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信抓起施暴者的手腕,猛地扯过,杨莉莎和她妈终于停手,浑身亦是狼狈不堪,怔怔看着。
甄美好低呼了一声,眼泪便涌出来:“甘信,别动,让我看看你的脸。”
宋莱莱被扯的领子都乱了,望着甘信脸上的三道血糊糊指甲划痕,心惊肉跳起来。
甘有志忍无可忍,先前一直顾着亲家脸面,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还是在儿子婚礼上,而他自己也磨不开面,寻思先让他们自己解决,这会儿又打又骂乱成一锅粥像什么事。
有个浑厚有力的声音喝道:“停了,都给停了,把手通通举起来,被过去,蹲下!”
甘信一听,便知是甘有志和他刑警队的同事实在看不下去,正在试图维持秩序。
“爸,等等。”
杨莉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退后几步,神情凛起来,才知道害怕。
甘信抬手抹去甄美好脸上的泪痕,沉了口气,转向杨莉莎,指指自个儿咝咝痛楚的脸颊:“杨莉莎,你要打人一个巴掌,现在满意了吗?宋莱莱是我岳母,这个,我替她受了。”
宋莱莱震了一震,咽口嗓子,更是无地自容。
杨导老婆说:“你以为一个巴掌能还了我们母女受的苦?”
甘信瞅了一眼在后面一脸苦相的杨导,说:“当年是当年,一个巴掌怎么都拍不响,您所有罪过都加注在我岳母身上,也太偏私了。”
杨导遮着脸往回拉女儿和老婆,整张脸都僵化住:“你们是不是要闹到派出所,上了新闻才甘心?你丢得起那脸,我可丢不起!你们要什么补偿,我给不就行了!再说了都是陈年旧事,我和宋莱莱早没关系,莉莎,你要非找个人扇一巴掌撒口气,你回家你我来行不行?啊?”
杨莉莎含泪怒视着她爸,忽而张嘴诡异一笑,鲜艳的口红晕开,鬼魅一般,挣开七手八脚拦着她的人,悠悠晃晃离开,杨导她老婆并未完全罢休的样子,恨恨凝视着宋莱莱,这才走,剩下杨导轻声跟周围人道歉转身跟上去。
终是告一段落,围观宾客散了,有的回到座位上窃窃私语,有的这会儿已不知去向,有的做若无其事状,粉饰太平。
甄美好在休息间内给甘信的脸上药,一面和甄严商量敬酒环节怎么进行。
甄严无奈说:“你和甘信先去医院吧,好好包扎一下,打针破伤风,这里我和亲家照顾。”
刘云心疼儿子:“得,我也去吧。”望眼由甄美丽陪着的宋莱莱,本想抱怨几句,被甘有志撞着胳膊提醒,话到嘴边,勉强咽了下去。
宋莱莱顾着整理自己的仪容,没吱声。
甘有志说:“就这么定了,美好,你没事吧?”
刚才的混战,甄美好哪里还顾得到自己,一只手和甘信的紧紧握着,另一只在处理他脸上的划痕,眼泪啪嗒啪嗒不停使唤地掉:“爸,没事。”
甘信揉揉她的头,却是笑得轻松:“再哭可就不漂亮了。”
到了医院,甘信还穿着板正的西装,胸前别着“新郎”俩字,容光焕发,神采非凡,就是脸破了相,有点格格不入。
处理伤口,打完破伤风一通折腾下来快到中午。喜宴已经散的差不离,甘信本是执意回去,被他老婆一用怀柔政策,就乖乖回家去了。
“你这伤不能喝酒。”
“这算什么伤?”
甄美好回忆那一幕幕,觉得荒唐又疲累,抱着他肩膀,亲了亲他脸上没被棉纱盖住的地方,从下巴、鼻尖、耳垂,细细地吻到了额头,心跟着一抽一抽地疼:“对不起……”
甘信的大手划着她腰间的弧度,还是没个正经地安慰:“怎么都轮不到你说‘对不起’。又不是你划的。”
“不,说过来,都是我妈年轻的时候……”她自觉羞耻,欲言又止,“不知道她们母女什么时候是尽头,还闹到什么程度。”
“近来应该耍不出什么花样了,美好,我娶你,这些事我就不在乎,懂吗,你的一切困难我都会跟你一起分担。你只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她当然知道甘信指的是什么,重重点头:“我知道了。我不走、不走……”
宋莱莱在婚礼结束后就打算找个地方再躲个十天半拉月,打电话订机票的空挡,瞟见甄美丽在门口静静地望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冷冰冰的,有点……有点像刚才杨莉莎看她爸一样,那种疏离凉薄的眼神,她手下一滞,先挂断电话。
“美丽,你有什么事,这么看妈妈干什么?”
甄美丽走过来,问:“我……妈,你和杨导……”
宋莱莱不耐地扭过头去:“别说了,很久以前的事,你知不知道都没有用。”
“妈,我生病的那段时间,我能感觉到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不仅仅是我弄掉韩睿识的孩子那么一件事是不是?”
宋莱莱面色发白:“怎么忽然扯到这件事上来了!美丽,你不要乱想――是,之前我和杨导有过一段,知道他有家庭以后,我们就分开了,那年我去看你和美好,我刚检查出得了癌症,正好你和韩睿识出事,我带着你和美好去日本,没钱,没门路,多亏杨导帮我,现在他女儿和老婆找上门来,我能怎么办!”
甄美丽一哽,垂头说:“你可以……你可以就像她们母女说的,道歉。”
宋莱莱大怒:“甄美丽,我才是你妈,你!”
“如果你不道歉,只是东躲地逃避,保不准她们过段时间还来骚扰美好和甘信。”
宋莱莱无话,瘫坐在沙发上,许久之后,低声说:“我这么大岁数了,怎你还让我低头跟人说对不起。我做不到。”
“为了美好和愿愿意意,您也不肯?”
宋莱莱越想越委屈,开始掉眼泪:“美丽,你想逼死妈妈吗?我承认我当年自私,但你是我女儿,应该跟我站一块儿,要是你凡是留点心眼,聪明着点,别让男人给糟蹋了,我也不用带着你和美好逃到东京去,更犯不着指着姓杨的,让他老婆追杀似的逃跑……”
一口气说完了,宋莱莱自知有些失言,脸色更白,瞧着甄美丽。
甄美丽反应半天才缓过神,眼神凌凌乱乱,胸口一震,闷痛得要夺去了她的命。
安醒邦这时带着两个孩子进门,见甄美丽口里喃喃地:“是,都是我的错……”连忙接住她快无力的身体。
“美丽,怎么了……美丽,转过头,过来看看我……”
甄美丽寻了半会儿,才找到他的眼神,哀哀地望着,猛地推开,往外跑去。
甘愿甘意着急地惊叫:“啊,美丽妈妈去哪儿!”
宋莱莱后悔不迭,起身想追了出去,安醒邦将她拦住:“妈,我去吧。”
杨导母女大闹甄美好和甘信婚礼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荣登”第二天乃至之后一个星期的八卦榜首,其深入□和缘由因果被所谓“知情人士”里三层外三层地扒开,分析地头头是道,连电脑面前的当事人都差点相信是真的了。
新婚除了这档子闹心事,其他都算和谐顺利,杨莉莎打那天得到杨导的道歉以后,便销声匿迹,据爆料人说,她去年年底曾让律师起草了一份有关和杨导断绝父女关系的协议,还被某家媒体证实是真的,但她最近不知怎的将协议作废,从此便像隐形了似的,不再公众面前出现。
婚假结束后,甄美好最近被larry含蓄地雪藏了,话题人物最初有利用价值,过头了就铁打会被质疑炒作。
larry向来是个张弛有度,见好就收的人,之前利用甄美好是宋莱莱双胞胎女儿之一这个噱头已经将公司的名头带红,剩下的步骤便是如何转正,洗白,甄美好自然也没多大用处了,巴不得划清界限,哪还会给她工作。
甘信在电视台倒是没受多少影响,他不在意,易卓南更不在意,只要他燃烧他的脑子,做出精彩的节目,基本没什么约束。
波折渐渐平息,宋莱莱也默默地从国外回来,搬到赤山的别墅,两个女儿却谁也没来看她。
她望着清冷的别墅,想念起外孙来,可自从婚礼以后,她还没给甄美好和甘信打过电话,有点拉不下面子,便想着让甄美丽做中间人,一回忆,美丽也多时没理过她,她更是孤独难耐。
门铃忽然响了,她以为是美丽或是美好,哪知李嫂一去应门,却是杨导她老婆。
宋莱莱让李嫂转达她不想见她,见李嫂说不清楚,干脆气汹汹地亲自和她对峙:“你自己看不住老公,总来找我麻烦,我和姓杨的早就屁点关系都没有了,你还想怎么样?”
女人冷哼:“哦,我就是来问问你,你的哪个女儿被强.奸了?”
宋莱莱险些站不稳,李嫂也惊惶,扶住她,宋莱莱声音颤抖:“你,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不胡说,你还不知道吗?那个王八蛋把当年的事都告诉我了,你女儿被你男人强.奸,你求他,他才出钱救你。”
宋莱莱大吼:“胡说!胡说!你闭嘴!你信不信我出去撕烂你的嘴。”
女人继续说:“他以为跟我说这些我就饶了他了,想的美,我女儿现在为了她那畜生爹,把自己祸害成那样子,现在连我也不理了,这笔帐我找谁算去!”
“你,你们一家都是疯子,还怪得了别人!”
女人发了疯,对着对讲机吐气唾沫,从边上拿石头就砸了过来:“宋婊.子,我告诉你,你不写封道歉信登报公开致歉,我就把你女儿的那点脏事都说出去!”
宋莱莱脑袋嗡嗡地叫,直直地昏倒在地。
☆、第七四章
日子才安静一阵子,深秋将至,傍晚甄美好正在厨房里熬粥,接到安醒邦的电话,手机“啪嗒”砸到了瓷砖上,甘愿和甘意正在客厅里玩得疯,吓了一小跳,跑过来关心妈妈。
甘意扭着小屁股,捡起手机,说话:“喂喂,你是谁?”
安醒邦调整了下情绪:“意意?我是姨夫,妈妈在旁边吗,乖,把手机给妈妈。”
甘意甜甜地“哦”一声,将手机递到了脸色惨白的甄美好手里:“妈妈,邦邦找你。”
她发着抖,拿的有点艰难,担心被孩子听到,慌乱地钻进卧室:“你说什么?美丽不见了?”
“我们今天约好了见面,我从下午一点一直等到四点,她手机打不通,我找到她在学校的公寓,她室友都说她早已打扮好准备来见我,现在人却没了影子。”
“怎么会……”甄美好强自镇定下来,“她无缘无故不会跟你开这种玩笑……会不会是……”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脑海里若隐若现,这个瞬间,这个瞬间似曾相识,若干年前,她发起病来,也失踪过一次!
甄美好脑子当机了几秒钟,挂了手机,让甘愿甘意赶紧穿好衣服,带他们去找他们爸爸。
甄美丽在这个城市里除了她的同学们外,几乎没有朋友,这会儿不声不响地能到哪里去。
安醒邦迟疑权衡了过后,终是将自己的猜测告诉甄美好。
甄美好的太阳穴针刺似的疼,前些日子宋莱莱主动来找过她,那天她被杨导的老婆闹腾之后,顶不住压力,去安醒邦那里把六年前的事一一坦白,还求安醒邦不要嫌弃她女儿,安醒邦顿感无措,顾忌长辈身体和情绪,就把他前些日子其实从甄美好这里得到真相的事告知宋莱莱。
宋莱莱因著甘信,没亲自上门来责怪甄美好,却在电话里将她训了一顿,过后无所顾忌地哭起来,转述了杨导老婆拿甄美丽威胁她的始终。
这会儿,甄美丽无故失踪,是不是杨导他老婆有关?
甄美好带儿子到了电视台,找到甘信,他正工作,她便焦急地办公室里等。
桑泥刚下节目,受甘信委托,过来负责照顾,小家伙们瞧着妈妈心情不好,上串下跳了一会儿便蔫了,桑泥一来,他俩立马打起精神,叫道:“桑泥姐姐,我爸爸呢?”
桑泥和甄美好打过招呼,说:“你爸爸还要在剪辑室里忙一下,姐姐先带你们去玩儿好不好?”
俩孩子对甄美好依依不舍。
桑泥哄道:“好孩子要乖啊,姐姐请你们吃冰激凌!”
甄美好摸摸他俩发顶,亲了几口,跟桑泥道谢。
桑泥这人身上没什么优点,就是够达观。
近来得知这一家的不容易,无言地拍她肩膀,以资鼓励,转而摇头说:“小事儿,你别挂在心上。愿愿意意就交给我吧,保证一根头发丝儿都不少。”
“妈妈――你别不开心。”甘愿仰着头,说着说着,瘪起小嘴,无声地掉下金豆豆,抱住她腿,哑哑说,“妈妈,愿愿不要去吃冰激凌,要陪妈妈。”
这边甘意瞧见甘愿哭了,也跟着抖小肩膀,抽搭抽搭地,来抱她另条腿:“妈妈,意意也不去,呜呜……”
他俩的哭声不像别的小孩那么嘹亮,肆无忌惮,是低低的,有些压抑的,十足让人心疼。
甄美好胸口如同坠着一团载满雨水的云,湿热,沉重。
她总以为孩子小,什么都不懂,其实哪里能不懂呢,他们心里清楚着。
极尽耐心柔声地哄,甄美好把他俩揽进怀里,忍着不落泪:“愿愿,听妈妈说,你是哥哥,无论妈妈在不在你身边,你都要坚强,你可是个男子汉啊……弟弟还要你照顾。”