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用一个新身份生活,就意味着以往也便是现在的一切都和自己再无关联,意味着这个世界上寒续和王眸眸都死了。但是,要做出这样的选择,总归有太多的舍不得。
好不容易才考上地陵大学,好不容易才拥有此时这名正言顺的身份,好不容易才有了如今,这么多人因为自己而死,这么多仇恨,要将一切都放下,谈何容易?
“有没有别的法子?”王眸眸原本精神的脸,慢慢地变成与外面的天色一样颓然,事实上他比寒续还感性得多,不然也不会是由寒续来做绝大部分的决定了。
“眼下,是没有别的法子了。”张流摇头道。与灭世主二人有了更近一些的接触,他对于这位最为神秘的胖子黑客不禁有了不小的改观,因为他和他以往在黑暗中表现出来的形象很不一样。
在张流的预想中,他们应该要更冷酷一些才对。
王眸眸叹了口气,道:“知道我们死了,郑云儿得多伤心啊,她才刚刚失去了柳倩文;还有老师,还有我去上班的那个商店老板……我都还没来得及请假,我……”没有人打断他,他却自己因为心里的难受堆叠,而慢慢地停了下来。
悲伤的情绪在他们心中缓缓飘荡,逸散入了这雨夜冰冷的空气当中。
“其实,像你们这样的人……”觉得这种说法好像很有讽刺性,张流顿了顿,加了句解释,“我不是挖苦什么,只是觉得,你们这样离经叛道的人,不应该这么感性才对。”
“你懂什么?”王眸眸不耐烦地驳斥道,他并不喜欢别人窥视自己内心。
就事实上,别人所认为的不一定就是真的,因为经历了太多冷酷的东西,所以爱憎都会向两极分化严重,别人根本不明白他们是怎么在做人。
不伤害好人,不饶恕坏人,中二至极的原则,却是他们做人的原则,也是他们最为通透的本性。
“其实不管做什么选择,我们在思考的都是如何活下去,这是后路。不管我们最终做怎样的决定我都无所谓,也都不会影响眼前事的决定。”寒续将王眸眸的惆怅打碎,冷冰冰但是坚决的声音,让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他身上。
“什么意思?”张流问道。
“我想灭了天火会。”寒续平静地望着张流。
他平静的黑色眸子,里面流转的似乎是来自地狱的气息,却让张流这在品阶上比他高了数品的大警督,不及都感到了一丝的忌惮。
这样的气息磨砺,自然只有经过大生死的人才能具有,这刚刚步入青年一阶的年轻人,甚至是经历了许多远超过张流阅历的可怕事情,而他在现在这个局面说出来这样的话,也更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有骨气是好事,灭世主也应该有骨气,为人所不为,但此刻在张流看来,还是太年轻气盛了一些。
“我们刚才不是讨论了这个话题?其实不管讨论不讨论我们应该都要明白才对,对抗天火会,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寒续手扶着湿透的下巴,摇头,“他们手里有我们的把柄的时候,反抗才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我们反抗,输是万劫不复,而他们握着我们至关重要的身份把柄,我们也怎么都不可能赢。说到底,无论输赢,我们都是死路一条。但是,在没有把柄的情况下,对付天火会却不见得不行。”
寒续之前和张流的探讨,一直是在思考如何帮他们逃出升天,活下去当然是当务之急。
而成为全联邦的通缉犯是如何一个概念?强大如地陵行省的第一械师林雪痕都几度丧命,上一次在万渝城与两大巅峰交手也险些殒落,过着逃亡生活,灭世主这样孱弱的存在,又怎么可能有活路?所以从头到尾张流想的都是怎么帮脱身。
正是因为他们都是想的都是怎么活,所以便没有思考过如何反抗。
天火会攥着灭世主身份这一把柄,当然是他们占据主动权,虽然说所谓的“向死而生”若是成功,就可以无视这一把柄存在,那么他们的被动局面就荡然无存,可是在张流看来,依旧不存在有翻转局面的可能。
“怎么个对抗法?”张流仔细想了想之后,还是觉得他是在说胡话,就算身份这一点不再是把柄,也没办法赢得了如此浩浩的天火会。
“如果只是寒续和王眸眸,这两个身份死了,那么不代表危机解除,因为天火会的背后是这么大一个王族,他们知道我们实际上没死,所以就算拿着假身份,我们此后的日子也没法正大光明的生活,但是对于我和眸眸来说,正大光明这一点,十分重要。”
寒续站起身,站到地窖口,仰头看着外面的暴雨。
“你的意思是……”张流转头。
“没错。”寒续点头,“我不只是要法律层面的死亡,我要所有人都觉得灭世主死了,这样新身份也能光明磊落,没有人再会来怀疑我么,我也要用这种方法来对抗天火会。这,才是真正的向死而生。”
外面的暴雨,哗哗落下,寒续的心湿淋淋,可也被洗得越发通透。
“我,要报仇。”
他话音立落,没有说具体的计划,而张流却是不禁愣在原地,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怎么执行还不太清楚,可单纯的想法能够蔓延到这一步,已经不是单纯的智慧所能触碰,还需要真正极徒才敢有的思路。刚才自己所谓的太年轻一词,张流在心底默默收回。
……
张流回到了警局,整个人昏昏沉沉,但是他知道自己还不能休息,关于胡豆死亡的事情还需要处理。而万渝城因为实在是太乱,最近更是乱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所以这样的杀人,对于他张流来说还是很容易摆平。
这本来就是一个杀戮无常的世界。
除了胡豆的事情,还需要解决王眸眸与寒续的户籍问题,贫民们的户籍办理都有派出所的人员解决。而凭空创造两个人物,层层关卡都经得起考核,作为一位警督,他要做到这样的事情也不算简单,所以,他需要进行一些计划。
王眸眸,就是他的辅助者。
谁又会想到,抓了灭世主一年多的张流,会入手帮忙帮助他此前的大敌?张流自己也觉得无法想象,所以坐在电脑前,他的手开始都在抖。
……
外面天明。
新的一天照常到来。
追杀的人还在追杀,逃亡的人,还在逃亡。
寒续也缓缓睁开打坐的双目。
既然已经开始慢慢找到了希望,他眼中的颓然也一扫而空,变成了以前那样,精光闪闪。斯人已逝,生者如斯,只是痛色,还蛰伏在他的瞳孔里。
光线透过地窖口的黑布筛进来,几道碎光淡淡,散发着晨曦的味道,望着地窖中央的那滩积水,捡起了一块黑布小心地铺了上去,然后再靠着地窖的水泥壁盘坐了下来。
识海之中的精神力在他的调动下,开始运转起来,他手掌往前推,口袋当中的一张火球卡便往前悠悠地悬浮而出,在空中微微的起伏着。
迈入中等品阶之后,他还一直没有来得及去细细感知一些微妙的变化,现在才终于了有了这个空闲,仔细地去感觉隔空控卡之后,他才真的发现了精神力在迈入中等品阶之后,都要纯净了很多。
寒续手指微微扣拢,好像是抓紧了这空气一般,玄卡细微的起伏便也随之消失,像是凝固在了空气当中一样。
闭上双眼,脑海之中的精神力不断地通过双手与前方的玄卡感应着。识海已经壮阔了许多,以前的小潭现如今已经有了明显的扩张,寒续保守估计现在的精神力已经允许自己连续使用两张二星玄卡了,而这样的使用不是像之前那样的弱化――要减小了威力才能勉强用出,而是真正的完全释放。
回忆起杀鬼弃时候动用的那张光激,已经比起对付津天时候的要强出许多,而若是在给他一点时间更完美地催动卡纹,他相信他可以爆发出更强的光线。
回过神来,微微涣散的目光重新凝聚在身前的玄卡上面,继续全神贯注于这中等品阶的玄卡师所才能具备的隔空控卡。
隔空控卡当然不等同于精神力外放,这和元气外放一样,都要迈入高等品阶之后才能做到;隔空控卡只是识海中的精神力与玄卡之间产生了共鸣,从而能够隔空操控玄卡,但是真正的使用,还是需要以这肉身为介质,真正碰触到玄卡上的卡纹,才能注入精神力到玄卡之中达成启动玄卡的效果。
等他成为像天火教主那样高等品阶的玄卡师之后,他便可以做到玄卡外放,只是一个眼神,便能够控制玄卡移动,而同样只要一个眼神,便可以将精神力注入卡纹之中,完成玄卡操纵。
“五米?”将玄卡缓缓往前隔空送出,达到约莫五米的边界之后,便再难进寸步,这应该就是自己的极限隔空控卡距离了。寒续估量了一下这个距离,他甚至收回玄卡,起身从王眸眸的黑塑料带里拿出交代他买的卷尺,将自己所能隔空控卡的最远距离测量了下来。
“五点六五米。”
因为这测量已经蔓延到了帘后的缘故,他不得不进入地窖被帘子隔开的里层,看着最后的测量结果,将其记在心里。
白琉衣就坐在简易木头拼接的凳子上,同样简单的桌子上面则堆满了图纸与卡底。
委屈她住在这里,实在是没有道理的事情,但是她却并没有什么怨言存在,此刻只是看着这位已经成为了中等品阶玄卡师以及武师的年轻人,小声地道了一声恭喜。
“谢谢。”寒续对她微微地笑了笑,把卷尺收好,回到原地,反复测定试验数据。对他来说,精准把控住自己隔空控卡的距离,也对战斗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至于境界……寒续知道,若不是自己面对大痛,面对极限,自己迈入中等品阶还需要一定的日子,否则继承了白帝恐怖天赋的白琉衣,应该是要走在自己前面才对的。
白琉衣握着钛金属笔,勾勒完最后一笔,仔细地端详着自己做的卡片,然后起身,将一张玄卡递给了他。
这是一张雪白的卡片,是二星玄卡一般才会采用的白鎏金卡底。寒续是没有储备这种卡底的,所以她用的是自己制卡的卡底,而不是寒续给他的卡底。而卡的背面,她也像“地火流”的背面一样,小心地写下了像是商标一样的“白琉衣”三个字。
“这是?”寒续不解地看着她以及这张卡片。
“我成功了。”明明是一件激动人心的事情,白琉衣则只是平淡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