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者的身躯强大,没有元气支撑也非凡体,不会因为一颗击中腹部的子弹死亡,但是还是会感受到普通人中弹时一样的疼痛,豆大的汗珠从寒续的额头上滚落,整个人体内最后的力量还有精力,都在通过这个弹孔而外泄,而小甜的出现,则让他所感受到的痛苦,陡然间似乎轻了许多许多。
“你怎么……没去睡觉?”寒续露出虚弱的笑容,艰涩地问道。
“哥哥……你……疼不疼?”小甜泪眼汪汪,声音都抽噎着,抱着寒续的脖颈,泣不成声。
寒续痛苦地蹙了下眉头,倔强地让着下压的蛾山重新挑起了角度,微笑道:“哥哥不疼……你快回去睡觉,哥哥没事。”
“我不要!你骗人!”她两只小手死死环着寒续的脖子,眼泪脸颊不住地蹭到寒续的粗糙了许多也苍白了许多的脸颊上,她生恐稍微松手,她就会再和寒续分离,“我哪里都不去!”
小甜的闯入毫无疑问把这场全民狂欢的氛围破坏了。
周围的喧闹的人声也逐渐的安静,让狂欢慢慢地陷入了某种伤感而复杂的局面之中,人们面面相觑,或是目光茫然地注视着场间。
这个刹那,此地安静得似乎能够听到每一个人的喘息。
“小妹妹,你下去休息好不好,你认识的这个哥哥,是坏人,他需要接受审判。”冷面将军赵羚淞难得地露出温和的一面,尽可能地使用他觉得平和的语气。
“你才是坏人!你们都是坏人!”小甜的哭声更为嚎啕,把寒续的脖颈爆的更紧了,年龄不过五六岁,身体里迸发出来的那股悲痛和倔强,却近乎都盖过赵羚淞的军威。
赵羚淞握着枪支的手,不禁缓缓攥紧,他没有耐心在这种时刻接着消耗时间,厉声道:“愣着干什么?把她给我拖下去。”
身后几位手足无措的军人连忙应允,走上前便开始将小甜带走,小甜的力气如何能够和两位成年军人抗衡,轻而易举地便被两位军人架了起来,小女孩只能更加痛苦地爆发出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你们不要伤害我哥哥,不要伤害我哥哥!”小甜痛哭地嘶喊。
赵羚淞环顾众人,脸色变得更加的冷酷。
“这是一场审判,一场不允许任何人亵渎和染指的审判,和军方和联邦有这么多年恩怨的灭世主,绝对不可以在死亡前身上还能笼罩有作为人类的余晖,否则,这就是对所有死在他手中亡魂的不尊重,对所有人类的不尊重!”
没有再询问还有哪位民众有继续玩闹下去的意图,他手稳定地举起了枪支,笔直的手就像是一座桥梁,一座跨接在人间和地狱的奈何桥,而桥的这头,枪口所指的对象,就是即将迈上这座桥的寒续。
小甜更加崩溃,苦喊撕心裂肺,让许许多多的群众,都纷纷垂下了脑袋,一些带着孩子的,更是下意识地签上了自己孩子的手。
“我赵羚淞,联邦第五军司令,代表联邦法庭,对灭世主寒续做出最后审判,犯人寒续,其所作所为人神共愤,罄竹难书,理应天诛地灭!现,宣布执行死刑,立即执行!”
赵羚淞怒不可遏地抬起头,枪口对准了寒续的脑袋,他的目光则是注视着被两位军人拖动着带离场间的小甜。
寒续的存在一直都是对联邦军人的侮辱,所以,他一直对寒续充满了愤怒,而这场浩劫的爆发,以及死亡的威胁,他心里有了更多的怨气和怒意,所以他也和其余人一样,把一切都要宣泄到寒续的身上。
在他的眼里,所有人都应该和自己一样唾弃寒续,所有人都应该和自己一样,和这里的这么多人一样,恨不得亲手杀了他,这个小女孩儿也应该这样,而不是站出来,将这场判决味道变得奇怪,让本来处于道德制高点的自己,似乎反而没有了人性。
所以他不打算让小女孩避开接下来一幕的发生。
甚至,他希望她亲眼看到。
寒续跪在地面,腰腹间的血洞鲜血汩汩,染红了衣襟,对于这降临的判决,也没有任何闪避的可能。
他创造不了任何的奇迹。
他连自己,都已经保护不了。
“有没有人有异议?!”他凶神恶煞地转过脑袋,环顾着所有人。
鸦雀无声。
这才是他希望看到的局面,赵羚淞转过头,注视着眼神涣散的灭世主,嘴角一丝冰冷的笑容,手指骤然下扣。
枪响之后,就是死亡。
“我反对!不准开枪!”人群后方忽然爆发出了一道人声,阻止了枪声。
而这道人声不是来自于别人,而是虚门人都不会陌生的声音。
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孩从人群当中走出,映入了赵羚淞的视野,她踩着急匆匆的节拍,拦在了这位将军和寒续的中间。
赵羚淞微眯着眼看着来人,冷声道:“你是谁?”
来人微微颔首,一头长发轻轻飘动,“虚门,徐先娟。”
闻言,寒续不禁翘首,白琉衣和袁菲,更是瞪开了本来已经绝望闭上的泪眼。
来人的个子不高,皮肤也有些黑,她的名字在早些年,是联邦中不少人翘首以盼能够成长起来的少年天才,未来的中流砥柱,而黑虎山山顶上发生的一件事情,却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也改变了,她身后这位年轻男子的人生,也正是因为她,灭世主的真实身份才会曝光出来。
赵羚淞作为联邦高层,自然之道事情的经过,也认得这个女人,他没有想过她还活着,也没有想过,她会出现在这里。
“徐先娟?”赵羚淞眉头皱成了一把锁。
徐先娟轻轻颔首。
“如果我没记错,是他杀死了霍尼格,虚门毁灭,和这个灾星应该也有难以逃脱的关系,你现在告诉我,你反对杀他?”
徐先娟颔首,这些年以来变得沧桑和清冷的面孔上,清晰可见她无神之间的明确和坚定。
“霍尼格不是他杀的,是影飞羽杀的,虚门毁灭和他没关系,是怪兽的所作所为,是我们,对抗不过兽皇。”她抬起头,越过黑洞洞的枪口,望着赵羚淞的双眼。
“师姐……”寒续抿着苍白的嘴唇。
他没有想过,徐先娟会出现在这里,早已经打消了解释,更是打消了让徐先娟相信自己的念头,所以更没有想到,她会站出来,在这个所有人都盼着自己死的时候,辩护自己,保护自己。
“他杀了这么多联邦军人,就算霍尼格的死和他没关系,就算你现在出来辩护,也改变不了其余军人的死在他手中的事实。”赵羚淞枪口微微晃了晃,示意她让开,“让开,今天,他必须死。”
徐先娟不为所动,一字一顿道:“要杀他,先杀我。”
赵羚淞深深眯起了眼睛,冷笑起来,道:“我可不是虚门的学生,你妨碍执法,也可以当死罪论,你以为,我不能杀你?”
“我也反对!”
人群之中又响起了一道声音,这一次出现的,是张流,他喘着大气,显然刚刚才奔波过来,急急忙忙地拦在了寒续的身前,这位曾经和寒续不死不休的男人,张开了手臂,护在寒续的身前,略有些寒冷的凌晨里,就好像一棵挺拔的苍松。
“我是万渝城城督,我反对杀死他,你是将军,但是你不是法官,你没有随意执行判决的权利。”张流喘着大气,义正言辞道。
赵羚淞冷声道:“万渝城城督?你没有资格说我有没有权利。”
“早知道你会这么说。”张流笑了笑,对着人群后方大吼了一声,“郑云儿!你走快一点!”
“来了来了!”******的女人急急忙忙地穿过人群,拿着即便是在这等生死存亡的逃难里,她都爱不释手的联邦宪法,跌跌撞撞地来到了张流的身旁。
“云儿……”寒续虚弱的目光看着这道这些年来变化了很多,但是却还是保留着当年的几分傻气的女孩。
郑云儿回头对着寒续露出了半个笑脸,然后急忙转过头,面容严肃地盯着赵羚淞。
“她是万渝城实习律师!”
张流大声地吼道,郑云儿则从口袋中摸出了自己的律师证。
“我是联邦律师郑云儿,现在正式成为寒先生的律师,根据联邦刑罚,犯人如果没有正在执行或者对执法过程实施暴力抵抗,那么警方和军方不允许在没有司法部批准的情况下擅自夺取犯人性命,赵将军,你没有这个权利,否则,您是在违反刑罚和军事条例。另外,寒续到底有没有罪,应该受到什么样的处罚,需要联邦法庭经过至少两次公审,或者陛下下达圣谕,嫌疑人的罪名才能正式成立,赵将军,你更没有死自定罪的权利!”
张流望着神情变得越来越难看的赵羚淞,为自己的及时赶到长松了一口气,冷笑道:“赵将军,这样说够了么?”
赵羚淞怒极反笑起来,“联邦政府都不在了,你还给我提法律?!”
郑云儿挺起胸脯,理直气壮道:“赵将军,是你先提的法律,是你说自己代表着法律对寒续提出审判!我是基于你的论调进行反驳阐述!另外赵将军,作为联邦军人,你的军职来与陛下任命还有联邦律法认可,如果你说联邦都不存在了,那你的军职凭什么存在,你又凭什么代表谁,又审判谁?!”
这个当年没能够成功考上大学的女孩,和柳倩文是闺蜜的女孩,不知道在哪里学习了法律,不知道通过付出了多少的汗水成功考取了资格证书,拿到了中等民的身份,虽然还没有正式入岗,可此时此刻展现出来的气派和严谨,让寒续的双眼不禁泛出了朦胧泪光。
白驹不歇,这些年,所有人都在变呢,当年幼稚的人们,都在慢慢长大,失去联系多年的好友,在这末日居然也有重逢的机会,并且,还是以如此高大和令人感动的方式……
军人们显然也没有想到局面会突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禁错愕,而小甜也就顺理地从他们的手中挣脱,重新跑到了寒续的身边,紧紧抱着寒续的胳膊。
赵羚淞愤怒地手臂都开始颤抖。
“不要给我提什么法律,现在全部给我滚,不然全部给我死!”
一辆辆军车从后方疾驰而来,让密密麻麻簇拥在这里的人们好像是被巨舰破开的海浪一样让开,一辆辆军车,将他们团团包围。
而一支支黑洞洞的枪管从车中弹出来,如同刺猬后背的倒刺密集,指着场间这些位孱弱的身影。
“要么全给我滚开,要么全都去死,这等罪无可恕的极徒,今天,必须死。”
张流冷笑起来,道:“大敌当前,将军你不将矛头指向怪兽,却执意要杀死一个带着希望前来的人类?将军你可笑不可小,还有,刚才还在代表着道理,义正言辞,现在又浑然不顾道理了?”
“道理,我就是道理,我数三二一,全部给我滚开,要么,全部给我死!”赵羚淞凶神恶煞地怒吼。
作为人类世界最后一位将军,坐拥八万军人,他的确就是道理,这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实力悬殊的对抗。
寒续垂下了眼睑,缓声道:“你们快走吧。”
“不用数了,今天谁都不准动手!”
后方又响起了一道声音,一位风尘仆仆的女人,刚刚从高原更后方一路狂奔而来,发丝,已然乱到了极致,她也和郑云儿、徐先娟还有张流一样,站在了寒续的面前,和他们三位组成了一道墙壁,。
看到这个人影,白琉衣本来绝望的眼睛里,闪烁起来了泪光。
这个人,乃是泰斗境的九谷毒后――何燕。
何燕背负着双手,面不改色地望着一位位军人,还有境界远低于他的赵羚淞,“我是九谷毒后。”
军人还有仍然在围观的人们,纷纷爆发出来惊呼之声。
只要九谷毒后愿意,场间的百万人,将不会有一个活口。
赵羚淞错愕,压抑着自己的脸色,尽可能平和地问道:“原来是毒后,只是,现在的局面和您又有什么关系。”
“我可能消失太久了,也可能是因为很多人都觉得,我或许没有再活着,所以都忘记了我的存在,忘记了白琉衣是我的女儿,而寒续,即将是我的女婿。”
何燕回头看着狼狈跪倒在地的白琉衣以及寒续,眼中一抹歉然,似乎是在道歉,道歉她没能照顾好白琉衣,也在道歉,她来晚了。
“谁都不准伤害我女婿,这就是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