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手术出来,时间已经接近十一点了。
程砚南沿着走廊,经过儿童牙科时,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男人穿着黑色的羽绒服,里面是一件白色的连帽卫衣。
他身材高大精瘦,肩膀是典型的太平洋宽肩,旁边跟着一个六七岁左右的小孩。
两人的视线交汇,那人脸上带上笑,表情懒散:
“程医生,挺巧。”
连昀鹤,潭州市特警支队星辰突击队最年轻的中队。
人民公安大学毕业后回到潭州,工作第一年就立了个人一等功。
加上于朝,他们两是程砚南高中时期关系最好的朋友了。
这么想着,程砚南瞥了连昀鹤一眼,直白道:“不巧,我在这上班。”
连昀鹤啧了一声,他轻轻拍了拍身边外甥的后脑勺,嗓音慵倦。
“小鬼,叫人。”
小外甥瘪了瘪嘴,似乎是很不满自家舅舅这个行为,哀怨地看了连昀鹤一眼。
这才弯下腰,乖乖叫人:“程叔叔好。”
程砚南嗯了一声,正要回句你好,就听见连昀鹤抢先问道:
“你回潭州怎么也不找我聚聚?”
“我没找你?”程砚南抬眼,学着连昀鹤的口吻称呼他:“不是连队长说没时间?”
连昀鹤觑他,“你这样以后很容易找不到老婆。”
程砚南抿唇笑了一下,“连队长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老婆在哪吧。”
“……”连昀鹤默了默,“不是,有必要互相伤害?谁不知道你回潭州还是为了盛枳。”
被连昀鹤一眼看穿,程砚南沉默下来,想了想,回怼道:
“谁不知道你回潭州是因为没有曲歆苒的联系方式,想碰碰运气。”
“……”这天没法聊了。
连昀鹤被气笑了,他抬脚就走,但走出没几步,又了折回来。
“我刚在楼下看见盛枳了。”
闻言,程砚南眼神一愣,还没开口,就听见连昀鹤接着说: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她在拍片,目测没什么大问题,估计是来拔智齿吧。”
连昀鹤这话一出,程砚南立马就在心里否定了。
他了解盛枳,她怕疼,平时打针就能要了她半条命。
更别说拔智齿了。
程砚南抿了下唇,正想说声谢谢,被连昀鹤举手打断了。
“少来,刚才怼我怼那么起劲,这会倒知道说谢谢了?”
“一码归一码。”程砚南看着连昀鹤,忍不住问:“要是曲歆苒已经结婚了你怎么办?”
连昀鹤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但很快,他又笑了起来,表情看起来漫不经心,很随意地答道:
“还能怎么办,我也不能去当小三吧?”
程砚南抿了下唇,“那你打算再等多久?”
空气有一瞬间的安静。
程砚南看见连昀鹤低下头,思考了很久,最后才抬眼说了一句:
“不知道。”
难得正经一会,连昀鹤平时说话那股痞劲都收敛了不少。
他似乎在回忆高中的事情,凌厉的眼神柔和下来:
“我就是觉得吧,最后的结果如果不是她,我也不想走下去。”
连昀鹤笑了笑,“等着吧,万一有机会呢。”
……
目送着连昀鹤带着他的小外甥坐电梯下楼,程砚南才缓过神来。
他不打算坐电梯,于是直接走楼梯到了六楼。
找了好几个房间,最后才在贺易周那找到盛枳。
盛枳躺在治疗椅上,戴着口罩的贺易周说了一句:
“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我现在就帮你把脓液排除。”
闻言,程砚南皱着眉下意识地看向盛枳。
果不其然,他看见盛枳犹犹豫豫半天,才应了声好。
看着盛枳脸上毫不掩饰的害怕,程砚南不由得弯唇一笑。
算好时间,在程砚南推门而入时,里头的盛枳恰好大喊一句:“等会。”
开门声引起了几人的注意,他们齐刷刷地看向他,包括躺在治疗椅上的盛枳。
她坐了起来,眼底藏不住的惊讶:“程砚南?”
口罩下的程砚南忍不住笑了笑,然后才嗯了一声:“是我。”
他走到治疗椅前,瞥了贺易周一眼,“看我干什么?”
贺易周一愣,压低声音道:“砚哥,我会轻点的,你别担心。”
“……”程砚南淡淡地看向贺易周,“主任叫我过来看你有没有认真工作。”
贺易周啊了一声,他弯起眼睛,有些不好意思,“怎么我工作偷懒是人尽皆知的吗?”
程砚南:“知道就好。”
行吧。
贺易周看了身旁的大佛一眼,然后认命地拿起口镜,耐心地跟盛枳说:
“这不会疼的,把脓液排出后,你的炎症很快也能下去,到时候再把智齿拔了,炎症就不会反复发作了,也有利于口腔健康。”
闻言,盛枳下意识地看向程砚南,口齿不清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可怜。
“我一定要拔牙吗?”
低头检查盛枳牙齿的贺易周没注意,以为她在问自己,便下意识地回答:
“建议拔除,从x光上看,你这颗智齿长在骨头上,是阻生智齿。如果不拔除,会对周边的牙齿有影响。”
闻言,程砚南蹙起眉。
他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盛枳的x光片,仔细看了起来。
发现确实跟贺易周说的一样,甚至这颗智齿已经影响到第二磨牙了。
程砚南放下片子,抬眼跟盛枳的视线撞到一起。
可能因为除脓液的疼痛,盛枳眼圈都红了。
迎上她期待的眼神,程砚南抿了抿唇,问。
“不想拔?”
盛枳眨了下眼,表达自己的不情愿。
程砚南语气软了下来,“吱吱,这个不痛。”
盛枳睁着眼睛,满脸不相信。
没给两人更多交流的机会,贺易周拿起吸唾器,把盛枳嘴里的血水唾液吸了出去。
还叫她自己吐了一次,然后便开始检查她智齿里的脓液有没有清理干净。
不到十分钟,脓液全部排出了。
盛枳从治疗椅上坐了起来,开口就是一句:“我不信,你小时候也是这么骗我的。”
她差点忘了,程砚南是个只看数据,遵循事实相信科学的人。
求助他是完全没有用的,甚至还会劝她去自首,不是,去拔牙。
不可信。
程砚南无奈地扯了扯唇,目光集中在盛枳那张白净的脸上。
她今天没化妆,少了几分化妆时的冷艳张扬,五官柔和了些。
程砚南看向她漂亮的眼睛上,“这你倒是记得挺清楚。”
该记的不记,不该记的倒记一堆。
盛枳撇了撇唇,没回话。
接下来的两分钟,贺易周跟她说了几项注意事项。
盛枳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满脑子想的都是建议拔牙这件事。
直到贺易周说出那句――
“好了你可以走了,到时候炎症消了再来复查拔牙。”
几乎是毫不犹豫,盛枳便从治疗椅上爬了起来,准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去。
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但刚站起来,羽绒服的帽子便被人拉住。
“跑什么?”头顶传来程砚南的声音,他声线平淡。
盛枳回过头,看向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桃花眼的程砚南,紧张地咽了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