了,再吃就要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