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蔓延到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良久,久到赵南星再次以为听不见沈沂的回答时,沈沂蓦地开口:“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这些年我们之间到底在经历什么。”
这大概就是优等生的习惯。
遇事总要复盘。
赵南星问:“什么?”
“不合时宜的错过。”沈沂说:“还有不动声色的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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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沈沂本打算报考云京大学,却因为沈清溪临时修改了他的高考志愿,于是他只能去也是数一数二的宜海大学。
到底是不甘心,他还去云京大学的校园里走过一次。
绕遍了整个学校,也没能偶遇一次赵南星。
从宜海毕业后,他本打算在宜海定居,可在研究生毕业之后,舒静生病,他便回到云京工作,依旧是忙忙碌碌的一年。
即便如此,他也从未想过染指家里的生意,舒静也有意无意地为他介绍联姻对象,他也只是风轻云淡的拒绝。
也是鬼使神差之下去了同学会,见到了赵南星。
久别重逢的感觉就像是喝下一整罐气泡水,开心难以言喻。
但哪怕有那么多同学起哄揶揄,说他们小学时关系很好云云,他们依旧表现得很疏离。
沈沂至今都记得,那天是他先跟赵南星搭了第一句话。
说的不是好久不见,也不是这些年过得好么。
他只低声夸了句:“你的裙子很好看,是阿姨做的吧。”
赵南星微怔,随后点头:“是。”
那天晚上两人并没说几句话,没有无聊的寒暄和叙旧,也没有对彼此这些年经历的关怀。
但两人始终挨得最近。
他记得,那天赵南星挨着他坐时,皮肤的灼热快要把他烫伤。
说无缘,却能在万千人海中恰到好处的遇见。
但说有缘,却还是离散了那么多年,错过了彼此最重要的时刻。
再重逢时,谁都不是当年模样。
沈沂有太多难以言说的事,赵南星亦然。
于是沉默以待,把婚姻和生活都过成了一滩死水的模样。
赵南星听了他的话后沉默许久,随后硬着心说:“已经都因为逃避错过,为什么现在要说出来?”
“因为现在不想逃避了。”沈沂说。
“你进手术室的时候是什么感受?”沈沂话锋忽然一转。
赵南星微顿,如实相告:“可能我会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尽管知道手术成功率很高,也知道明天一定会醒来。
但躺在那里被全身麻醉的时候,就会有这种感觉。
所以在那时告诉自己:醒来之后一定要为自己活啊。
不是活在别人的期待里,也不为和任何人较劲。
单纯地去成为赵南星。
只是改变仍旧需要过程。
她并没在一天之内完成脱胎换骨。
“我那天在想,如果你真的去世了,我却连一句喜欢你都没说过。”沈沂说着轻扯嘴角笑了下,语气风轻云淡,“多遗憾。”
赵南星看着他,一副受了委屈却不知该如何表达发泄的模样。
这些年来,她早已习惯了隐忍。
即便觉得委屈,也都是吞咽回去,一个人消化。
时间久了,也就不会了。
赵南星有滴泪掉下来,落在地上。
“别哭啊。”沈沂回望她,目光是毫不遮掩的温柔,与平日里待人接物时的温和不同,是从心底里发散出来的温柔和心疼。
他说:“你再这样,我会想抱你的。”
但他并没动,始终用那种温柔的目光盯着赵南星看。
“但我们离婚了。”赵南星哽着声音说:“你现在说这些有意义吗?”
“有。”沈沂点头:“离婚又不是生命的终点。”
赵南星:“……”
“我还没死。”沈沂说:“还有机会。”
人生是以死亡为分界点的,并非离婚。
赵南星抬起手,指腹擦掉眼前的水雾,“然后呢?破镜重圆?重蹈覆辙?”
这都是些什么烂俗桥段?
“爱过又分开才是破镜重圆重蹈覆辙。”沈沂的逻辑向来无懈可击,一个律师的职业素养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我们可能只算,重新认识并了解,在此基础上相爱。”
说到相爱这两个字时,他压低了声音,依旧是觉得难为情。
哪怕决定往前迈一步,也觉得这步子跨太大。
其实也不算跨太大,这一步在他心里早已演练了无数遍。
赵南星快要沉溺进他那双温柔的眸子里。
隐隐作痛的腹部忽然提醒她,现在的她并不适合这种大开大合的情绪起伏。
可她却控制不住。
她此刻特别想歇斯底里地吼一场,质问沈沂为什么不早点说?为什么不表现出来?为什么不能在婚姻里给她一点点的勇气?
可她更想质问自己,为什么不能在爱情里勇敢一点?
归根结底,沈沂说得对。
他们都太怯懦。
沈沂怯懦,她比沈沂还怯懦。
“赵南星。”沈沂往前走了几步,跟她隔着一步远的距离,同时给她递了一张纸。
赵南星拿过纸,还没来得及放在眼睛上,就听沈沂说:“所以跟这么不勇敢的沈沂结婚,辛苦你了。”
赵南星的眼泪忽然决堤,湿透了纸巾。
沈沂的情绪亦沉浸其中,他往前一步,单手抱住了赵南星。
他哑着声音说:“都说了,再哭我会抱你。”
―
直到进了发型沙龙,赵南星都没完全回过神来。
她的情绪在两个小时之内经历了非常大的起伏,令她惊讶的地步。
但依旧没说清楚。
沈沂只是跟她剖析了自我情感,也承认了喜欢她这一事实,但并没说要追她或是要复婚。
就连拥抱也很短暂。
赵南星感觉自己哭得太丢人,在沈沂的怀里也快喘不过气来,于是推开他回了房间,平复了很久。
只是今天的所有消息给她的冲击力都很大。
沈沂在说对她不止是喜欢时那张认真的脸,在赵南星脑海里挥之不去。
但同时又跟另一种复杂的情绪交叠。
离婚是她提的,不喜欢也是她说的。
如果现在又跟沈沂成为这种互相告白的关系,好像……哪里不对?
赵南星觉得这些事都太奇怪。
在医院听席晴那么分析是一种感受,但到了真经历时,又是另一种感受。
赵南星在卧室里平复很久以后,依旧没把所有的事情理顺。
感情不是数学题,没有绝对答案,所以对她这个理性思维的脑子来说,理顺这些事情格外困难。
于是她决定先染发。
赵南星哭得鼻子都有些红,出卧室门时沈沂正坐在沙发上看书,是她前段时间从书房的书架上随手抽的一本《刑法学讲义》。
并没翻阅几页。
她见到他手里的书,略有些尴尬,毕竟是未经沈沂同意就翻阅了他的书,于是先道歉:“抱歉……”
“什么?”沈沂问。
“我那天无聊拿来看的。”赵南星在这种小事上能做到泾渭分明:“没跟你说。”
“没事。”沈沂把书合上,“放在这个家里的所有东西都是你的。”
赵南星一怔,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看,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透露出――那你呢?
沈沂站起来,颀长的身形,优越的身材比一览无遗,声音轻佻,似是已经从之前的“沉痛剖析”中走出来,“包括我。”
赵南星:“……”
她没接沈沂的话,岔开话题道:“我想去染发。”
“我陪你。”沈沂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