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一不开心的,是白骨神巫苗朵儿几个,于异要押郁重秋进昊天城去,可白骨神巫苗朵儿却不能跟去,因为白骨神巫是天巫,而且这一次黑白双羽大展神威,收获极丰,这就更进一步增长了她的威望,所以无论是双羽王还是白针神巫等人,都强烈要求白骨神巫跟他们回去,先把天珠送回白羽洞,然后接受九苗的礼敬,为九苗祈福,虽然白骨神巫弱弱的说了一句,她是嫁了人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女人就应该跟着男人走,可惜白针神巫等人根本不听,大道理一套一套的,白骨神巫没办法,只得依从。
本来苗朵儿可以跟着于异走的,九苗盼的是天巫,至于天巫的徒弟,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但苗朵儿到也光棍,要陪着师父,于是洒泪而别,临别之际,自然抵死缠绵,一夜几乎就没睡,反复的叮咛,一个人在外,一定要当心,千万不要太花心,我们在等你,你一定要记心――千叮咛万嘱咐,磨得于异两个脑袋一般大,反反复复许下无数诺言,这才分开。
391
任青青本来是要跟着进京的,但肚子越来越大了,而且即然已经捉了郁重秋,郁重秋又是公开扯旗造反的,下场明摆在那里,遭了报应就行了,到也不必一定要亲眼看着他人头落地,谢了于异,也就留在了苗州,而林荫道的父亲则捡了个现成果子,因为郁重秋一反,把苗州牧商子光也给诱杀了,苗州无主,他暂摄州事,一面安民,一面紧急上本,天庭接到他的奏报,不说就让他当苗州牧吧,至少升两级是铁铁的,他本是太守,升两级一个长吏绝对跑不了,真正的天上掉馅饼。
苗兵大队慢慢走,而于异动身就简单了,螺壳装了郁重秋,先找到天一道人宋祖根一行人,这些家伙逍逍遥遥养了几个月,居然一个个养得白白胖胖的,不过见了于异,也一个个惊叹不已。
“你一去无踪,然后郁重秋大军步步进攻,尤其前些日子居然打进了铁瓦关,打败了斗神大阵,我真以为你小子早已经完蛋了呢,若不是宋祖根说再等等,老道我真要拍拍屁股回下界去了。”天一道人说得还真直接。
“大人说过的话,一定能做到,这一点我确信无疑。”宋祖根对于异仍是一如既往的祟拜:“不过大人居然能调遣苗兵来打郁重秋,而且把郁重秋打败了活捉了,却还是让我做梦都想不到。”
这马屁爽,于异听得哈哈大笑,不过也不能说是宋祖根在拍马屁,甚至就是天一道人,说起于异创造的这个奇迹,同样是摇头喟叹不绝,连称不可思议,至于那二十一个神兵,更不用说,看着于异的眼晴里,几乎就满是小星星,让于异十万八千毛孔尽竭舒张。
不过也有不信的,天巫的事,天一老道等人也全都听说了,事实上,人界传得最多的,就是天巫的事迹,说苗蛮这次之所以能大败郁重秋,全是天巫的功劳,天一老道等人当然好奇,问于异见过天巫没有,天巫到底是什么样子,传说美若天仙,是不是真的,法力到底怎么样,然后于异回答,天巫叫白骨神巫,真名白雪鸢,其实是他的女人,这次只不过要先把天珠送回白羽洞去,否则就会跟着来――这话出口,天一老道等人看他,就如大街上看大骗子的神情了,因为传说中,根本就没天巫嫁人一事,天巫见性成佛,乃是佛祖菩萨了啊,怎么可能嫁人呢,虽然他们也算是了解于异了,知道于异基本不说假话,但还是难以相信。
于异到也无所谓,爱信不信吧,喝酒是正经,当日喝得大醉,第二日便押了郁重秋,打起清肃司旗号,一路缓缓进京,其实于异性急,依他脾性,螺壳装了众人,几翅就要扇进京里去,但天一老道宋祖根都劝他,当日他本是奉旨而行,结果朝庭说他是乔诏,这回即捉了郁重秋,那就要摆明车马慢慢进京去,让天下人都看到,到看朝庭怎么反应,于异一想也对,让天帝把吐出来的唾沫再吞回去,这样打脸才爽,也就依了。
这么走了半个月,果然就来了天使,却是半夜里悄悄迎上来的,还问于异,当日为什么乔诏出京,然后于异拿出圣旨,那天使细细看过,可就傻眼了,斗神尊者找人做出来的圣旨实在太逼真了,那天使还真看不出来,随后留下字据,带了于异那假圣旨回去复命,再过几天,又有天使半夜上门来,说天庭核对过了,那圣旨是假的,不过一般人确实无法分辨,所以罪不在于异,不过要天庭向于异认错,那也是不可能的,所以跟于异商量,于异不要再闹了,押了郁重秋回京复命就行,算他一大功,至于其它的,大家都别提了。
于异一听不干了:“凭什么啊,你们先前打我脸,打得啪啪的,这会儿知道打错了,却连公开认个错都不行?”怎么着也不干,天使只好愁眉苦脸又回去了。
再过了十来天的样子,离着昊天城已不过数百里了,天使又上门了,不过这次是白天来的,大队人马,颁下圣旨,于异有功,封为雷部天官,为下界九州总巡检,赐金装打魔鞭一根,下界九州,除州牧及大都督以下,只要有罪,可以先打后奏。
最后加了一句,下界魔事猖狂,即刻上任,至于郁重秋,移交给来使就行了。
这道旨意,于异或许还不太懂,天一老道几个却是目瞪口呆,雷部天官,那是仅次于雷公的第二人,正三品,相对于于异清肃郎从四品,连升三级,然而这道旨意最夸张的不在这里,而是给于异的职司:九州总巡检。
现在下界九州的魔事由荡魔大都督府署理,九州共有九个荡魔大都督府,各守一界,各不相辖,谁也管不着谁,而于异这个九州总巡检是什么意思,却是九州的魔事他都可以管,而且可以先斩后奏,这个权力可就太大了,当然,这里面有天帝的考虑,或许假圣旨更进一步的引发了天帝的疑虑,所以特意设下这么个职司,监督制衡斗神宫的势力,但把这个权力给于异,还是太惊人了。
而关于假圣旨以及当日对于异错误的处理这些事,圣旨里一字未提,明摆着,天帝知道自己错了,所以重重的封赏于异,但要天帝公开认错,却也绝不可能。
于异当时稀里糊涂的,一时没听明白,过后反应过来了,不对啊,你只封我官,却没说你错啊,那不行,不干了,不过这会儿他圣旨也接了,天使也押了郁重秋走了,再要追上去,可也没意思
天一老道也劝他:“算了,多去下界打几个妖魔鬼怪是正经,尤其贪官可以多打一批,真要和天帝去争个对错,有什么用?”于异一想也对,而且天帝老儿以前也还算上道,那就算了,下界去。
不过也不是说下界就下界,清肃司里还有人呢,其他人可以不管,吴承书是于异弄上天界的,然后天帝要抓于异,吴承书还搭着吃了点儿苦头,给关了小半年,这就算是自己人了,怎么做也要问一下,是继续留在清肃司呢,还是跟他去下界,对于异这个九州总巡检,天一老道很有些想法,当然不可能是于异一个人九州乱晃,而是要建一个衙门,天一老道雄心勃勃,要大集天下正义之士,一肃天下秽亵之风,而要建衙门的话,就非得要找吴承书来,这里面的道道可是太多了,文书档案,上传下达,光一帮子只会舞拳头飞法器的粗汉可是玩不转,所以不是吴承书想不想跟去下界的问题,而是一定要他去。
然后宋祖根还拈记着青青娘儿俩,原来青青她娘帮着浆洗了几次衣服,宋祖根这老光棍竟然就动了心,觉得于氏勤快贤淑,是个过日子的女人,虽然是二婚,可他也是个老断手啊,而且于氏还只有三十不到,他可是四十多了,本来上次就有跟于异开口的意思,只不过于异抓郁重秋出来得急,这会儿事情都过去了,而且要去下界,再不开口就没机会了,宋祖根便结结巴巴跟于异开了口。
于异那是个好热闹的性子,一听就跳了起来:“哈哈,还有这样好事,太好了,这事包在我身上,是我家门呢,我就让她做姐姐,那你就是我姐夫了,这门亲,我认定了。”
于异居然要认于氏做姐姐,要宋祖根做姐夫,这话出来,不但宋祖根听傻了,就是边上的天一道人也傻了,呆了半天才暗暗摇头:“这个人心里,可真是没有半点尊卑上下之分了。”
莫怪他这么想,于异现在是什么身份,雷部天官,正三品呢,而且是神官,而宋祖根是什么,一个老断手,前身不过是个没丁点儿地位的神兵,至于青青娘于氏就更不用说了,可于异居然说要认姐姐姐夫,这样的话,也只有他这样的极品才说得出口了。
宋祖根对于异的了解,还要在天一道人之上,知道于异就是这么个性子,合得来,一切不管,只自请去昊天城跑一趟,于异是有旨的,便不能进昊天城,否则就是违旨,当然于异不在乎,但天一道人宋祖根在乎啊,而宋祖根等人进城就没关系了,于是于异和天一道人几个绕路去前面等着,宋祖根则带了几个神兵去昊天城,先见了吴承书,吴承书自然早放出来了,一听宋祖根的话,想也没想,当即点头答应。
开玩笑,清肃司虽然在上界,可于异走了,他呆在清肃司,能有什么前程?而于异去下界,建的可是九州总巡检的衙门,那是多大的架子,于异手中文案方面又没什么人,再有一个,对于异这个人,吴承书算是有了透彻的了解了,这个人用人,绝对是用人惟亲,只要他合意的,一切都好说,自己跟着去,可以想见,必得重用,那是多大的前程,当然,也有风险,这家伙太能闯祸了,可这家伙能闯祸,平事的能力也强啊,都得罪了天帝,天上地下通缉了,他都能打一个翻天印,还怕什么,风险与机会并存嘛,不答应才是傻瓜了。
392
吴承书这边说好,宋祖根才去找青青母女,先前于异倒霉,她们娘儿俩到没吃亏,仍是在衙门里煮饭,听了宋祖根的话,于氏红着脸,略一扭捏也就点了头,到是青青在一边眨巴眨巴眼晴,不知想什么?然后宋祖根就把于异要认姐姐的事说了,让于氏千万不可答应,他了解于异的性子,他是拗不过于异的,但于氏若硬是不肯答应,于异也不会坚持,其实不用他说,于氏也不敢答应啊,其实宋祖根一说,于异要认她做姐姐,她本来有些羞红了的脸都给吓白了呢,自然是点头不迭。
都说好了,便去雇车,吴承书却先雇好了,原来他先前交好权贵,着实攒下了一份家业,仅小妾就有五个呢,虽然给关在牢里的这几个月,家财去了多半,小妾跑了两个,可还有三个等着他,家产也还有不少,一溜四五辆大车,当然,这也是吴承书了解于异的性子,若换了其他上司,必得先去下界安定了,然后再想办法来上界搬取,但于异这个人,不会把这些看在眼里,那就直接带上,免得再麻烦一次。
宋祖根自然也不多嘴,当天就出了城,几天就赶上了于异一行,于异真个一见于氏就叫姐姐,于氏吓得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于异再叫,她就跪着不起来,于异本只是凑个兴,她这么一来就没意思了,也就算了,到是青青乖巧,先前于异虽然对她好,她仍以丫环自居,不敢过于放肆,这一次却直接缠着于异叫哥了,于异还喜欢,应得爽脆,于氏悄悄说了两句,青青不理她,也没办法,天一道人却在边上偷笑:“先前只叫姐夫,小丫头这么一叫,要叫叔了,反又降了一辈。”
不过这话天一道人当然不会说出来,只是多看了青青两眼,模样儿周正,心思又乖巧,嘿嘿,不可小看女人啊,无论老女人还是小女人。
一路下界,一则没什么事,不急,二则于氏和吴承书的小妾都是普通人,不能太快了,所以就慢慢走罗,一路商量,衙门建在哪里,要怎么运作,宋祖根是庆阳人,建议就去庆阳,于异一听也叫好,张品生不正做着石马道司狱吗?何克己也在,都是熟人呢,人多正好热闹,吴承书到是皱了皱眉,没吱声,张品生可是官面上的老手,若去庆阳,有些事情他就没那么方便了,不过也没理由反对。
说是慢慢走,直道还是快,没用二十天便出了南天门,一出天门,于异便在每辆车上贴上御神牌,这就快了,十多天便到了庆阳,然而一打听,张品生却辞官没做了,这个其实很好理解,于异在青州大开杀戒,岳王府中的官吏都给他骗来杀了不少,现在虽然换了岳王,可下面官吏很多没换啊,就先前给于异杀的那些,也自有亲朋戚友,先前于异得势,没人敢动弹,于异一倒霉,那就人人喊打了,张品生明显是于异一路的,自然没什么好果子吃,张品生也明白这中间的道道,一看形势不对,索性先辞了官,带着何克己还有女儿外甥,回老家梅山去了。
于异问得清楚,二话不说,一行直奔梅山,梅山在庆阳北一千多里,有御神牌,一天也就到了,梅山其实是何克己老家,问到何家庄,张品生何克己这翁婿俩居然正在田里劳作,裤脚捋得老高,泥水淋淋的,典型的两个农夫,见了于异,自然是又惊又喜,引到家中,却也是一座三进的宅子,规模不算小,安排于异一行三十多人往下足足有余。
随后叙起前情,自有一番感概,而听到于异居然又做了九州巡检,虽然张品生两个知道他神通广大,但还是给这一番天印打得晕了半天,不过当于异请张品生帮他筹建巡检衙门,张品生却摇头拒绝了。
“我老了。”张品生一声长叹:“天下事虽多,有心无力了,让克己帮你吧。”
他扭头看一眼何克己,微一沉呤,道:“刚才插田,心有所感,人生双眼,可以看到天地万物,却看不见自己,然而只要一低头,水中就有自己的倒影,人心自在天心,你帮着于大人做事,要事事反躬自身,浮云终不可遮月,只要身正,影自清明。”
他这话,算是叮咛,也算是自己一生的总结或者说感悟,何克己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应了声是。
其实张品生这话,明指着何克己,多半却是对于异说的,九州总巡检,而且是神官,这权位,实在是太重了,张品生不能不心生怵惕,可惜于异在一边笑眯眯的,根本没听懂,到是边上的吴承书听明白了,可看了于异的样子,他心下暗笑:“对牛弹琴。”
张品生说是不肯再出仕,但议起筹建衙门,却是全程参与,然而想要凭空建一座衙门出来,这中间千头万绪,一时半会,根本理不清,首先一个选址就定不下来,梅山肯定不合适,庆阳也肯定不合适,甚至依吴承书所说,青州任何地方都不合适,无论建在青州哪个地方,都是青州岳王府的眼中钉肉中刺,只要有丁点儿把柄,立刻就会掀风作浪。
于异是不在乎的,但无论是张品生何克己还是天一道人,全都在乎,吴承书或者是想一个前程安稳,而他们是真心想做点事的人,岳府老是作对,那还真是个麻烦。
然而如果不选青州,选哪里呢?于异到是记起老家浣花城,但吴承书也摇头,浣花城在中州,地近皇都,全天下都盯得紧,天庭也看得细,也是个麻烦,于是天一道人又提了一个,却是天下风雷正宗的风雷山,在越州,然而于异一听就反对了,如果不是一记着柳道元的遗言,二碍着师娘姜月柔在风雷山上,他早把风雷山扫平了,还把衙门建风雷山去,天天看着李道乾薛道志那些老杂毛生闲气啊。
不行也没关系,那就另找,后来于异不耐烦了,道:“你们选吧,除了风雷山,哪里都行,挑好了就筹建起来,万事不必问我,我去找个人。”
当时是午后,他是说走就走的人,一抱拳一拍屁股,真个甩手就走了,虽然都知道他性子,可众人还是忍不住相视摇头。
于异怎么突然这么急起来了呢,原来他猛然记起,这差不多一年过去了,还没腾出手来去找哥哥呢,当时答应半年回去看一下嫂嫂张妙妙的,也失言了。
“即便找不到哥哥,也该跟嫂嫂去说一声,否则她该着急了。”
但就这么空着手去见张妙妙,于异又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然而这天下这么大,茫茫人海,漫无头绪的想要找一个人,却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说一句大海捞针,也不算有半点夸张。
“这也过去几年了,哥哥躲了一阵,会不会还回浣花城去呢?”于异脑中突然生出这么个念头,辨明方向,便往浣花城来。
青州到中州,好几千里了,不过他风翅快,也不过三五天的时间,便就进了浣花城,浣花江流水依旧,城中也照旧繁华,故地重游,于异虽素来是个没什么心肺的,也突然就生出几分感概来。
到自己家中,大门坚闭,环扣锈迹斑斑,院墙上旧草未去,新草又生,不用问于异都知道,自家这院子没有进过人,哥哥肯定没有回来。
“看来哥哥没回过家,却不知左近有人知道他消息没有?”于异心中寻思,便去左邻右舍打问,一众邻舍见他居然还没死,而且还敢公然回来问哥哥的消息,即震惊于他的胆大,可也怕了他的凶悍,要知道当日他把太守巴山樵一撕两片,可是传遍了全城的,这样的凶人,官府满天下通缉的,谁不害怕?一个个战战兢兢,问无不答,不过所有人都是一个腔板,自那年出事后,于石砚就再没回来过,张妙妙当然也没回来过,总之这几年,他家的门就没打开过,说起来他家这宅子也是给官没了的,先前说要发卖,但后来不知如何一直没卖,估计新太守也有些怕了于异的凶悍,在于异这凶人脑袋没落地之前,不敢往死里得罪他。
于异问得确实,也只有叹气,谢了众邻舍,他到大方,一家一个百两的银元宝,不收还不行,把众人弄得又怕他又爱他。
即然没回过人,于异也就懒得进屋了,一屋子的灰,有什么进的,一拐脚上了一家酒楼,当年说是合城通缉他,其实现在也真没几个人认得他,便认得他当然也不怕,只不过懒得烦燥而已。
“哥哥不曾回家来,那到底去了哪里了?京里说是有一个亲戚,可我也不知道住在哪里啊。”于异寻思着,左一怀右一杯,没想出个头绪,却把自己灌醉了,踉踉跄跄下楼来,拐到无人处,一闪进了螺壳,且倒头一觉。
393
第二天一早醒来,再上酒楼,喝着酒,左右便想不清,是拐去见张妙妙呢,还是进京去碰碰运气?这么着空手去见张妙妙,实在有些不好意思,拐去京中,那可真是碰运气了,他六岁给狼屠子拐走,家里的亲戚说实话是一个不认得,京中那个,说是叫小舅,其实不是亲舅舅,到是记得姓什么,可名字呢,真不知道,京城那么大,上百万的人口,找一个不知道名字的舅舅?这不是坑爹吗?
左右纠结,到得午后,好么,又把自己灌醉了,索性再倒头一觉。
说句实话,如果于异是个普通人,这样好酒懒散的性子,还真是能要了人的命,于异小时候就见过不少这样的人,端一杯酒,早起能喝到午后,什么事都耽误了,然后喝了酒肝火还不好,说得几句还发脾气,到真误了事他又来跟你嘿嘿笑,杀不得吃不得,一点办法也没有。
还好于异是个无事人,不过这样也不行,半夜醒来,他自己摸摸脑袋,不行了,得做个决定才行,一跳到了酒楼顶上,还是把酒葫芦摸出来了,喝酒望天想事情。
其实真要说他没心没肺,还是不对的,这事为什么纠结,就是因为他觉得空手去见张妙妙,有些儿不好意思,他怕看见张妙妙失望的样子,他却不知道,他如果真找了于石砚回去,张妙妙才会失望呢,张妙妙盼的就是他空手回去,可他想不到这一点,于是就钻了死胡同,空手回去不好意思,而跑去京城找于石砚,他又知道基本上是找不到的,就那么纠结上了。
想不清爽,到突然记起叶晓雨跟他说过的一件事,叶晓雨后来等着他回去,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就求天问卜,女孩子家害羞,这心思又不好跟人说,不好去庙里上香什么的,就脱了自己的绣鞋打卦,脱了绣鞋远远抛出去,鞋尖朝外呢,那就是死汉子还不会回来,鞋尖朝里呢,那就是快回来了,然后叶晓雨还得意的跟他说,就是他回庄之前的头一天,叶晓雨刚打了一卦,恰好是鞋尖朝里,结果第二天他还真回去了,听得于异哈哈大笑,这会儿想起来,便想:“傻丫头有趣,我也来打一卦,嗯,我学老娘的,打双卦,阴卦为败,双手空空,那就去见嫂子,阳卦为胜,有机会,那就去京城找哥哥,如果是乱卦,那就先去接叶丫头,大半年没去接她,这丫头又是个心多的,只怕又胡思乱想眼泪巴天了。”
他老娘打卦,不是叶晓雨的鞋卦,那是有专门的法器,一对儿桃符,其实就是两片木头,中间挖空,合起来象个桃子,这也是桃符名字的来历,桃符打卦有讲究,所谓阴卦,就是两片桃符全都扑在地下,而阳卦呢,自然就是反过来,两块阴面同时向天,至于乱卦,就是一阴一阳,一个扑地,一个向天,阴阳混杂是为乱嘛,别说,这桃符卦还真设计得好,简单方便易操作,随便哪个一看就会,上手就能用,当然,灵不灵,那就两说了。
于异把两只鞋都脱下来,心下觉得有趣,想:“要打就打个灵卦,丢远一点,丢近了不算。”还真敛心静神,什么都不想,然后猛一发力,把鞋子用力丢了出去,你想他是多大力气,大撕裂手啊,直接就把一双鞋子扔出了城外,他还不直接跟着出去,先还合了一下掌,却不是念佛,而是喊娘:“娘哎,我学你老人家打卦,灵不灵,你可莫哄我哦。”
嘟囔完了,这才睁眼追出去,鞋子飞出城还有百十丈,得亏于异耳朵尖,听到扑通落地之声,循声能找过去,否则这大半夜里,他就找吧。
找到一只,鞋子扑地,这卦就不可能是阳卦了,不是阴卦,就是乱卦,于异先叹口气:“娘啊,看来你老人家是真知道,想找到哥哥,难啊,却不知你是让我先去见嫂子呢,还是让我先去见你儿媳妇,说起来你儿子有本事呢,五房媳妇了,而且个个都漂亮得跟花儿一样,不过你儿子我的种好象有问题,天天耕田累死个牛,也没能给你老人家生个孙子。”
回到故乡,不见爹娘,加之喝了点儿酒,他到是多了点儿别样的情绪,一面四下找另一只鞋子,一面嘟嘟囔囔,可另一只鞋子一时间却死活找不到,还真是奇了怪了,明明听声响,应该就在附近啊。
正找着,忽听到西侧不远处有掠风声,有好手在掠风飞行。
“这半夜的不睡觉,不会是个贼吧。”于异有些好奇,抬头看去,只见一人在百丈外斜里飞过去,那身影竟很有些儿眼熟。
“咦,是哪个。”明明眼熟,却偏生想不起来,于异忍不住搔头,这一搔头到笑了,笑什么,看到鞋子了,原来另一只鞋子没有落到地下,而是打在了树上,恰好卡在一个树杈子里面,卡得死死的,却也是鞋面朝下,铁铁的阴卦了。
阴卦是阴卦,可这一阴扑地,一阴却挂在树上,那是个什么意思呢?
“一阴卦,一阴挂?嘿嘿,这到底是个什么卦?”于异搔头叫娘了:“娘哎,你以前打过这种卦没有,你儿子我可是真没见过呢,莫非是催着我先去见嫂子,那也行,娘,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心痛嫂子命苦,唉,不过你放心,这次我一定记个心,非把哥哥找回来不可。”于异取下鞋子,向他娘下着保证,忽一下却跳了起来:“不对,那不是什么老邻居,那家伙是千金一诺许一诺,背上那背鬼刀是什么八音刀,绝错不了。”
于异其实没太看清脸,只是勉强觉得身影有些熟,然而许一诺背上的八音刀太长太大太怪,他却是印象深刻,所以一下记了起来。
“这老小子上次坏了我的事,而且后来好象也不安好心,这次却又在浣花城逛,想做什么?”于异起了好奇心,鞋子也来不及穿,纵身而起,追了出去。
394
上次的事,在别人眼中看来,那是许一诺帮了于异,救了于异一条小命,至少薛道志李道乾阎公业三个绝对是这么想,那会儿柳道元中了暗算,于异这傻小子还自己散了功,若没有许一诺横插一脚,别说薛道志李道乾动手,就是阎公业也铁定能要了于异的小命,当然,许一诺也肯定是这么想,但于异不这么想,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风雷神罡虽散,愿力激涌,反而促长了大撕裂手,即便打不过薛道志三个,借着风翅,跑是绝对跑得掉的,所以他绝不领情,反是因许一诺的原因,没能借势撕了阎公业,彻底撕破柳道元对风雷宗的幻想,最终给柳道元遗言逼得动不了手,让他心中对许一诺极为恼火。
再后来,柳道元死了,许一诺又找了上来,明里似乎是要帮于异讨一个公道,但于异是狼性,他不通人情世故,却有着与生俱来的直觉,他直觉中就感到,许一诺绝不是真个看不惯,要凭着一腔侠心帮他替柳道元讨个公道,而是另有目地,所以他当场就拒绝了。
当时他是没办法,但今天不同了,今夜碰到,他到想摸摸许一诺的底,也不是说想要怎么样,无论如何,许一诺在柳道元坟前还是行了个礼的,于异不说记着情吧,至少也不会因一点恼怒而打许一诺的主意。
他其实就是无聊,或者说,有些怕见张妙妙,不愿顺从鞋卦的意,他这个人,本就是不信鬼神不信卦的,真真的和尚打伞,无法无天的心性,有卦他也不信,其实之所以打个鞋卦,还是记起了爹娘,不象一般人感情丰富婆婆妈妈的哭,但也不是根木头,心底还是有感觉的,一点一滴,童年的回忆里,其实都是爹娘的影子啊。
许一诺飞行极快,当时于异不觉,这会儿能感觉得出来了,许一诺的是一流高手,即便不如柳道元,也差相仿佛,跟踪这种一流高手,换一般人不容易,不过于异的风翅却例外,他风翅张开,三百多丈,微微一扇就是数里,却因为大,带起的风声极为柔缓微弱,所以他落后十里左右,许一诺即便回头看,也只是小小的一点,形如飞鸟,又听不到罡气催动的风声,绝不会怀疑。
这一跟就是小半夜,于异中午睡的,醒来得早,月上柳梢头就爬屋顶上喝酒了,一路跟着许一诺,渐渐的,月亮竟然偏西了,许一诺飞行也极快,这么小半夜飞下来,少也有五六百里了,一般来说,即便是一流高手,没事的时候,也不会飞这么快,飞太快了风大,贼风最伤身,尤其练功的人,有所谓避风如避箭的话,必得要运罡气护体,那就耗力了,但许一诺一直以极快的速度飞行,这明显就有事了,于异起先跟的时候,不过闲得无聊,一时起意,全没想要怎么着,但跟着跟着,到来了兴致。
“这背刀鬼一夜奔丧似的赶,是出了事呢还是赶着去做贼?”这小子嘴里,就没什么好话,当然,也要怪许一诺当年在柳道元灵前也没说什么好话。
远远看到一座大山,许一诺慢了下来,于异素来不怎么记地头,这么黑天半夜的乱飞,更完全不知道飞到了哪里,这山是什么山,那就真只有天知道了,不过于异眼尖,隐隐的看到山上似乎有不少亭台楼阁,显然还不是什么无名荒山,于异心下嘀咕:“不会是许一诺师门吧?对了,这背刀鬼的师门是什么来着?没听说过,这么大半夜赶回来?师娘要生小师弟?”
出乎于异意料,许一诺并没有直奔山门,反而斜里飞了出去,绕开主峰,落向了西侧的一个山谷。
“咦,搞什么?”于异起了疑心,但要借风翅飞过去,必给许一诺发觉,他有办法,急往下一落,化身为狼,展开狼行术,十来里路,眨眼就到了,不过他没有直奔谷中,一头老狼往谷里闯,万一许一诺突然起兴要吃狼肉,反手给他一刀就搞笑了,虽然他不怕,狼尾巴露出来,那一夜不白跟了,所以折身上了山谷西侧的山岭。
这时谷中突然传出叫声:“你说了这是最后一次的。”
这声音颇为耳生,于异可以百分百的肯定,绝不是许一诺的声音,许一诺说话比较苍老,他年纪其实没那么老,但说话老气横秋,属于于异最不喜欢的那一号人,所以于异记得特别清楚,而传来的这个声音,虽然尖利,明显要嫩得多,当然也不是女人,而是带点儿气急败坏,于异甚至能听出里面微微带有点儿哭腔,估计这人不到二十岁。
“什么最后一次,还要哭了,难道背刀鬼好男风,大半夜赶丧似的赶过来,是要走人家旱道?人家不要了啦。”于异嘴里怪笑,这时已上了山岭,探头往下看去。
山谷不大,但曲曲拐拐的,又深又长,到真是个做事的好地方,在山谷中部,一株古松下面,站着两个人,一个当然是许一诺,另一个,则是个年轻人,果然不过十八九岁年纪,戴一个紫金冠,个子瘦瘦高高的,长得还不错,不过这会儿满脸胀红,一脸激怒,却又好象有些害怕的样子,死死的瞪着面前的许一诺,当然,并不象于异乱想的,什么脱了裤子走旱道,其实于异就是无聊,拿脚指头也想得到啊,许一诺这么大半夜千里奔波,就为来走个旱道,怎么可能?于异就是自己逗乐而已,有些人就是这样,哪怕一个人呆着,他也能自得其乐。
“这小子是什么人?看穿着打扮不错,又这么黑天大半夜的摸到这山谷里来私会背刀鬼,哎嘿,不会是背刀鬼的私生子吧。”于异怪笑。
“这次真的是没有办法。”这时许一诺开口了,他举起了手:“不过我保证这绝对是最后一次,我以我师父的名字起誓。”
“你师父是谁啊。”于异撇了撇嘴,他从来都不信这种黄口白牙的牙痛咒,不过看那紫冠少年,到仿佛是信了许一诺的话,却再一次气急败坏的叫:“可我怎么偷得出来。”
“咦?”听到这一个偷字,于异可真是来了兴致:“背刀鬼要他偷东西,偷什么?不会要这小子偷了他师娘出来给背刀鬼玩吧?”
却听许一诺道:“一定可以的,明天你爷爷七十大寿,上上下下到处都在忙,你随便找个机会溜进丹房,不会有人注意的。”说到这里,他再次举手:“我许一诺以我师尊百诺道人的名号起誓,这一次,若富子义能替我拿到五龙神符,我绝不再纠缠,否则天厌之,天厌之。”
于异听得不全,但从这些零散对话里,还是可以猜一猜的:“这什么富子义必然是这个山门中人,好象有什么把柄落到了背刀鬼手里,然后背刀鬼居然要他帮着偷他家里的东西,没出息的。”于异呸了一声,到又好奇:“怪事啊,背刀鬼虽然没出息,可功夫着实了得啊,以他这样的功夫,还要富子义帮他偷什么?五龙神符,那是什么东西,难道很厉害吗?”
堪堪想到这里,脑中突地一闪:“五龙神符?福贵门的五龙神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