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底,北幽和穆凉的来使终于赶到长安城,由礼部尚书和卓亲王招待,卓亲王是凤玲的父王,翌日,凤玲就风尘仆仆地送来消息:
“昨日父王回府说,北幽和穆凉皆来了位皇子,不过和穆凉不同的是,北幽还带来一位公主。”
旁国来使议事,其实不该她们私下中乱说,但二人身份不同,也就没那么多顾忌,凤玲将自己打听来的小道消息,偷偷摸摸全部告诉了陈媛:
“听说北幽那位公主道是什么第一美人,甚得北幽皇宠爱,此次和亲若成,北幽愿以三座城池作为鸾安公主的陪嫁。”
凤玲说完,哼唧地撇了撇唇,显然对那位鸾安公主有些不服气。
她上下打量了下陈媛,今日陈媛只套了身简单胭脂红的云织锦缎长裙,才睡醒的脸蛋白净粉嫩,眼尾稍翘处透些嫣红,似点了抹潋滟和旖旎,浑身皆散着慵情。
凤玲眼中尚存惊艳未褪,她嘀咕:“我瞧那北幽就是没见过美人,才会动不动就号称第一。”
陈媛根本不在意这些,那道虚名对她影响甚微,以至于她提不起想法,倒是鸾安公主的陪嫁让陈媛有些讶然,漫不经心地轻挑眉:
“北幽君主这么大方?”
北幽和大津的情形可不同,陈媛这一辈的皇子在当初夺嫡时斗得就剩下陈儋一人,陈儋对皇权争斗厌烦,至今都未曾有子嗣,大津皇室只有陈儋和陈媛二人。
可北幽君王已经迟暮,膝下皇子就有十数个,还不论没有序齿的,公主也有将近十人,鸾安公主能在其中脱颖而出,和其母妃脱不了干系。
其母妃是文贵妃,外祖父是北幽的镇国大将军,手握北幽一半军队,北幽皇不得不宠信文贵妃。
但即使如此,鸾安公主的陪嫁有三座城池也过于突兀。
凤玲耸了耸肩,哪怕是她,对北幽的作风也有所耳闻:
“北幽向来不见兔子不撒鹰,能这么大手笔,肯定有所图谋。”
她有些恼地推了推陈媛,轻哼道:“你不要打岔,我来是要告诉你,那位鸾安公主可是给你下了战书。”
殿内稍静,陈媛也稍坐直了身子,抬眸看向凤玲:
“我怎不知这事?”
凤玲讪笑,呐呐地说:“昨日父王招待北幽来使时,提到了公主,被那位鸾安公主听见,说什么她早就听说大津朝人人骑射功夫了得,很巧,她也有所涉猎,所以,想在及笄礼那日和公主比较一番。”
凤玲听说这件事,简直想骂人,陈媛向来娇贵,稍稍磕碰一下,底下的婢女都得绷紧了皮,何时学过骑射?
这根本就是故意想要欺负人。
偏生,这事关一国脸面,若到时鸾安公主提出比试,公主根本不能拒绝。
所以凤玲一得到消息,就忙忙赶过来通风报信了。
陈媛轻飘飘地扬眉,捏了捏凤玲气红了脸颊,笑道:“知道了。”
凤玲狐疑地觑了她一眼,她对陈媛还算了解,若陈媛赢不了鸾安公主,这时早就厌烦地骂出声了,毕竟这是明晃晃地算计。
而现在,凤玲有些看不明白。
难不成公主也真的很擅长骑射?
陈媛是自幼和陈媛一起上的骑射课,那时先帝尚在世,女子家多讲究文雅娴淑,先帝也未曾张扬,后来陈儋登基,陈媛越来越胡作非为,已经很少有人记得陈媛曾也是先帝为之骄傲的公主。
当晚霍余回来时,就见公主正在练字。
霍余惊讶,公主在府中时向来懒散,能不动弹就不动弹,居然破天荒地在练字?
他上前瞧了一眼,公主的字迹和寻常女子的娟秀不同,皆透着股大气锋利,桌面铺着的白纸上落了两个字“鸾安”,笔锋似藏着暗芒,让人不敢多瞧。
霍余稍讶然。
这鸾安公主,他自是知道的,昨日才随北幽使臣抵达长安,只是不知这人怎么招惹了公主?
陈媛脸上明明情绪很淡,和往日也没甚区别,但霍余一眼,就认定公主在不高兴。
甚至可以说在记仇。
而且,他下意识就认为是鸾安公主招惹了公主,而非公主无理取闹地要寻鸾安公主麻烦。
陈媛觑了霍余一眼:“看什么看?”
霍余好奇:“她何处得罪了公主?”
陈媛懒得说,一旁的盼秋将前因后果道出,霍余了然,陈媛的骑射少为人知,鸾安公主这一出,只怕是为踩着公主上位,想打公主脸,公主自不可能当作无事发生过。
霍余不着痕迹地皱眉,淡淡道:
“狂妄。”
陈媛本来情绪不好,倒是被他一句话逗笑了,鸾安公主的能力他们皆不知,但敢在卓亲王面前说出比试的话,必然对自己格外自信,所以霍余这句狂妄说得过于偏心了点。
心情一好,陈媛就扔了笔,瞥向霍余:
“再有几日,就到了我生辰,你在我府中住了这么久,可有想好到时准备送我什么生辰礼?”
往日陈媛根本不在乎什么生辰礼,但霍余口口声声说爱她,自不可能连生辰礼都不给她准备吧?
向来波澜不惊的心态愣是生了分期待,就似那年受伤将好,母妃许她翌日可以出宫玩雪,一整夜她都兴奋得没有睡好。
这么多年,她很少再有这份情绪。
霍余身子一僵,下意识地背过手,半晌,他才垂眸低声说:
“待及笄那日,公主就会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陈媛:这个封号鸾安的,她是不是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啊?
第78章
转眼就到了二月二,也就是长公主及笄那一日,整个长安城都热闹非凡,一辆辆贵重的马车朝皇宫驶去,亦有人骑马而上,商贩们避得甚远,勾头朝路间望着,偶有低语:
“听说皇上要在今日替公主相看驸马,一旦娶了公主,那荣华富贵岂不唾手可得!”
旁边人翻了个白眼,压低声音:“废话,不然你以为这些人冲着什么来的?”
“听说北幽来的那位公主号称第一美人,也不知和长公主相较,谁能胜上一筹?”
长公主经常出现在各处游玩,这些人偶尔也得见过长公主真容,哪怕有禁军拦住,但只遥遥一眼,就足够看失了魂,那可是真真尊贵的人,仙人恐也比不得了。
所以,这句话很快就被人反驳:“什么北幽公主,但凡你见过长公主一眼,就说不出这种话!”
那人摇头叹息:
“要不是长公主往日行事作风……”
他将那句放浪形骸咽了回去,这种大不敬的话,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说。
倏地,有人想起什么:“太尉大人是不是还住在公主府中?”
有了太尉大人,公主还要挑选驸马?
众人面面相觑,尤其是两国使臣的队伍路过时,众人悻悻地对视一眼,又很快地移开视线。
半晌,才有人底气不足地说了一句:
“那可是长公主,自然和旁人不同。”
这些对话,陈媛皆不知晓,自昨日她就被嫂嫂的一道旨意叫入了宫,晚上也是在宫中歇下的,卯时三刻,她就被宫女叫了起来。
这个时辰,比陈媛往日起身要整整早了一个时辰,陈媛含糊不清地睁开眼,困恹恹地根本起不来。
盼秋掀开床幔,没有像往日一样纵着她,直接让盼春和几位宫女将她拉起来:
“公主快些醒醒,及笄礼辰时三刻就正式开始,大臣们都陆陆续续进宫了。”
一张沾了凉水的帕子敷在脸上,陈媛眼中零星的困意顿时散去,被折腾得几乎要去了半条命,不由得抱怨:“都怪皇兄。”
非要折腾这么一出来,哪里是给霍余添堵,完全是在给她找麻烦。
公主大不敬的说得多了去了,盼秋等人只当没听见,整个印雅宫的人忙得脚不沾地,甚至一刻钟后,连皇后都亲自到了印雅宫。
太后早早去了,长嫂如母,陈媛的诸多事宜,都要皇后一一打点。
皇后进来时,见陈媛还未换好礼服,顿时倒抽了一口气,连声催促:“快将礼服取来。”
要穿的衣裳是礼部早早送来的,亦然是红色长裙,却比陈媛平日中穿的衣裙要隆重华贵很多,长裙上绣着的并非花花草草,而是一只傲然昂头的鸾凤,长长的凤羽贯穿了裙摆,珍珠拢身,裙摆微微拖地。
这种长裙沾了地,染了脏污,向来是只能穿一次的。
即使就这一条长裙,让上百个绣娘整整绣了一个月,耗费说不清的人力物力。
首饰主要是金凤步摇,额间点了一抹花钿,陈媛从梳妆台前站起来的那一刻,她似流光闪耀,矜贵傲然压迫而来,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嫣。
殿内众人倏然失声,惊艳余半晌说不出话来。
皇后眼中有片刻恍惚,自己年轻时可有这等风姿?稍顿,她就心中自嘲了句,那自是没有的。
她在心中稍有庆幸,幸好陈媛和圣上的亲兄妹,否则这等风姿进宫,岂有旁人容身之地?
见她收拾好了,皇后看了眼沙漏,见还有点时间,顿时松了口气:
“还未晚,我们快些去吧。”
陈媛眼眸一亮,顿时就要跟皇后走。
盼秋一看就知她在想什么,伸手拦住她,对着皇后福身歉意道:
“请皇后娘娘稍等片刻,公主今日的药还未喝。”
陈媛脸色顿时垮下来,恹恹丧丧地提不起精神,皇后看着好笑,她就说今日这阿媛怎么这么积极。
盼春立刻端来药,身后的婢女端着一碗白粥和些许糕点。
盼秋:“公主先吃些糕点垫垫,再喝药。”
总归宴会时的饭菜也都凉了,难以下咽,不如趁这个机会稍用一点。
至于宴会迟到?且让那些人等一会儿。
陈媛知道逃不掉,囫囵吃了两块糕点,喝了半碗白粥,才将药一饮而尽,涩得浑身难受,忙忙将另外半碗白粥喝下,又吃了一块糕点,才觉得舒服了些许。
她轻声埋怨:“连今日都得用药。”
盼秋只当作听不见,让人将药碗端下去,就催促她莫要继续耽误时间。
今日因要摆擂台,宴会并非设在太和殿内,而是在箭亭,名为亭,实则是一处宽阔的场地,陈媛到的时候,遥遥就看见高台上摆着案桌,围了三方,距离高台下,十米远处摆了十座圆形擂台。
就似那种搭的戏台般,遥遥地摆了十个,再往前,陈媛有些估摸不清距离,那处摆了很多箭靶,四周皆站着禁军,场地内气氛顿时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