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叔叔。”林嘉因无奈地笑了笑,她扭头看向时傅,“你等一会儿,我收拾好去送你。”
既然是“朋友”,还是送送比较合适。
“嗯,去吧。”时傅温和地看着她。
“我上楼休息会儿,做饭真是个体力活。”江南笑着看向朱安和时傅,和他们打过招呼后上楼了。
客厅只剩下朱安和时傅,时傅的目光落在墙壁的照片上,看到林嘉因小时候的照片,他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
过了片刻,时傅走出了客厅,朱安缓了缓神,也跟着出去了。
院子里的石桌前,两人相对而坐,四下一片寂静,时傅看着夜色下的花丛,在昏暗中呈现出模模糊糊的颜色,朱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两人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看谁。
“妈,生日快乐。”时傅收回视线,看着她轻笑。
“阿傅,”朱安喉咙像是塞了一团棉花,难以言语,她眼眶泛红,“谢谢。”
“没想到二十年过去了,妈竟然一眼就认出了我。”时傅温和地笑笑,眼里像是铺了一层透明的玻璃,仿佛一碰,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就会碎掉。
“阿傅,妈妈……”朱安说不出一个字,眼泪终于忍不住了,顺着通红的眼眶往下流。
“妈,你也会哭吗?”时傅抬起手,温柔地帮她擦掉眼泪,“今天生日,别哭。”
朱安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额头的青筋在白皙的皮肤下隐忍地跳动,她握住时傅帮她擦眼泪的手:“阿傅,今天你来,妈妈很高兴。”
“这就好,先前还担心妈不想看见我,所以没敢下车。”时傅微笑,任她抓着自己的手,没抽回,也没握住。
“妈妈永远欢迎你。”朱安看着时傅,其实她想说的是“妈妈永远爱你”,但是她不敢说出口。
时傅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时傅不愿意再待下去,他站起身。
“平日里多照看着些因因。”朱安嘱咐时傅。
“好。”
因为时傅的到来,朱安今天的思绪很混乱,先前流传开的视频朱安已经看到了,既然他们说是“朋友”,她也不拆穿。
只是朱安没想到,兜兜转转他们竟然在一起了。
林嘉因洗好碗,把餐厅收拾干净,出来后发现两人在院子里坐着。
“因因,去送送。”朱安已经收拾好了情绪,虽然眼睛还是很红,但是在夜色的掩盖下并不明显。
“好,安姨你回去休息吧。”林嘉因感觉她今天有些疲惫。
“路上小心些。”这句话,朱安是对时傅说的。
“您放心,快上楼休息吧。”林嘉因推着朱安的背,把她推到房间。
院子里只剩林嘉因和时傅,两人朝车子走去,到了跟前,时傅微微低头看着她。
“什么时候回去?”时傅问。
“后天。”林嘉因说。
“后天我去找你。”时傅看着她,掩住眸中的深意。
“再说吧。”林嘉因扫了他一眼,她还没想好。
时傅笑了笑,低头在她唇上留下一个吻,然后上车系好了安全带,林嘉因心虚地回头看,还好安姨和叔叔在房间休息……
“你不回对面?”林嘉因看他驱车地动作,好像真的要离开。
“现在回国,公司有事要处理。”时傅看着她。
“好,再见。”林嘉因没再说什么。
“晚安,嘉因。”时傅温声开口。
林嘉因没有回应,只是淡淡地看着他,时傅笑了笑,好的,他不逼她。
两人道别后,时傅驱车离去。
林嘉因站在原地,朱安站在二楼的窗前,她们的目光朝着同一个方向,看着轿车的灯光在夜晚的道路上慢慢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时傅回国后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去了江婉所在的医院。
他站在病床前看着面色病白的女人,如果那天燕北别墅的资料上有她的照片,他会更早认出来的。
当时他看着林盛华的照片觉得熟悉,还以为是以前合作过的伙伴,还有在圣诞节的雪夜,她说她是在英国长大的,怪那一刻她太美,那一刻的氛围太好,他还没来得及联想这两者间的关系,就被她夺去了视线。
时傅在医院待了一会儿,然后回了燕园。
他从衣帽间的角落拿出那副半成品的油画,小心翼翼地放在书桌前,其实这幅画在之前的很多年里,一直放在储物间落灰,后来被周姨收拾好放在了他的房间,他又把它扔在了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夜色如水,四下寂静,时傅的目光落在画上,他拿出刚买来的颜料,慢慢地画出小女孩的脸,记忆也随之回到二十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燕园。
那天,朱安作为燕园的女主人,以这个身份最后接待了一次客人,是江婉夫妇和他们的小女儿。
那年他十四岁,她十岁。
她笑着站在他面前,说着一口蹩脚的中文:哥哥,你真漂亮。
时傅轻笑:漂亮是形容女孩子的。
小女孩儿古灵精怪的,又指着自己笑道:那我真漂亮!
时傅低头看着这个突然造访的漂亮小女孩儿,她说中文实在费力,他主动用英文和她交谈:你叫什么名字?
他用英文和她说话,她也潜意识地转换成了英语:我叫jessica,哥哥你有英文名字吗?
他犹豫了两秒,看着她说:没有。
她笑着开口:那我给你取个英文名字吧,妈妈最近在给我读一本书,里面有个男人叫rhett,我好喜欢他,长大以后我也要嫁给一个像rhett的男人,哥哥你就叫rhett吧!
她的小嘴说个不停,喜笑颜开的,灵动极了,都没有注意到他全程用英文和她交流,怎么会没有英文名字,其实时傅是有英文名字的,只是现在他早已经不记得了。
时傅正调着颜料笑了笑。
嘉因,你那时候真是傻得可爱。
那天恰巧燕园的环山公路上要换树木品种,李叔运来一些梧桐,午饭后他们在院子里玩,她穿着白色的裙子蹦蹦跳跳的,像一只花蝴蝶。
她看着工人栽种树木,对他说:哥哥,我们也来种一棵树吧!
时傅应声,让李叔搬来一棵树苗,他们在院子里用小铲子挖坑,挖了很久,她的精力实在旺盛,累的额头都是汗,还不让人帮忙,最后终于挖好了坑,他们放进去树苗,填好泥土,也浇了水。
时傅和她站在阳光里,看着眼前的小树苗,确实很有成就感。
成功把小树苗种好,她的白裙子也早已经沾满了泥,她没有带换洗的衣服,他妈妈只能找出来他很久很久以前的衣服,让她先换上,然后又遣人去买。
而她的那件白裙子,现在还放在他衣帽间最底层的柜子里。
燕园很久没有这么欢乐过了,那天的阳光很好,时傅似乎现在都还记得,但随着他们晚上离去,一切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
在时傅的记忆里,他父母的感情并不好,虽然他们会在他面前假装很亲密,但是他经常在夜里听到他们吵架,他们以为他睡了,其实他没有。
那天晚上,在江婉一家离开后,时傅回房间画画,他很喜欢江婉夫妇和他们的小女儿,因为他们为燕园带来了温馨和欢乐,而这种温馨,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他想把那天画下来,只是画到一半,时傅又听到了楼下的吵架声,他的笔停在那里,没再继续。
那天的欢笑和那个漂亮的小女孩儿,像梦一样不真实,还没等他醒来,就已经消失了。
时傅突然厌倦了,厌倦了这种表面的和平。
第二天早上,时傅下楼发现他们依旧在冷战,他走到他妈妈面前,说了这辈子最后悔的一句话,他说――
妈,既然在这个家不开心,为什么不离开?
朱安看着面前的儿子,看了很久,直到眼睛酸涩,直到眼眶慢慢发红,她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然后回房间拿了几个证件,出来后站在了时秋铭面前。
朱安看着时秋铭:“走吧,离婚。”
时傅和时秋铭都愣住了。
“你听我说……”时秋铭确实动过离婚的念头,但真的到了这一刻,他突然慌乱了。
“走吧。”朱安打断了他的话。
“你先冷静一下。”时秋铭沉声说。
“我现在并不冲动,况且冷静之后的选择也不见得是最好的。”朱安淡声开口,她已经被各种因素羁绊太久了,被孩子,被这油尽灯枯的婚姻……
就如朱安所说,有时候人在冲动时做的决定才是最正确的,最利己的,等冷静下来,会考虑诸多利益,会委曲求全。
时秋铭从愣怔慌乱到逐渐冷静下来,他想起过去几年的生活,最终点了点头:“先请律师来分一下财产吧。”
“我什么都不要。”朱安穿上风衣,率先走出了门。
从始至终,她没看时傅一眼。
时秋铭也跟着出去了,房间只剩时傅一个人,刚才发生的一切太快了,他还没反应过来,脑海里只回荡着他妈妈那句“我什么都不要。”
她什么都不要,也不要他。
去民政局的路上,时秋铭的手紧紧攥着,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在争吵的最激烈的时候,他确实想过离婚,但过后的无数次,他更想和她重归于好。
但是,她的性子多烈啊,他阻挡不了。
两个小时后,两人办完手续回家,朱安取出结婚时的婚纱,在那棵海棠树下烧得干净,熊熊的火光烧得树皮发黑,也把她曾经的爱情和婚姻烧成了灰烬。
从后院回来,朱安收拾了几件衣服,提着小行李箱下楼:“其他的扔了吧。”
“这张卡你拿着。”说好的一辈子,说好会忍受她所有的好与坏,到头来他还是食言了,时秋铭心里五味杂陈。
朱安低头看着那张卡,侧身过去了。
“妈!”时傅心里很慌,这几个小时他坐在沙发上不曾动过,看到他们这么快回来,他以为他们后悔了,没有离成。
然而看到她提着行李箱下楼,那么小的箱子,能装下什么?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离开的时候只有一个箱子吗?一个箱子就装完了吗?
时傅不想让他们彼此折磨,他想让她幸福,而不是整天郁郁寡欢,冷冷清清,但真的到了这一刻,他舍不得,时傅没想到,她连他也不要了。
朱安的脚步顿了顿,她回头看着时傅。
平日里,只有在面对时傅的时候,朱安才会露出真正的笑容,她教他读书,教他画画,教他弹钢琴,可以说,时傅是她的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